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的復仇(二)
那個新來的女孩,很漂亮。
藺宇自認審美已經足夠苛刻,然而還是忍不住想要在心裡為對方的容貌鼓掌吹口哨。然而,他可親又可愛的同桌魏明博顯然不這麼想。
不同於大多數人都是盯著對方臉忍不住讚美上帝的行為,藺宇發現魏明博不僅眯起了眼睛,眉宇間隱隱有暴怒的傾向,甚至還沒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一拳狠狠砸在了課桌上。
「咚——」
一聲巨響在教室中蔓延開,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的視線紛紛投過來,又順著魏明博的視線看向了講台上站著的新來的同學。只見她的臉上幾乎一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變得瑟縮起來,不由都暗自嘆了口氣。
魏明博此人,在班裡可以算得上是個小霸王,性格糟糕脾氣差又仗著家裡有錢有勢欺負同學。旁的人躲他都來不及,也不知道這個新來的女孩子是怎麼得罪了他,竟然剛來到班裡就被這麼針對,真是太慘了。
眾人忍不住在心裡給新同學點了根蠟燭。
藺宇全程置身事外,興緻勃勃圍觀這場鬧劇,絲毫不管劉老師一臉下不來台的表情,完全沒有打圓場的打算。他這個人雖然平日里看著還算斯文好說話,實際上性格比魏明博糟糕多了。看著魏明博和這個女孩子杠上,他一點都沒有拉架的意思,只覺得有意思。
他敏銳地從中嗅到了故事的氣息。
比如,那個女孩兒垂眼以掩飾的眼中黯然之色。比如,魏明博用怒氣掩飾的實際的煩躁慌張。
「魏明博,上課時間擾亂課堂秩序,你眼裡還有沒有老師了!」劉老師終於忍無可忍,出聲訓斥道,「給我去走廊里站著,直到這節課結束。」
魏明博抬眼,冷冷地盯著劉老師。過了半晌,哼了一聲,站起來慢悠悠地往教室外走去。
「向纓,你坐在五排右數第三個的座位。」劉老師推了推眼鏡,問謝妙道,「五排——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不近視的。」謝妙低下頭,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抓緊了自己的書包,「謝謝老師。」
「好。」劉老師點點頭。
謝妙便向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她故意沒有選擇繞路的另一邊,而是勇敢地選擇了正準備去教室外罰站的魏明博走的那條路。
課桌與課桌之間隔出來的空隙不算大,過一人剛好,兩人便需要有一人側身才能過去了。魏明博生在富裕之家,自然發育得很好,個子夠高,當然在擋路方面也頗有心得。
於是兩人非常不意外地「狹路相逢」了。
魏明博冷眼看著謝妙,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謝妙見狀,忙不迭側開身,攥緊了抓著書包的手指,裝出了一副很恐懼又不敢說話的模樣。
其實謝妙心裡清楚,魏明博充其量只是個紙老虎。在這個故事裡,魏明博是一個彆扭嘴巴壞但意外單純的人。因為從小缺乏母愛導致他成為了一個喜歡用暴力恐嚇別人的人,但大多數情況只是停留在了單純的口頭威脅。
比起真正男主藺宇,好攻略不知道多少倍。
她現在的這個身份,貿然去接近對方顯然不夠明智。但是魏明博卻是藺宇的好朋友,雖然這裡面有幾分臭味相投的意思,可卻比憑空製造巧遇之類的操作簡單多了。
想迅速滿分通關打出完美結局,魏明博的東風,她必須得借。所以,魏明博的攻略也勢在必行。
果不其然,魏明博似乎對謝妙的這番作態看不下去,他像一陣風般從她身邊匆匆走過,顯然惱恨甚深。卻還是丟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話,低聲道:「下課以後,西邊樓梯間,你出來一下。」
謝妙聽了,只低著頭,什麼都沒說,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旁有視線頻頻投來。
不用看,謝妙也知道這必定屬於藺宇無誤。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雖然藺宇是個有很深戒備的人,但早晚還是要栽在自己好奇心過剩這個點上。
作為寫出這貨的親媽,謝妙親自給丫蓋棺定論,順便拿釘子封死了棺材板。
課上時間很快過去,謝妙慢吞吞地收拾了東西,按魏明博所說去了西側的樓梯間。
這裡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因為本身是走廊的盡頭,與廁所與前往學校小賣部的方向都是相反的,很少會有學生會選擇走這裡,拿來講事情絕對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當然,究竟是有幾分是為了遮掩,有幾分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就得看當事人自己的想法了。
謝妙磨磨蹭蹭走過去,一副猶豫又恐慌的模樣,拖了很久才到。等找到地方的時候,都已經快上課了。
不出預料地,就在樓梯間迎接到了一個快要狂化爆炸的人型。
「到現在才來,你是在向我表示抗議和不滿嗎?」魏明博一拳砸在了牆上,將炮火對準了姍姍來遲的謝妙,「我早就警告過你了吧?你和你的那個母親,最好把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給我收斂點。別以為進了我們家門,麻雀就能變成鳳凰了。雞就是雞,一輩子也別想飛起來!給我在地上乖乖爬一輩子!」
謝妙垂著頭,乖乖地聽,一句話都沒說。
之前也說了,這位魏明博同學是缺愛少年的人設。自然,母親這個詞在他內心中是高貴不可褻瀆的,也是旁人碰觸不得的禁區。向依依一個貧困家庭出生的女子,本身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如今嫁給魏父,做起了他的繼母,自然招來了他的激烈反抗,連帶著同樣嬌柔款的向纓也一起被歧視了。
——現在的這些謾罵不過是對之前冷戰的一次爆發總結而已,習慣就好。
謝妙輕聲細語給魏明博道歉:「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爸爸……不,魏叔叔一直不太放心你,所以我想……來這邊讀書的話,魏叔叔或許會開心很多……」
「……不準喊我哥。」謝妙等了許久,才聽到頭頂傳來的咬牙切齒的聲音。魏明博壓著聲音,裡面滿滿的快要滴出水的恨意:「你真是和你那隻會討男人歡心的媽一樣,眼裡只有怎麼討他歡心,一點腦子都沒有。」
「你不是想知道怎麼討好我爸,讓他開心嗎?」魏明博說,「滾——給我滾得遠遠的,別進我視線里,我就高興了。我一高興,他也就高興了——你應該是懂得吧?」
謝妙瑟縮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魏明博看她似乎將話聽進去了,很滿意,轉頭欲走。末了,又扭頭回來,補充道:「對了,在班裡也別說認識我。別人問起來你跟我的關係,你就說不認識。」
「……好。」
收到意料之中的回復,魏明博滿意地輕哼了一聲,扭頭走人。絲毫不管身後少女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只覺得通體舒暢,甚至一掃之前整月的鬱悶,開心得想要高歌一曲。
這快樂一直持續到回到教室,卻發現自己的同桌堵在了門口,一臉似笑非笑。
「你想幹嘛?」魏明博警覺地看著藺宇。
「沒什麼,看你心情不太好,出來關心關心兄弟。」藺宇說,「也快上課了,你才被劉老師罰站了一整節課,應該不會想再來一次吧?」
「當然不會。」魏明博想也沒想回答道。
「我想也是。」藺宇胳膊掛在他肩膀上,忽地一歪頭,朝著不遠處笑眯眯擺手喊道,「唷,新來的同學,在學校里迷路了?友情提示,快要上課了,再不快點會被老師罰站哦。」
魏明博心一沉,果不其然在轉角看見了還在磨磨蹭蹭、猶豫不前的謝妙。
見他目光投來,謝妙嚇得又是往後退了一步,彷彿魏明博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他的心情不由霎時轉壞,剛想開口訓斥,又想起剛剛說的在學校里裝作不認識的事兒,只好恨恨的住了口。他扭頭回看,卻和抬眉瞧著自己的藺宇大眼瞪小眼。對視許久,魏明博放棄了掙扎,手插進褲袋裡,怒氣沖沖地走了。
藺宇笑了笑,瞟了眼遠處的謝妙,對她無聲地張了張口,也隨著魏明博一同走了進去。
謝妙這才把心安下來,放心地回了教室。
回到座位,周圍同學紛紛聚了過來,十分熱情。並對謝妙剛剛竟然能在校園內迷路一事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七嘴八舌地告訴她學校里的注意事項,邀請她與自己一起去吃午餐。
謝妙掛起笑臉一個個感謝並婉拒,眼角餘光瞟到隔著幾個座位的魏明博對自己朝天翻了個白眼。
……差點沒忍住破功真笑出來。
她面上表情僵了僵,僵滯了很久,才把險些崩掉的面部表情管理回來。
不過這個表情嘛,在她這是差點笑崩,在別人的眼裡,那就有不同的解讀意義了。
藺宇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在少女身上過長停留的目光,心裡卻升起了微妙區別於看戲的、不同的想法。
中午的課間,總是來的特別快。
對於多數不學習的人而言,高中的一天基本就重複著入睡——睡醒了——隨便聽聽摸魚——吃飯了的這個循環之中。雖然謝妙目前扮演的向纓不是這個循環里的一分子,但她攻略目標的倆人無疑是的。
一下課,便結伴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操場上透個氣。」魏明博走著走著,突然開口道,「我上課前再回去。」
聽到這句話,藺宇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心裡大約有了數。他沒有阻攔對方,只說:「行,你去吧,那我先走了。」
他笑著對魏明博揮了揮手,目送對方離開,然後自己一個人回到了教室。
沒想到,他回去的時候,教室里竟然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剛剛課間才被魏明博懟了一頓的謝妙。
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但藺宇對之前在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心知肚明得很。只不過他不樂意將事情挑明,所以不說出來。
但這姑娘顯然沒有這種明悟的自覺。見到他走進來了,忙不迭拿手背抹了幾把眼睛,動作之粗暴,連藺宇都替她疼。
他走過去,站在對方面前,追逐著對方想要逃避的樣子,果不其然地瞄到了已經紅腫掉的雙眼。
真是太可憐了。
他忍不住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