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季少一不知道在路燈下站了多久，等他找到個酒店洗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冰涼，連冷水澆在身上，都變成了溫涼的感覺。

這是本城的五星級酒店，地理環境優越、房間布置溫馨，季少一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卻覺得這裡冷清得可怕。

窗外霓虹燈閃爍，季少一眼神沒有焦點，嘴唇幾乎和蒼白的皮膚融為一體。

他一直以為方從和是為了錢而和他在一起，多年裡深信不疑，肆無忌憚的享受著對方無微不至的照顧，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

和方從和的往事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季少一彎下脊樑，將臉埋進掌心中。

他甚至懷疑，方從和在報復他。

如果他沒有說破自己的感情，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只有他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他才會如此痛徹心扉的後悔。

胃部發出了抗議聲，季少一卻沒有吃飯的胃口，他用手粗魯的抹臉，眼中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房間里什麼聲音都沒有，安靜得過分，季少一拿起遙控板，隨手打開電視，讓電視中喧鬧的聲音填滿了整個房間，卻填不滿他類型的空洞。

電視中的人誇張的笑鬧，表演近乎浮誇，他們一本正經的表演出荒唐的劇情，看起來開心極了，男主角對初戀念念不忘，一次又一次的推開喜歡他的女人，明艷痴情的少女卻彷彿一無所覺，依舊甜甜的笑著，黏糊糊的跟在男主角身後。

方從和也是一個演員……季少一思緒逐漸遊離。

他一直都知道，方從和喜歡演戲，二人在一起后，季少一不是沒有想過給方從和投資電視或者電影，但方從和拒絕了，他對事業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能賺錢、有戲演，對他而言就足夠了。

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方從和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演員，他的角色也大多都是沒幾個鏡頭的配角。

別人的小情人都是叫的出名字的小明星，只有自己的小情人是個叫不出名號的小演員。季少一覺得拿不出手，面上無光，不止一次提出過給方從和資源，但方從和從來沒有接受過。

「演什麼都是演，一樣的。」方從和眼中帶笑，啄了季少一一口，親昵的說道，「大紅大紫的明星每天忙成了空中飛人，出門還得裹得密不透風，身後跟著一連串狗仔……很累的。」

「現在這樣就好，我有戲可以演但也有陪你的時間，我也能在大街上和你牽手，正大光明的出現在陽光下。」

回想起那時候方從和略帶少年氣的面孔，他雖然經歷過很多事情，但依然保留著少年的天真和柔軟。季少一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弧度，轉瞬又消失了。

後來，方從和的名氣慢慢大起來，他的工作越來越多，也沒辦法和季少一手牽手的走在大街上……但他在經紀公司的高壓下，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原則。

不拍床戲、不拍吻戲；不炒CP，不會欺騙粉絲自己是單身。他保持著自己對愛情的忠誠，對粉絲的尊重，直到出櫃。

想到這裡，季少一突然拿起手機，打開了他不怎麼用的社交軟體，搜出方從和的賬號，點擊了關注。

季少一小心翼翼的往下翻，看著他以前從未關注過的方從和的世界，最新一條消息，是方從和澄清自己和趙萱的緋聞申明，再往下一條……沒刷幾下，季少一頓住了。

他看著那條出櫃的微博，胃部又開始痙攣。

「我們的愛情無關性別」

這幾個簡短有力的字，將方從和釘死在了同性戀的身份上，也將季少一和他捆在了一起。

那時候我在幹嘛？季少一茫然的回憶，想起來，兩年前他正忙著公司的事情，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在聽到方從和出櫃的消息時，他第一反應是刪帖。

不是娛樂圈的人，對娛樂圈的是是非非並不了解，季少一花了幾十萬，將那些討論方從和的帖子統統刪掉，他並不知道，這種剝奪話語權的強橫態度，反而會激起網友的逆反心。

一個又一個的帖子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方從和的身上，查他的家庭、查他的交際圈、查他身邊出現過的神秘人……幾乎查到了季少一的身上。

一旦查出來，就會影響到自己的公司。季少一還沒來得及想出辦法，他的大哥就給他打了電話。

在電話中，大哥季鴻明聲音平靜威嚴：「你養的那個金絲雀，用這種手段逼宮，你打算怎麼做？」

「逼宮？」季少一不解。

「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的戀愛關係，這不是逼宮是什麼？」電話中季鴻明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的訓斥，「你活了這麼些年，沒經歷過也見過那些事情吧，怎麼自己一點概念都沒有，活到狗肚子里了嗎？」

季少一不服氣他大哥，但心裡不得不承認，季鴻明是一個手段鐵腕高桿的老狐狸，他眼毒心狠，從未看錯過什麼事情。

被狠狠罵了一頓，季少一丟了面子，轉頭就停止了壓熱度和刪帖，心裡想法也很簡單，方從和自己惹出來的事，他就得自己擔著。

而後，方從和就被永無止境的謾罵了整整兩年。

近乎自虐的，季少一一條又一條的翻看著評論，評論中有罵方從和噁心的，有嘲諷他為了紅不擇手段的，還有一些污言穢語，甚至用方從和的事情編了段子。

『我們是戀愛關係，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承認？因為是單方面戀愛關係。』

『hhhhhhh單方面戀愛，絕了』

『會說話就多說幾句』

『好傢夥，我宣布，我和瑪麗蓮夢露也是單方面戀愛關係』

那些嘲笑，一字一句，扎進了季少一的眼睛里，也扎進了他的心裡，幾乎釘出血來。

這就是兩年來方從和所經歷的一切嗎？季少一執著的一個個往下翻，越看，心裡越是發涼，他從不知道，隔著屏幕的陌生人會對素不相識的人懷有這麼大的惡意。

最為惡毒的人心都在這些評論里展露無疑，每個人或多或少的惡意匯聚在一起，最後融合成洶湧的滔天巨浪，將人完全淹沒其中。

兩年前的方從和經歷了這一切，但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較之以往更加沉默，這件事以後，方從和原本還帶有幾分天真的少年氣徹底消失了，他變得更沉穩，連只會呈現在季少一面前的溫柔都帶了幾分淡淡的憂鬱。

可季少一，對此一無所覺。

胸腔里好像塞了一團濕噠噠的棉花，一股氣堵在裡面，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催人慾嘔的噁心感讓季少一的胃瘋狂宣示存在感。

憋悶無處發泄，實在沒辦法再看下去，季少一啪的一聲將手機摔在了地上，他眼中帶著淡淡的血絲，像是要流出淚來。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電視中，男演員手捧金箍，表情悲戚，「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

季少一雙眼直瞪瞪的看著電視，男主角終於失去了深愛的女人，而他，也失去了方從和。

季少一以前不喜歡這部電影，覺得太過喧鬧，今天，他看著這個片段，突然喜歡上了這部電影。

電影中的男主角與女主角是有緣無分，他與方從和也是陰差陽錯，就像他時隔兩年才明白方從和遭遇了什麼，就像他五年後才明白少年方從和將什麼東西，珍而重之的交到了他手上。

在熟悉的音樂響起的一剎那，季少面無表情的選擇了重放，電影回到了開頭，女主角還天真無邪，男主角也另有牽絆，一切都重來了。

可惜，電影能重來，現實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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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面前……」為經典台詞。

為愛發電真的好爽，不知道你們爽不爽，反正我爽到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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