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離櫟陽城不遠的莊子里,在山地里凍了好些天的馬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到了馬廄就開始悶頭吃草料,任小甲怎麼刷也不肯抬頭。
另一邊的院子里,公子虔讓隨從出去看莊子里的情況,自己則和撿回來的清潤少年圍著那一兜紅薯說話。
這東西以前沒見過,不過味道的確不錯,就是少了點。
「我和小甲只有兩個人,就算將馬車塞滿又能帶多少東西?」衛霽被冷風吹的頭疼,蔫蔫的靠在避風處緩了一會兒,然後無精打採的說道,「如果還想要的話,可以留下幾塊明春種下。」
「這些先不說,先讓人找個疾醫過來看看。」公子虔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讓人去將莊子里的老疾醫請過來,然後催著病懨懨的少年人趕緊進屋。
只看模樣就知道這孩子不壯實,也不知道在山洞裡窩了多少天,不生病才奇了怪。
衛霽也沒推脫,雖然他對岐黃之術很是精通,但現在缺少藥材,有個疾醫自然比他讓小甲去採藥來的方便。
這莊子是公子虔的私產,平日里由農戶照看,土地算不上肥沃卻也能養活兩三百人,紅薯這東西很養活產量也高,雖然吃多了不好,但秦人貧苦,對他們來說應該很有用。
老疾醫很快抱著藥包過來,看到屋裡是個恬靜的少年後有些驚訝,公子虔剛聽衛霽說紅薯生著也能吃,這會兒正啃的帶勁,見老疾醫站門口不動彈當即瞪大眼睛怒道,「愣著作甚,還不快去治病?」
老疾醫急忙告罪,看那少年人自覺將手腕遞過來,這才捏著鬍子開始把脈,「脈象浮緊,呼吸急促,肺經受涼,乃是風寒之症。」
少年人渾身裹在狐裘裡面,露出來的一張小臉帶著病氣,聽完他的診斷也只是露出一個軟軟的笑容,「有勞疾醫。」
「喝葯能舒緩病情,最重要的還是多休息。」老疾醫受寵若驚後退了些,朝屋裡二人行了禮便下去抓藥,心裡止不住疑惑他們公子哪兒找來這麼俊的後生,就是身子弱了點。
衛霽低聲咳著,待喉中癢意褪去這才輕聲說道,「如果等不急的話,找個暖和通風的地方,加點水把紅薯放進去,過幾天就能長出新芽,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直接種下便是。」
公子虔看著手裡的只剩下幾口的紅薯,再看看文文弱弱本應不通庶務的貴氣少年,摸了摸腦袋坐到塌上很是不解的說道,「中原那邊的東西在秦國可不好長,這紅薯味道不錯吃法又多,應該只有世家貴族才吃得起。」
秦國窮的連個細面鱠魚都沒有,更不用說山東諸國那些名貴吃食了,他沒見過也正常。
衛霽窩在塌上,看著壯實的公子虔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可以試試,萬一種出來了呢?」
「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勁兒呢?」趙虔捋起袖子站起來,看著昏昏欲睡的半大少年點頭道,「行,就聽你的,萬一種出來了呢?」
他總覺得這小子話中有話,這東西塊頭大分量足還他娘的擋飽,如果真的不用良田隨便找個地方就能種,倒是能給秦人多種吃食。
可如果真有這種好東西,中原那些國家自己會不種?
平日里除了打仗就不怎麼喜歡動腦筋的公子虔有些迷糊,還想再問上幾句,孰料一回頭那小傢伙已經閉上眼睛了,無奈之下只能拎著布兜出去。
算了,反正只是找個地方放上四五天,大不了他過些天再來就是。
小甲將馬安置好然後歡快的跑回來,正好看到收留他們的秦國公子給旁邊農戶說著什麼,末了還留下一塊紅薯,搞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於是搖頭回屋找他們家公子。
雖然都是公子,但是秦國的公子就是沒有他們家公子好,各方面都沒有。
什麼心思都表現在臉上的少年喜滋滋的蹦躂到屋裡,看他們家公子精神不好已經睡下忙捂住了嘴,在附近轉了轉然後開始輕手輕腳收拾屋子。
這院子應該許久沒有人住過,他們現在是借住不能要求那麼多,好在他勤快能幹,就算在這裡也能讓公子過的舒坦。
公子虔讓莊子里的農戶照看好撿回來的倆小子,直到隨從們回來準備離開時也沒等到屋裡那小祖宗睡醒,看天色尚早,索性喊小甲過去在外面點篝火取暖。
「長公子,要烤紅薯嗎?」小甲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燃起的火堆,摸著肚子發現自己又餓了,他早上只吃了幾口紅薯就忙前忙後到這個時候,肚子里早就空了。
「好小子,二話不說先討食兒啊?」公子虔笑罵一聲,將布兜里剩下的紅薯藏好然後讓人準備麥飯和苦菜湯,「我可就剩這麼一點兒了,想吃自己拿你們自己的去。」
「隨便吃點也行,我可好養活了。」小甲眨了眨眼睛,乖巧的模樣和剛見面時鋒芒畢露的皮實小子判若兩人。
他們家公子的神通可不能讓別人知道,那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恐怕連君上都不知道,他可是最得公子信任的貼身護衛,肯定不會拖公子後腿。
想從他這裡探聽公子的身份,也不看看他小甲是誰,像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人嗎?
公子虔大馬金刀坐在石墩上,看著這機靈的假裝聽不懂他說話的小子滿臉都寫著鬱悶,屋裡那小祖宗從開始就只報名不報姓氏,現在看這小子的反應,想來是有意隱瞞身份了。
瞞就瞞吧,在他的地盤還能鬧出什麼亂子不成?
有膽子跑出國門,這會兒倒是知道警惕了,還好他秦國大多是厚道人沒什麼壞心思,真要是山匪過來,就這倆小胳膊小腿兒還能跑得了?
衛國多君子,國人富庶有禮天下皆知,能培養出這般後輩的世家估計也不少,反正誰家少了孩子誰家著急,他這撿著人的才不著急,「小甲是吧,你會武?」
「當然!」扒著麥飯的少年人放下碗筷,挺胸抬頭驕傲的不行,「我可是護衛,當護衛的不會武怎麼行?」
飯吃多了噎得慌,小甲將目光轉到旁邊的苦菜湯上,二話不說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後吐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後只能小臉扭曲著咽了下去。
嘔,太難喝了!
「就你,還護衛?」趙虔上下將人打量了好幾遍,忍不住拍著大腿笑了起來,「像你這樣的老子能打十個、不、二十個!」
小甲板著臉看過去,在心中默念了多遍「這是秦國公子不能頂撞不能頂撞不能頂撞」,這才氣哼哼的抱著大碗繼續扒飯。
還打二十個,你怎麼不上天呢?
「不笑了不笑了,咱們說正事兒。」少年人氣性大,別在氣出毛病來,「小甲,你家主子正病著,老疾醫就住在附近,有事兒直接去找,缺什麼東西就開口,等你們回家后再還回來就成。」
秦國窮,他這個長公子也窮的叮噹響,看這倆小子的衣著談吐肯定家資甚巨,既然如此,總不能在他這裡白吃白喝吧?
小甲:???
「這麼小氣?」小甲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之人,哼了一聲然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很是淡定的回道,「長公子放心,我們付的起。」
公子虔拿拳頭捶了一下這小子的肩頭,「這麼大氣,那要不再加上......」
「別了!」小甲捂著肩膀趕緊讓這人止住話頭,「這些還是等主子醒了再說吧,小甲身份低微,可不敢私下和您談論這些。」
該給的可以給,不該給的別想占他們便宜,誰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你小子機靈。」公子虔也端了一碗苦菜湯,三兩口喝完然後笑道,「葯在隔壁煎著,好了會有人來喊你,我回城還有事情,你們在這兒安心待著便是。」
小甲拍了拍手,然後乾脆利落的起身行禮,「多謝長公子收留,長公子慢走。」
「行了,回吧。」公子虔起身將火滅了,看著正兒八經給他行禮的少年朗聲回了一句,讓候在一邊的隨從收拾好,拎著紅薯很快離開了莊子。
他們腳程快點,正好能在天黑之前給母親嘗嘗這新鮮玩意兒。
小甲聽著馬蹄聲跑遠,摸了摸鼻子想去隔壁農戶看看他們家公子的葯煎的怎麼樣,卻忽然想起來忘記問隔壁是哪個隔壁。
算了,還算是等葯煎好送過來吧。
天朗氣清,不遠處的水窪里聚了幾隻雞鴨,草叢裡時不時傳來幾聲蟲鳴,婉轉悅耳好聽極了。
衛霽好些天沒有見過床榻,雖然硬了些,但是比起山洞來舒服的不只一點半點,他原本只是想歇一會兒,沒想到一覺醒來日頭已經偏西了。
屋裡安安靜靜沒有聲音,身上的被子大概是小甲進來時給他蓋上的,夕陽順著窗子照進來,暖洋洋的讓人想再睡上一覺。
他似乎很久沒有享受過這麼安逸的時光了。
衛霽放空大腦看著屋頂,好一會兒才懶洋洋起身,小甲聽見裡面的動靜忙放下手中活計跑進來,「公子醒啦,先別忙著起身,我去打熱水。」
「小甲,回來。」衛霽掀開被子下床,看了外面一眼然後緩緩開口,「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這個院子只有我們兩個,公子虔離開之前說了,讓附近的農戶們代為照看。」小甲將熱水端進來,浸濕了帕子遞過去然後繼續說道,「本來以為秦人和狄夷沒什麼區別,現在看來,公子虔應該是個好人。」
衛霽不緊不慢收拾著自己,將帕子丟進水盆然後問道,「什麼叫應該是個好人?」
「他說我們可以住在這裡,但是回到衛國之後要給他費用,包括但不限於吃喝穿住,小氣巴拉哪兒像是一國公子?」提起這個小甲就來氣,雖然知道趙虔極大的可能是在逗他,但是該告狀還是得告狀。
衛霽聽著小甲抱怨,確定了公子虔對他們沒有惡意,這才笑吟吟說道,「所以我們今冬住在這裡,你沒有意見了?」
「意見還是有點。」小甲托著臉坐在門檻上,看著他們家公子很是鄭重的說道,「秦國的苦菜湯實在是太太太太難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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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甲:苦菜湯!超難喝!!!
趙虔:還嫌難喝?老子上去就是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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