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在門外聽到動靜的助理推門而入,看著地上的手機殘骸不由一愣:「季總……」
季少一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氣,揮了揮手:「去買個新手機。」
助理什麼也沒有說,默默退出了辦公室,不到半個小時,和季少一舊手機一模一樣的新手機就擺在了他面前。
季少一沉著臉,不斷刷新著社交軟體的界面,幾乎捏碎這可憐的新手機。
助理不小心看到了季少一頁面上停留許久的圖片,她試探著提議:「季總,和歐美的合作都已經敲定好了細則,您也很久沒有休假了,不如您也給自己放幾天假,休息休息?」
季少一抬頭,看向助理。
助理表情凝滯了幾秒,緩緩低下頭。
一片沉默中,季少一眯了眯眼睛,突然開口:「定機票。」又補充道,「要最近的班次。」
助理心裡鬆了一口氣,立刻拿出手機一邊查看一邊說道:「季總,最快兩個小時后就能登機,但是只有經濟艙了;頭等艙只有晚上……」
「那就定經濟艙!」季少一打斷助理的話,冷聲說道。
他的小狼狗不僅跑路了,還敢往他頭上扣一頂綠晃晃的帽子!他季少一什麼時候被這麼下過臉,不去把那膽大包天的金絲雀抓回來,他在圈子裡都抬不起頭來!
方從和脊背一涼,汗毛聳立,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麼冷的天,你的助理沒給你準備軍大衣和取暖貼嗎?」趙萱眼尖,一眼就撇到了方從和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皺眉問道。
她懷裡的小孩兒被裹成圓乎乎的球狀,頭上戴著著有球球的粉色毛絨帽、身上穿著白色的加厚羽絨服、腳下還踩著一雙黑色的雪地靴,就連她手上,都套著一雙粉色兔子手套,一看就覺得暖和。
容小緲將手裡的保溫杯遞給方從和:「哥哥,喝熱水,喝熱水就不冷了。」
趙萱輕輕一拍容小緲的腦袋:「不許把薑茶給別人喝。」
容小緲苦著臉收回保溫杯,極為發愁的嘆了口氣。
她們的互動看得方從和忍俊不禁,他笑了笑,口中氳氤出一團模糊不清的白氣:「我不冷。」
南方的深冬帶著刻骨的濕寒,冷氣順著衣服的每一條縫隙向內攀爬,勢要帶走所有溫度,不留餘地。但劇中的戲份卻正值秋日,只有一層不算太厚的戲服,其他人一下戲就裹上了厚厚的外衣,熱水袋和毛毯統統都招呼上,就算這樣,也冷得一個勁兒的發抖。
只有方從和,戲服外只套著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內里只有一套明黃色的僧裝戲服,簡單的基礎款衣服,在他身上卻顯得挺括瀟洒,拿著劇本的手露出小半截手腕,腕骨凸起,蒼勁有力。
「年輕人,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等你老了有你受的……」趙萱不贊同的搖頭,掏出一個取暖貼遞給方從和,二人肌膚有一瞬間的接觸,她驚愕的瞪大了眼。
方從和道謝,眼中帶笑:「我不怕冷。」
趙萱這次知道,方從和並不是嘴硬了,因為她剛才不小心碰到方從和的手指,十分溫暖,她不由感嘆:「真羨慕你們男人,火氣旺盛,女人大多怕冷。」
「男人也不一定不怕冷。」方從和說道。
季少一體寒,一到了冬天就不喜歡動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出門,就呆在空調房裡。只要一出門,短短几分鐘,他的手就能從正常體溫,瞬間變得冰涼。方從和天生不怕冷,冬天就像一個人形小火爐一樣,灼熱滾燙,每次一到冬天,季少一就喜歡把自己的塞到他掌心裡
下班回家以後,季少一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自己的人形火爐取暖。
趙萱沒注意到方從和一瞬間的出神,她晃了晃手機:「你真的不打算澄清一下我們的……緋聞?」礙於女兒在場,『緋聞』二字她沒有說出聲,用嘴型示意。
「媒體的捕風捉影罷了,我們不回應,自然而然就沒人注意了。」方從和收回思緒,淡淡說道,「刻意澄清不過是增添熱度。」
想到那些媒體為了流量不擇手段的尿性,趙萱不得不點頭道:「你說得對。」
二人達成共識,相視一笑。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人鐵青著臉看著他們二人,表情活像是要生吞了他們似的。抱著道具的場務都不敢叫他讓出道,小心翼翼的繞開了男人。
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季少一被這對狗男女之間和諧友好的氛圍氣得雙眼發黑,在看到今早的那個熱搜時,他僅僅是生氣於自己養的小玩意兒和別人扯上了關係,內心深處,他根本不認為方從和真的會和女人在一起,只是男人的獨佔欲和朋友間的面子作祟。
如果方從和想靠這個方法來刺激他,那麼無疑,他成功了。
踏進劇組之前,季少一還想著,如果方從和認錯態度積極,他也不是不能給他一個台階下。誰知他風塵僕僕的趕過來,看到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畫面。
方從和根本沒有注意到季少一的到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和小姑娘說話,趙萱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兩個,乍一眼掃過去,彷彿一家三口。
季少一忍無可忍,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方從和的手腕:「你在幹什麼!」
這一聲怒斥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方從和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由一怔。季少一狠狠將方從和拽到身後:「你有沒有羞恥心,有沒有道德心啊?……」
這是方從和決定離開以後,二人的第一次見面,他迎來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指責。聽了一會兒,方從和突兀的笑了一聲。
季少一聲音戛然而止,他鐵青著臉:「你什麼意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二人對峙間,所有工作人員都明裡暗裡的打量著他們,一句話沒說,但目光交接時已經道盡了一切。
剛才就有人注意到了季少一,他相貌俊美,氣質不凡,有人以為這是劇組的演員,這會兒看他怒罵方從和的那些話,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演員,是金絲雀的金主來劇組抓姦了啊。
那些目光刺在身上,刺得方從和渾身發疼,他緩緩掰開季少一的手,冰涼的手指離開,他的手腕上卻還殘留著冰涼的溫度,一路涼進心裡:「季總,我記得我說過,我們不要再聯繫了。」
季少一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你什麼意思?」
「好聚好散。」方從和聲音平靜。
「你收了我那麼多錢以後,跟我說好聚好散?」季少一抬頭,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怎麼,你要從良了?」
趙萱這個局外人都聽不下去,她捂住容小緲的耳朵,一字一句都咬著牙:「這位先生,無論你方從和是什麼關係,他到底也是一個公眾人物,你這麼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事,對你們彼此都不太好吧?」
季少一目光轉到趙萱身上,自上而下的打量幾個來回,從鼻子里噴出一聲嗤笑,「這位女士,我和他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
趙萱還要說什麼,方從和對她搖了搖頭,制止了她將要說出口的話,自己面不改色的對季少一說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商量……關於錢的事情。」
季少一陰鷙的看著方從和半晌:「你找個地方。」
無論季少一什麼臉色,方從和都只當沒看見,他平靜的去找副導演請了假,走了流程以後,才帶著季少一找到一家人少的咖啡店。
溫暖的咖啡店裡,二人之間的氛圍卻凝固如冰。季少一目光停留在方從和身上,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為什麼要走?我給你的錢不夠多嗎?」
方從和攪拌著咖啡,將漂亮的心形拉花攪碎,直到徹底融進咖啡中消失不見,他真的很疑惑,甚至想笑,「你覺得多嗎?」
「當真是人心不足,我給你的,已經是普通人半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了。」季少一冷笑,從剛才開始,他就沒有冷靜過,此時更是陷入了極端的憤怒中。
他一向乖巧、聽話的小金絲雀,被他喂得胃口都大了,居然妄圖離開籠子,去找其他主人。季少一腦子裡都轟隆隆在作響,唯有表面還維持著理智的外殼。
富家公子圈中,不是沒有人包養小情人,季少一見過太多貪得無厭的情婦,他怎麼也沒想到,方從和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每個月十萬的保養費,一年就是一百二十萬,五年六百萬……這個金額,就算包養一些小明星也綽綽有餘,何況他還時不時的額外給方從和買東西,送禮物。
「那筆錢,對於你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吧。」方從和在可笑之餘,從心底生出一股疲憊,「你想用那點錢,買斷我多久?一輩子?」
季少一一時語塞。
方從和看著季少一,彷彿要透過這華美的皮囊,看進他的心裡。
「也不必一輩子,至少在我……膩了之前。」季少一斟酌著,謹慎的說道。
「那我把錢還你呢。」
「……你什麼意思。」季少一心裡一跳,他問道。
方從和喝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滑入喉嚨,他說道:「我把錢還給你,從此我們互不相干。」
此時此刻,季少一從下飛機開始就有些恍惚的神智好像終於站在了地面上,又慢慢的沉入地底,他恍然明白,方從和是鐵了心要離開了。
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在一起的溫柔小意,好像能永遠將你捧在手心裡,視你為至寶,轉頭就將你扔進寒風凜冽中不顧呢。季少一想說他不稀罕那些錢,要滾趕緊滾,但他心裡好像漏了一個洞,滲著南方的涼風,讓他說不出話來。
「行。」季少一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方從和笑了笑,並不意外:「我現在暫時沒那麼多錢,一年之內,我會全部打到你卡上。」
「……行。」季少一說。
後來方從和又說了什麼,但季少一一句話都沒聽見,回過神來的時候,方從和已經離開了,只留下對面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已經變成個了難喝的冷咖啡,散發著沒加糖的苦澀。
明明就坐在他最喜歡的溫暖空調房中,季少一卻覺得很冷。他獃獃坐了好一會兒,手機突然響起來。
「季少一,你在哪呢?我去你公司找你,沒看見你人呢。」電話那頭,余天朗明朗的聲音傳來。
季少一從嘴巴里吐出這個城市的名字。
「你去那邊幹嘛?」余天朗有些不怏怏不樂,聲音降了好幾個調,「不會是去會小情人吧?」
季少一沒有回答。
余天朗真的驚了:「你還真是去會小情人啊?你屋子裡那個家雀兒呢?你真不要了?你捨得?」
一連好幾個問題,季少一胸口正憋悶著,余天朗這一問,氣球被戳了一個洞,裡面的氣一股腦涌了出來:「他要和我斷。」
將整件事都一口氣告知了余天朗,季少一忍不住埋怨:「你說,我是不是把他養飄了?」
余天朗半天都沒回過神,季少一家那個很乖很乖的家雀兒,居然真的要甩了季少一?!雖然不是戀愛關係,但用『甩』這個字,是半點問題都沒有的:一個想要離開,一個想要挽留,不是甩是什麼?
只是余天朗無論如何都不能想到,季少一居然會被甩。
在二代圈子裡,季少一也算是一朵清奇不做作的奇葩,他玩車玩表包養小情人,和普通的紈絝子弟沒什麼差別;但他上有一個了不得的大哥撐起一片天,自己還去創業當總裁,又和混吃等死的獨二代們涇渭分明。
會玩、能玩,家世好,自己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季少一還有一張好看得過分的臉。這樣一個多少人眼中的完美情人,居然也會有被甩的那一天?
「……一個十萬,他這還嫌少嗎!」季少一狠狠的將杯中的珍珠奶茶一飲而盡,嚼著珍珠問。
余天朗從震驚中抽空答道:「確實不算多就是了。」
季少一皺了皺眉:「怎麼才算多?」
季少一當年第一次出來玩這麼刺激的包養,就遇到了方從和,對市面上的金額都不算太了解,此時也不求甚解,不恥下問。
「稍微好點的明星,接劇都是幾百萬幾百萬的掙,你這區區小錢,難怪別人看不上。」余天朗上面也有一個管的很嚴的哥哥,對這方面其實也不太了解,但忽悠季少一還是足夠了,「好歹你家的小金絲雀是混過娛樂圈的啊,你一年十萬,寒酸不寒酸。」
「一個月十萬。」季少一糾正。
「一個月十萬也不多啊,我們平時喝的酒一個月就不止十萬了。」
季少一覺得余天朗說得有道理,他以前是諮詢了其他好友的市場價,才選擇了每個月十萬這個價格,忘了方從和是混過娛樂圈的人,肯定看不上這點小錢。
「天朗,你說得對,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堵在心口的巨石被硬生生炸開了,季少一神清氣爽,他起身,推門走出咖啡店,「不能用錢砸下來,只能說明錢不夠。」
「對!用錢砸他個頭暈眼花!」余天朗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慫恿。
季少一直接掛斷電話,他看著來時的方向,彷彿能想象到方從和灰溜溜回到他身邊的樣子:「嫌錢不夠,就繼續砸錢,翅膀硬了……就剪掉翅膀。」
他既然是因為拍戲才想飛走的,讓他拍不成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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