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那是個怎麼樣的貴族呢......他苛待混種嗎?」收拾好情緒的格麗蕾絲猶豫的問出了口。
「嗯......該怎麼形容呢......」奧斯維得輕撫著妹妹杏色的腦袋,柔順的觸感從指尖傳遞開來,想了想遇到那位大人之後的情形,不知名的溫度在心室里蔓延。
「是一個和其他貴族完全不一樣的大人。」奧斯維得最後確定的說出口。
格麗蕾絲輕輕後仰蹭了蹭哥哥的手,臉上還是有那麼些擔憂沒有散去,她到底還年幼,並沒有學會完全收斂好情緒,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哥哥在安慰她。
完全能看出格麗蕾絲情緒的奧斯維得在思考怎麼和妹妹解釋,他自幼在泥潭裡為了活下去掙扎,自認為別的本事沒有,除了那麼些力氣就剩下看人的本事還能拿的出手。
看的出來那是位被保護的很好的貴族,食物財產樣樣皆有,甚至對混種都存在著憐憫之心。
奧斯維得十分好奇那位貴族的長輩是如何教導他的,居然會允許一個貴族去觸摸混種。
一開始奧斯維得心中存了死意,作為一個擅闖貴族領地的混種他除了被折磨致死沒有別的下場。但接著,臆想中的情形完全沒有發生,那位大人居然親自把他攙扶進了他的領地。
慈善的,完全不像一個貴族般的可以說的上是小心翼翼像對待一個脆弱的珍寶般的對待他。
貴族大人眼神清澈,淺褐色的眼睛里盛滿了他沒見過的光,奧斯維得能感覺到那位大人是真的在......心疼他?
一種不自覺的想法咆哮著衝出胸膛,渙散的、打亂的、還沒有成型的思緒充斥著他的大腦,他無意識的寒顫著,顫抖著指尖,下意識遵從了內心,暴露出凄慘的模樣來博得同情。
顯然,他成功了。
貴族大人待他更像是對待他曾經見過的貴族豢養的珍稀的拿來炫耀的寵物了。
那個玄之又玄的想法好像成型了又好像沒有,他沒有退路了,所以他決定搏一搏。
這更像是堵上了性命的試探。
他以一個卑微的在泥潭中掙扎的姿態試探著貴族大人的態度,或者說底線。
在大人說需要支付報酬的時候他也不知為何鬆了口氣,分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失望,這要求理所當然。
但當大人說出他想要的報酬時,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在心中激蕩,他想要咆哮,他想要哭泣,他想到了妹妹,他又想到了被打上烙印的混種們悲慘的下場,一時間無數種情感在他腦海里迸發,他呆愣在原地。
是位非常好的大人,為了他的幾乎不存在的尊嚴說出了幾乎是可笑的代價。
奧斯維得不認為那是這麼多食物的代價,那只是一個善良的幾乎是貴族中的異類的大人編織的善意的謊言。
大人看他呆愣在原地可能認為他還是付不起報酬開始降低標準考慮他身上的東西了。
他身上當然沒什麼好東西,甚至比不上大人舉例的每一樣東西。
最後貴族大人看上了他戴著的塞爾瑪,這是他的妹妹剛學會編織後送給他的第一樣東西,上面滿是凌亂的針腳和磨損褪色的痕迹,同樣是說不上價值的東西,大人卻滿眼放光的驚喜。
在他下意識撫摸塞爾瑪的時候大人還以為是他不舍,小心翼翼的措辭顧及他的感受。
他很開心,於是他故意曲解了大人的意思。
他在大人轉身給他準備食物的時候發狠撕下了他的胎記,小小的鱗片沾著血跡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這很疼,但還是有種莫名的快慰在傷痕里流淌。
在大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先下手為強繼續用那種受傷的姿態博取著同情,果不其然大人還是接受了他,他知道他在消費著大人的善良,他感到十分抱歉,但又有什麼更好的可以讓他們兄妹兩活下去的辦法呢?
雖然大人並沒有給他烙下家族印記,但沒有關係,他知道這個善良的大人是不會放棄他的。
這是一個說得上是很好的出路,不是嗎?
當然,身為一個哥哥,他有著自己的私心,這些想法他都不希望灌輸給他的妹妹,他還是希望他的妹妹是一個善良的人,並且永遠永遠不會如同她的哥哥一樣卑劣。
於是奧斯維得彎下腰在格麗蕾絲的驚呼聲中一下子抱起了妹妹,又輕又小的妹妹乖乖巧巧的坐在他的手臂上,臉上滿滿都是仰慕。
奧斯維得又露出了像是荊棘上開出了花苞一樣的笑,笑意淺淺的,「那是位仁慈的大人,他一定會允許我經常來照拂你的。」
格麗蕾絲好像放心了又好像沒有,但她還是十分聽話的答應了下來。
「呦!在這演溫情戲呢?」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二人轉頭,看見扒皮抱著臂弔兒郎當的倚靠著被移開的門板。
奧斯維得第一反應放下妹妹然後擋在身後,面無表情的臉上寫滿了戒備二字。
「有事嗎?」
「嗯哼。」扒皮隨意的哼出聲,「沒事就不能找你們嗎?」
奧斯維得更戒備了,攔在妹妹身前的手掌張開,刷的一聲指甲瞬間暴漲數倍,尖銳的指甲閃著森然的光,他已是一副再不說清馬上開戰的架勢。
扒皮下意識弓起身子進入備戰狀態的時候才想起他說得上是身體一部分的尾鞭也跟著他的半張臉一起沒有了。
扒皮無所謂的嘁了一聲,先收起了架勢,隨意的擺了擺手倒是後退了兩步。
突然嘎吱一聲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格麗蕾絲抓緊了哥哥的衣擺。
扒皮抬起腳撿起了地上的東西,在他稍微用力的時候嘎吱一聲被踩扁的東西又變了回去。
裡面晃蕩的大半液體吸引了他的注意,扒皮也無意識瞪大了他漆黑一片的眼睛。
裡面的東西如果是他猜想的話那將是不得了的東西。
白皙的拇指摩挲著瓶身,上面的字體他沒見過也不認識,扒皮把目光放到了瓶蓋上,他研究著紅色的瓶蓋上規整的紋路,然後小心翼翼的扭開了它。
在兩人如臨大敵的目光下扒皮還能像他的主人一樣閑庭信步如同品味著美酒般放到鼻尖下嗅聞著。
並沒有任何的氣味傳來。
扒皮猶豫了一會,小心翼翼像捧寶貝一樣稍微傾斜了瓶口,沾了些水漬在手背上,除了微涼了些並沒有其他感受。
格麗蕾絲在扒皮動作之餘害怕的抓緊了哥哥的衣擺,這是她的疏忽,可能會為他們兄妹兩帶來麻煩,畢竟香甜的食物還是可能得到的,但如此清澈甘甜的水就連一般的貴族都不一定有,甚至可能連皇族......
小姑娘一時害怕的不敢想象,無意識吸了口涼氣,得到了哥哥一個安慰的觸碰,用他攔在身前的手背。
扒皮當然聽到了小姑娘的吸氣聲,他勾了勾嘴角,在二人警戒的目光中,慢動作誇張的抿了一口瓶中的液體。
入口清涼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甘甜,完完全全就是水中的頂級品質。扒皮勾起舌尖品味著口中的液體,好半晌才吞咽下去,他沒忍住又抿了一口。
大概是他臉上的興緻盎然完全沒有遮掩,奧斯維得看起來更戒備了,他完全把小姑娘藏在了身後,微微弓起了身體,下一秒就能進行戰鬥。
「你現在和我一樣了。」扒皮語氣十分篤定。
奧斯維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扒皮卻像確認了什麼似的,聲音越發高昂起來。
「你發現了其他的人,是嗎?」扒皮像是發現了絕世珍寶一樣不可置信般發著抖,句末甚至帶上了顫音。
這次奧斯維得倒是動了,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扒皮咬緊了嘴唇,眯了眯眼開始了思考,是不對,還是不說?
「哪個方向?」扒皮換了個問題。
「父神的榮光之處。」奧斯維得答到。
格麗蕾絲從哥哥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滿臉的茫然。
扒皮皺著眉思考。
「不,這不可能,才短短几日,就算你並沒有被蟲族紛擾,這麼短的時間你不可能離得太遠,那麼些距離不可能有適合生存的地界存在。」扒皮啞著嗓子出聲。
奧斯維得搖了搖頭,「我的確遇到了一位大人。」
扒皮喃喃自語:「只有一位嗎......」
格麗蕾絲聽的更加雲里霧裡了,她覺得好像就只有這二人完全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一樣。
奧斯維得補充了一句:「那裡並不適合......生存。」
扒皮低垂著頭,和太陽一眼血紅的散亂的髮絲遮住了他漆黑一片的眼睛,他「呵」的嗤笑出聲。
再抬起頭時,他又變回了那個懶懶散散不著調的中介人,那個被混種唾棄的貴族腳下的淤泥。
他拿起水瓶,另一隻手隨意的揮了揮,「這個我就拿走了啊。」
然後他在小姑娘「誒——」的詫異聲中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見小姑娘自知犯錯又躲回了哥哥身後。
扒皮挑起眉嘲諷出聲,「這個......」他晃了晃水瓶,裡面的清水嘩啦作響,「我那個貴族主人也只有那麼一點。」他著重咬緊了主人二字,然後比了比小指甲的大小。
語畢,他又陰陽怪氣的來了句真有意思,在小姑娘看不見的地方拉起了一個誇張的笑容,臉上的傷疤跟著一起抽動,看起來很是駭人,他做著口型:我會盯著你的。
奧斯維得面無表情瞪著他所有的眼睛。
扒皮聳了聳肩,說了句不用送啦,就走了出去。
但是並沒有幫他們把門板復原。
奧斯維得剛想把門板再搬回去,扒皮就殺了個回馬槍,他嘴角的弧度依舊不減,眼裡閃著莫名的光,他意有所指看著躲在哥哥身後的小姑娘開了口:「我建議你藏好你的顏色,小東西。」
扒皮扒拉著和他一樣不羈的髮絲,暗示性的意味十足,在某位家長發飆的臨界點上,踹了他身邊的門板,臉上帶著笑,語氣十分冷漠的來了一句:「自己搬。」然後終於走了。
奧斯維得直到再也看不見扒皮的身影才放鬆下來,他看著妹妹依舊懵懂的表情無奈的說到:「離他遠一點,知道嗎?」
格麗蕾絲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答應下來了。
她拽著她的長發,想了想扒皮走之前說出的話,猶猶豫豫拉了拉哥哥的衣擺示意對方彎下腰來,然後在奧斯維得照做之後附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
「奧斯.........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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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維得:那位大人超好騙噠!
扒皮:盯——
司樂(雞皮疙瘩炸起):噫!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