第 12 章
「你要拋棄我了嗎,奧斯維得?」格麗蕾絲的眼裡蒙了一層水霧。
奧斯維得嘆氣,「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我親愛的格麗蕾絲。」
他摟緊了他的妹妹,自從撿到格麗蕾絲的時候他被小小的格麗蕾絲拉緊了衣角,奧斯維得就再也沒有送開過她的手。
雖然日子接下來過得更緊巴巴的了,但是兩個人到底是比一個人要有希望的多,不管是活下去還是活下去。
奧斯維得低下頭注視著妹妹的臉龐。
他相信他的妹妹能活下去的。
格麗蕾絲雖然尚且年幼,但是有著遺傳自血脈的一手好編織的能力,尤其是她編織的塞爾瑪。
兄妹二人的分工不同。格麗蕾絲待在家裡編織她的塞爾瑪,奧斯維得憑著年輕力壯常常能進入牆內給裡面的上等人做苦力,接著在完事後出牆前跑到飾品店內嘗試著推銷妹妹手織的塞爾瑪。
雖然次次都會被那群上等人們貶低嘲諷的一無是處,但是能賣出去也是經常的事,雖然價格往往被壓價的很低廉。
奧斯維得知道,妹妹的編織物值得更好的價錢,而且被收購的物品會被打上店家的名號,出自格麗蕾絲手中的東西卻和格麗蕾絲再沒有任何關係,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的作者是誰。
奧斯維得懂得這個道理哪怕格麗蕾絲安慰他但他還是為格麗蕾絲感到不平,就因為他的妹妹是生活在牆外的混種。
兄妹二人就這麼掙扎著活了下去。
直到不久前奧斯維得出事。
奧斯維得在牆內工作的時候救了僱主的孩子,一位年幼的小少爺。
貪玩的小少爺爬上了拱形的屋頂卻再也下不去急得哇哇大哭,被烙下印記的僕人在底下急得滿頭是汗,差遣著做苦力的混種去搬了梯子。
但是來不及了,尚且年幼的少爺揉著哭紅的眼睛腳滑了一下順著屋頂的弧度一下子摔到了邊緣,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就摔了下去。
連哭都忘記了被嚇壞的少爺就楞楞的由著自己的身體繼續向外滑。
同樣待在底下的奧斯維得咬咬牙,他沖了上去。
他長著尖銳的指甲的巨大的手,輕易的幫助他插入牆面固定住身體,長年累月做苦力的身體保證了他有足夠的體力與爆發力。
奧斯維得就這麼快速的像一陣風一樣順著牆壁竄了上去,在最後一秒他成功的抓住了摔下來的小少爺。
本該是一件值得僱主嘉獎的事。
聞訊趕來的奧斯維得的僱主,一對末流貴族夫妻,第一反應是呵斥他弄壞了他們的牆面,他們認為奧斯維得故意損壞了他們作為貴族的顏面,這是一種對貴族對牆內的挑釁。
於是奧斯維得便被打了個半死,渾身血跡的像拖一個死物一樣被拖出了牆內,扔到了城門口。
這更像是一個警示,牆內人的上等人們警告那些牆外的混種們不要妄圖挑釁上等人的地位。
後來還是一個和奧斯維得一同做工相處時間較久的混種悄悄通知了格麗蕾絲。
小姑娘幾乎是哭著跑了過去。
奧斯維得氣息微弱,閉著所有的眼失去了意識。
格麗蕾絲不敢或者說不知道該找誰幫助,最後小姑娘一邊哭一邊拆了自家的門板,找了跟荊棘,硬生生一個人把奧斯維得給拖回了家裡。
小姑娘把家裡能拆的布料都拆了給奧斯維得止血,不聲不響守了他三天三夜。血止住的奧斯維得開始發起了燒,滾燙的溫度在他身上發酵。
格麗蕾絲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他的哥哥需要藥物,但是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存款。小姑娘揉了揉通紅的幾乎變成和哥哥一樣的眼,咬著牙找到了通知她的工友,詢問該如何把自己賣個好價錢。
能進入牆內工作的無非就那麼幾種:格麗蕾絲沒辦法成為身強力壯做苦力的類型,那麼就只有換一種,也是大多數女性混種選擇的道路,出賣自己的身體。
工友給她推薦了他們的中介人扒皮。
扒皮是個和她哥哥差不多的大個子。
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喊他扒皮是因為人如其名,他的貴族主人曾經為了取樂硬生生扒掉了他的半張臉皮,扒皮愣是憑著一口氣活了下來,還活的非常好,取得了他貴族主人的信任,成為介紹大多數混種進入牆內的中介人頭領一般的存在。
牆外的混種們唾棄他脖頸處劍與盾的烙痕卻又不自覺的羨慕他的身份與地位。
格麗蕾絲髮著抖在扒皮看死物一樣的目光中堅挺著,扒皮被撕下臉皮的地方只剩下了肉紫色凹凸不平的創面,沒有眼皮的眼睛詭異的瞪大著。
小姑娘咬著牙想著自己哥哥的情況硬是挺直了背,努力把目光放在扒皮完好的看起來有著鋒利稜角可以說得上是英挺的半張臉上。
扒皮突然嗤笑了一聲,收起了氣勢,懶散的隨隨便便吧啦了兩下頭髮,點了點頭,嘴裡嘟囔了一句有點意思。
然後他看著格麗蕾絲,笑容出現在了那張恐怖的臉上,「不錯啊。」他說。
格麗蕾絲保持著茫然的表情,扒皮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城門口,喊人抓了兩個木頭椅子過來,自己倒是先坐下了。
格麗蕾絲猶猶豫豫的也跟著坐了下來,盡量讓自己不大著舌頭把奧斯維得的情況說了一遍,並坦言說為了有治好哥哥的葯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
語畢,一直懶懶散散掏著耳朵打著哈欠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的扒皮突然不屑的哼出聲,「好可憐哦,你的哥哥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辛辛苦苦護住的妹妹在那些上等人身下哭呢。」
他以一種誇張的做作的語調在嘲諷。
格麗蕾絲抿了抿唇,她下意識抓緊了腿上的布料,她覺得扒皮說的很對,她的哥哥一定會很傷心的她的決定,說不準先哭的是哥哥也不一定。
但她還是堅定的開了口,一向霧蒙蒙的眼睛里亮的嚇人,「他的確會很傷心,但我也不會後悔我的決定,至少我的哥哥會活下來,活下來才有傷心的資本。」
扒皮聞言把她仔仔細細從上到下掃了好一會,著重在她杏色的長發上。
瘦長的手指有規律的敲著膝蓋,扒皮突然笑出聲,「有那麼點意思,這樣好了,我可以先給你葯,我給你五天,哦不,十天期限,到時候你給我等價的食物或錢財怎麼樣?」
這個條件可以說並不在格麗蕾絲的預料之內,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咬了咬唇還是問出了聲:「您......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對方已經站了起來,伸著懶腰往牆內走,聽到格麗蕾絲的問話也只是隨意擺了擺手並沒有回頭,不著調的話語就輕易的消散在了風裡。
「因為有意思啊。」
好不容易等到扒皮回來的格麗蕾絲興沖沖的奔了過去,扒皮挑了挑眉,半張臉凹凸不平的傷疤也跟著抽動了起來,給本來說得上是英俊的臉增添了幾分鬼魅。
扒皮十分惡劣的把要遞給格麗蕾絲的葯突然舉高,小姑娘跟著舉高伸長了手,發現夠不到還跳了起來,也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欺負了的小姑娘還嘗試蓄力跳了起來,還是沒夠得著。
終於反應過來的小姑娘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一本正經的問:「可以給我了嗎?」
扒皮彎下腰看著小姑娘的臉,眯了眯眼睛,「生氣了嗎?」
「沒有啊。」格麗蕾絲的眼睛圓圓的,聲音又軟又暖,「那您現在開心了嗎?」她問到。
「嘁。」扒皮像是被冒犯了一樣嘟囔出聲,抓了抓頭髮,把手裡的東西扔進了小姑娘懷裡,轉身就走,卻被衣擺處傳來的小小阻力給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頭,小姑娘拉著他的衣角,看他轉過身,睜著圓圓的眼睛,一本正經的鞠了個躬,軟軟的聲音鄭重說了聲:「謝謝您,先生。」
看著小姑娘歡快跑走的身影,扒皮懶散的抓了抓頭髮,不知是無奈還是感慨的嘆出聲,「真是個好騙的小東西啊......」
懷裡摟著被不知名布料包圍的葯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東躲西藏饒了一大圈仗著身材嬌小借著人群的掩護才敢回到家。
打開破破爛爛的布料后裡面是一個玻璃瓶。
長約一個指節的玻璃瓶身上雕刻著劍與盾的紋路,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在其中流淌,金色的細閃在其中隱隱出現。
格麗蕾絲小小的感嘆了一下,接著扶著哥哥的背小心翼翼喂其喝下。
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的格麗蕾絲輕輕捋著哥哥汗濕的頭髮,奇異的放鬆了身心,她現在只能在心裡緩緩向他們的父神禱告。
父神或者說藥物的原因,奧斯維得終於醒了過來。
醒來后的奧斯維得得知了格麗蕾絲為他所做的決定後果不其然哭了起來,就和格麗蕾絲猜測的一樣。
奧斯維得摟著格麗蕾絲,透明的淚水順著他六隻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不停流淌,滴滴答答沾濕了格麗蕾絲的後背。
有那麼些無奈的小姑娘安慰的拍著哥哥的背把她遇見扒皮之後的事細聲說了出來。
認認真真聽完的奧斯維得用力拍了拍他因為膚色沒有那麼明顯泛紅的臉頰,用力到他每拍一次他閉眼時的雙層睫毛和蝶翼一樣不停顫動。
「現在,是輪到奧斯努力的時間啦。」奧斯維得誇張的扯出一個笑,盡全力安扶著妹妹的擔憂。
說完,他就像被迫修養在床的的人終於可以下床一樣迫不及待站了起來,用他們收集好的經過簡易過濾的水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期間完美安撫了擔驚受怕的格麗蕾絲並成功的把對方哄到了入睡。
剛走出家門的時候奧斯維得為了不讓妹妹擔憂而強裝出的精神氣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他看起來像被強行壓彎的樹枝,沒什麼顏色的乾裂的唇讓他看起來依舊充滿了大病未愈的味道。
心裡安慰著自己一切都會好的奧斯維得還來不及做好心裡建設,噩耗緊隨而來。
他被禁止進入牆內。
奧斯維得有那麼些茫然的看著擁擠的城牆口,不遠處有混種為了進入的資格而大打出手,被打上烙印的中介人們笑著吹起了口哨。
他該怎麼做?
一瞬間他被恐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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