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於是,很有些灰頭土臉的四個人稍微修整梳洗之後,就聚在靜室里喝茶了。忘憂換了件衣服,不是很合身,小襖袖子挽了一大截,裙子也長。這身打扮過來,冷血看著她直笑。諸葛先生一記眼刀飛過去,冷血不笑了,換忘憂笑。
「府里沒什麼女眷,倒是委屈姑娘了。」諸葛先生親自煮著茶。
忘憂心情挺好的:「沒事沒事,嚴姐姐說讓我暫時穿一下,一會就幫我改一件合適的出來。」
嚴姐姐是神侯府的副總管嚴魂靈,論結交朋友誰都比不過她,沒看忘憂才換個裝的時間已經叫人家嚴姐姐了。
諸葛先生現在倒不急著讓忘憂治療了,反而問道:「姑娘今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忘憂垂眸:「找個地方住,然後掙些銀子,再到處轉轉,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麼來吧。」
諸葛先生和鐵手冷血對視一眼,冷血開口:「先住這裡吧。」
諸葛先生道:「姑娘不妨先住下,府里地方還是有的,銀錢方面如有需要直接取用便是。」
忘憂聲音小小的嘟囔:「那怎麼行,白住你的地方還拿你的衣服,再要用你的銀子……我還弄壞了你的演武場,算弄壞一半吧,我會賠你一半銀子的。」接下去說話越來越流暢了「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我問了嚴姐姐和阿月她們,阿月她們一個月兩錢銀子月錢,需要做針線,有的需要端茶遞水什麼的。嚴姐姐負責各處管理,月錢高,但是我不太喜歡和那麼多人打交道。我可以試著做針線,不過一個月兩錢銀子多久能買一半的演武場呢?」
冷血抿了抿嘴:「你必須住下來,不然會被人騙。」
鐵手由衷的點點頭。
諸葛先生道:「姑娘可以留在府里做大夫,冷血他們經常受傷,有姑娘的治療術就方便多了。並且他們常在江湖走動,如果姑娘想出去走走,有他們陪著,也方便些。」
「他受傷了我自己就想給他治,怎麼好意思再找你要錢呢。」
「我除了冷血還有三個徒弟,其中大徒弟和三徒弟都有久治不愈的傷病,剩下這兩個受傷更是家常便飯。姑娘若是能為他們醫治,我這做師父的自然重金禮聘。這樣,姑娘做了想做的事又有銀子拿,我則是找到了武功最好的大夫。」
「好,那就這樣吧。」
目睹全程的鐵手簡直不知道該感嘆自家世叔的口才還是該感慨小姑娘天真好騙。
兩眼一碼黑就加入了神侯府陣營的忘憂倒是挺開心的,心裡覺得小狼真是自己的貴人,第一次見面有吃有住了,第二次見面不光以後都有吃有住,還有能掙銀子了。並且,諸葛先生和他徒弟的關係讓忘憂覺得親切又熟悉,可能自己之前也有位很好的師父吧。
小姑娘開心了,決定多出力:「我覺得你的槍花還可以更厲害一些,等我想一想怎麼說再告訴你。現在先看看你的舊傷。」
諸葛先生有一雙修長溫潤的手,忘憂的手握在他手腕上,並不是醫者三指扣寸關尺,而是整隻手環握人家手腕。
諸葛先生此刻就在觀察忘憂的手,以輕刀對戰重槍之後,這隻手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但是誰都不可否認,這是只很美的手,不算纖細,有些肉,說起來忘憂臉上也有些肉,尤其是臉頰,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剛抽條尚且沒退去嬰兒肥的小姑娘。真要找個詞來形容就是精緻,精緻到挑不出哪裡可以改。江湖上美人很多,看一眼就驚為天人的也很有幾位。這個小姑娘不一樣,第一眼看上去只覺得挺好看的,如何驚艷卻談不上。可你看過她之後再看別的美人,總覺得哪裡不如她美似的。不張揚,不招搖,靜靜的美在那。可能大街上忽然掃見一眼並不在意,晚上躺在床上她的影子又蹦出來,然後歷經數年閱遍美人之後才知道匆匆掃見的那個最美。
想法雖多,於諸葛先生不過是一瞬的時間,他突然有種老父親般的感覺,想要看著自己女兒慢慢長大,風華絕代,然後打跑眾多圍繞在她身邊的臭小子。
莫名被當成女兒的忘憂抓著比自己手大不少的手腕,名為萬物生的真氣凝的比蠶絲還細,慢慢探入諸葛先生的身體。諸葛先生內力已經耗空,忘憂不用提醒他別抵抗,只關注著他的面色:「如果疼或者別的不舒服,就告訴我。」
諸葛先生溫和的笑著點頭。
探查的真氣從比蠶絲還細,慢慢變成了幾根蠶絲,再變為千絲萬縷。
靜室此時是真的靜,顯得桌上一個小爐子里火苗的聲音格外活潑。過了有半盞茶時間,忘憂抬眼看看諸葛先生:「我現在知道你說的經常受傷是什麼意思了。」小小聲嘟囔一句「你們都是不怕疼的人。」
諸葛先生笑道:「哪裡有不怕疼的人,只不過沒有辦法而已。況且,疼了才記得更清楚些。」
忘憂撇嘴:「你五臟和經脈的傷需要慢慢滋養,等你內力恢復了我用萬物生帶你遊走一遍全身,之後照著我的線路運功就好。你肺里還有一團血塊,現在我有兩種辦法解決。一種是抽絲剝繭一般化掉,這樣除了時間長沒有任何危害。另一種是內力包裹血塊穿破肺葉而出,然後我用萬物生幫你修復,這樣很快,但是……很疼。」
諸葛先生笑容依舊不變:「姑娘儘管施為就是。」
忘憂垂眸:「我才剛認識你,你就這麼信我嗎。」抬頭直視諸葛先生的眼睛「我要是想殺你呢,或者不想殺你可本事不夠呢。你應該清楚那血塊在什麼地方吧,知道哪怕有一點點失誤你可能會死吧。」
冷血和鐵手對視一眼同時出聲:「世叔……」
諸葛先生伸手打斷他們,也直視忘憂的眼睛:「憑姑娘的武功,想殺我不用等現在,剛才在演武場就可以。相信,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姑娘不會出手替我醫治。姑娘之前說,信我是好人,我也信姑娘是好人。對一個有把握的好人交付性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忘憂笑了,很甜很可愛的笑:「以後就叫我忘憂吧,姑娘姑娘的聽著不舒服。」
「好,忘憂。」諸葛先生笑的很和藹。
接下來的治療在冷血和鐵手看來,就是諸葛先生突然吐出一團黑色墨塊,接下來就是大量鮮紅的血液從口鼻湧出。諸葛先生大汗淋漓,肌肉緊繃,但面上不曾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如果不是口鼻不斷冒血,他甚至應該是一直微笑著的。
反而是忘憂,皺著眉,抿著嘴,從兩頰微微凸起的程度上看,也應該是緊緊咬著牙。
該吐出的血吐盡后,諸葛先生只感到一股充滿生命力的氣瞬間堵住了傷口。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是一塊破了洞的布,而這股內力則是最精巧的織機,飛快修補著破洞。撕碎內髒的疼痛在極短的時間內緩解,諸葛先生現在更想那把小刀了。
萬物生的生字訣運轉,努力的修復傷口,等所有傷處都修好了薄薄一層之後,忘憂出聲:「運功恢復內力。」生字訣轉輔字訣,沒有生字訣那樣立竿見影的效果,但諸葛先生覺得這輩子運功從未這般順暢過。原本要好幾天才可恢復的內力,個把時辰便回滿了八成。
忘憂緩緩撤功:「就是這樣了,生字訣說起來……生字訣就是治療修復的那種,略有些活潑了,如果在沒有修鍊過萬物生的人身上一次修復,修復的地方會太過活躍。五臟本是自行調和的,哪裡突然活躍了都不好,所以先這樣,等你再覺得疼了就是生字訣余效耗盡,就可以再次治療了。」
諸葛先生點點頭,對著滿眼關心的冷血和鐵手說:「我現在倒是真後悔為什麼把你們大師兄和三師兄派出去了。」
鐵手打濕毛巾服侍諸葛先生擦臉:「左右也差不了多少時日,這些日子沒有大事我就不出去了,等著看大師兄和老三驚掉下巴的樣子。」
忘憂對自己的完成度很滿意,本是等著被誇獎,見他們都不誇,只好自己要:「我治的很好是不是。」
諸葛先生這時已經擦凈了臉上的汗水和血污,整理了衣冠站起身來,極正式的對忘憂躬身施禮:「多謝姑娘救治。」鐵手和冷血更是撩衣單膝點地。
忘憂嚇了一跳,趕緊去扶:「別別別!不是說好了嗎,我做你家的大夫給你們治病療傷,你們供我食宿還給銀子。為什麼還要行這麼大禮呢?」
諸葛先生站直,鐵手和冷血也起身。
「忘憂,你今後是想到處去看看的吧。」諸葛先生問。
忘憂點點頭。
「那你安頓下來之後,願不願意聽我說說普通人是怎麼生活的呢。」
忘憂再點點頭。
「恐怕你聽完了,只會覺得我禮行的不夠大了。」
忘憂歪頭,想了想,也向諸葛先生拱手:「請先生教我。」
好吧,這就不會嫌禮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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