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醫務室。
溫離看著給自己上藥的人,眨了眨眼睛,心裡有點難受。
從班級到醫務室的這條路,沈煜一句話都沒說過。他這樣溫離就更不敢開口,本來話就不多,偏偏周邊還陰雲密布的,她提心弔膽的,不知道是哪裡又惹到了沈煜。
她低頭看了看傷,其實不嚴重,就是抓痕而已。只不過是一直被捂著看上去有點……恐怖。又不……「嘶」她服了,還挺疼的。
沈煜動作一頓:「疼?」
溫離哪敢說疼啊:「不疼。」
沈煜深呼口氣,啞著聲音問:「為什麼不說?」
「……我……沒感覺。」
沈煜聽這話心裡的火就憋不住了:「這麼大個人,疼不疼都不知道?說沒感覺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呢?在外面這麼多年是不是沒人照顧所以變的特堅強?」
溫離被這幾個成串的問題噎住。
她痛感一向不明顯,也沒怎麼受過傷,除了列假會明顯一點,其他時候都是能算就算,不會去管上半分。今天若不是沈煜看見了,她估計也發現不了。即便發現,也就是貼個創口貼敷衍了事。
她一向如此,對自己說不上有多照顧,就是給別人的感覺總是「哦,這人看起來很精緻」的樣子,其實並不然,她很粗糙的。
但現在被人這麼說,她也會很難過的。
沈煜得不到回答皺著眉抬頭,看見面前的小姑娘眼眶紅了,有些失笑:「不是你這麼脆弱呢?才說一句就要哭了?」
溫離不語。
沈煜:「要是哭也該是輪到我,被人丟了五年這話說出去都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丟。
他沒注意到話中的問題,繼續調侃道:「好好的胳膊得貼上創可貼了,你氣不氣啊?」
依舊未得到應答。
他再次疑惑抬頭。
這次算是徹底怔住了。
溫離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彷彿流不盡似的,表情難過的緊。
沈煜滾動了下喉結,笑的有些無措:「我說個創口貼你就哭了?」
溫離搖了搖頭。
她知道的,沈煜壓根兒就沒打算繼續下去,彷彿就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句玩笑話,連轉個話題都是毫無痕迹的。
他可以沒關係,但她不可以。
這些年沈煜有多怨,她就有多難。
這就像是一根鋼針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房,猛烈的刺痛感如石沉大海般迅速散開。
「對不起……對不起……」溫離抽噎著道歉。
她現在沒法將過去全盤托出,只能用這最簡單最無效的方式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砸到沈煜的心上,像是雨滴,淋濕了他卻又將他洗凈。
他心裡那塊許久未被觸碰到的地方驀地就軟下去了。
沈煜心疼的把溫離摟到懷裡,艱澀的喚著她。
「阿離。」
這麼多年的鬱結在此刻一掃而空。
只要溫離哭一下或者不開心,他就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給她,那年是,現在亦是。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十七萬兩千八百秒。他每當夜晚來臨時就會想到溫離,他以為她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不過是在一起相處了一段時間,不過是有過好感而已,這些情緒一定會被歲月沖刷乾淨,然後重新變回原來的樣子。
可他低估了溫離在自己心裡的重量,也高估了時間的能力。
他忘不掉,也放不下,更丟不了。
十四歲的愛情並不可信,但它稚嫩又矛盾,珍貴又特別。
在沈煜經歷過無數個磨難后,生活終於大發慈悲的給他送來了一個驚喜。看到溫離的那一刻,他的前半段歲月歸於完整,此後的日子只有歡愉,再無半分苦澀。
沈煜沒喜歡過人,所以在情竇初開時對溫離產生的好感,就註定了他會為此追逐一生。他或許是遺傳了他母親的專情,也或許是生性如此,認準了誰,就再也不會放手了。
即便溫離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雲城,沈煜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去到她身邊,不計前嫌,不顧後果。
「還哭呢?」沈煜摸著她的頭髮,語氣柔到了骨子裡。
「我……我沒……哭……」溫離一聲一聲的抽著氣,偏偏還不肯承認,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沈煜樂了:「是,你沒哭,哭的是我。」
溫離胡亂抹了抹眼淚,然後悶著聲嗆他:「你怎麼這麼氣人?」
沈煜伸手用拇指指腹蹭去她的淚滴,又捂住他她的眼睛,讓熱度散去眼上的澀感,縱容的回:「我一向氣人,你第一天認識我?」溫離的睫毛眨的他手心有點癢,像一把小扇子。
溫離抽了抽鼻子,感覺沈煜的這件毛衣要不了了。
說出來有點丟臉,上面除了眼淚。
還有……鼻涕。
她越發羞怯,然後連忙從他懷裡退出來用手捂著鼻子,一副做賊心虛樣。
沈煜看她的眼圈紅紅,有些可憐兮兮的,偏頭有些好玩的笑了聲,然後起身去前面的桌子上把紙巾遞給她。
溫離接過什麼也不顧忌,拼了命的擤著鼻涕,就跟這屋子裡就她一人似的。
沈煜還就是喜歡她這樣,跟中了蠱似的。
房間里除了鼻涕聲再也聽不到其他,這讓溫離有點不太好意思了。她聲音頓時就小了,還時不時的注意沈煜的視線,像只偷看的兔子。
「你聽這斷斷續續的聲音不難受嗎?」沈煜一邊給她貼創口貼一邊嘲笑她,「你不難受我還難受呢。」
溫離一聽又氣了,忿忿地看了他眼,再次不管不顧的殺死自己高冷的形象。
這幅樣子靈動又可愛,讓沈煜有些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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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能回班嗎?」溫離抱著樓梯扶手不鬆開。
沈煜彈了下她額頭:「五遍了,你是話嘮嗎?」他看著溫離的表情在心裡嘆了口氣,耐心的回:「能。」
溫離點了點頭:「那好吧。」她終於願意往前走了,剛走幾步又回頭反駁沈煜剛剛的話,「我不是話嘮。」
「……」
是,你不是。
離教室越近,溫離心裡就越發緊張,她沒照鏡子,也不知道自己臉什麼樣。問沈煜正不正常,他總要笑了一會兒才說「正常」。
她不敢信又不得不信。
溫離在前門的牆邊止住步伐,鬼鬼祟祟的朝裡面瞄了一眼。
沈煜站到她旁邊,有點忍俊不禁:「哥哥帶你走後門?」
溫離搖頭:「不要,我是好學生,要從前門喊報告。」
「……」
「那你想怎麼做?」
「我在挑時機。」
「……」沈煜撓了撓眼下的皮膚:「時機什麼時候才能出現?」
這話把溫離問住了。
她也不知道啊。
剛剛她看見了任課老師的樣子,九班都說她最凶,一遲到就要罰站之類的。
自己一向勤勤懇懇,走哪都被老師誇。這要是被懲罰,那以後還怎麼見人啊。
溫離越想越有底氣,輕鬆道來:「時機這種東西怎麼能說得准呢?」
.是,說不準。」
沈煜靠在牆上看她,見她畏畏縮縮的樣子也不揭穿。
這時機一找,就是十分鐘。
溫離最後頭有點微小的遲疑,她的確不太能鼓起勇氣進去,於是打算悄悄的做一回壞學生。瞟見沈煜在低著頭打字,然後在一旁默默的等他忙完再開口。
沈煜過了會兒關上手機,拉著她的手光明正大的越過前門朝後門去。
外側的窗戶都沒關,每個人都能看見他們。
溫離往裡面看了眼。
周牧竟然坐到她位置上了!
那等會她做哪?!
進到班級后,沈煜把溫離輕按到周牧的位置上坐好,然後自己旁若無人的拉開凳子也坐下去。
這波操作也是相當快。
語文老師寫個板書的功夫缺的兩個人就回來了。她皺了皺眉問:「沈煜,你從哪回來的?」
沈煜言簡意賅:「後門。」
態度不卑不亢,這沒法教訓。
老師們對他管的很松,只要成績及格就行。
語文老師想起上午其他老師的做法,於是走近沈煜那問:「我聽說你上午誇下海口能考高分啊。」
沈煜漫不經心的「嗯」了聲。
老師看著他旁邊的溫離,正要開口就被她打斷:「沈煜語文應該比滿分低個十分。」咬字清晰,熟練的讓人心疼。
沈煜無聲又緩慢的笑,尾音拉長:「可以。」
他昨晚沒睡好,今天又起得早,整個人都很倦懶,此時聲音沙啞低沉,顯得有些寵溺,好似他旁邊的人說什麼都答應。
語文老師滿意的點頭:「這次作文一定要寫,寫了你能拿滿分。」
這說的可是大實話。
「嗯。」
「行,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睡吧。」語文老師雖然嚴格但是格外體貼,尤其是對沈煜。得到答案后便不再強求他聽,反正他聽不聽都會。
其他同學聽見這番話十分羨慕。現在長得帥就是不一樣。
周牧看著老師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小聲嘀咕:「位置被佔了,覺也不敢睡,生活沒有意思了。現在這個世道怎麼這麼不公平,煩——」
「嘭!」周牧椅子被踢了一腳,不重,但是有聲音。
周牧扭頭去看沈少爺。
不是沒休息好嗎,那還他媽的這麼猛?
他小聲問:「幹嘛?」
沈煜瞥他一眼:「別貧。」
「……」
耳力這麼好?
葉暖趴在桌子上無力的說:「你嘴碎吧,話多是要挨揍的。」
得,此話一出兩人又開始吵了。
班級氛圍頓時就活過來了。
沈煜靠在椅背上偏頭看溫離。
她的側顏冷清,鼻尖小巧精緻,睫毛又長又密。垂在後背上的低馬尾有些凌亂,看起來別有一種風情。
想著想著就忍不住上手。
他把溫離耳邊的頭髮撩到耳後,然後仔細的看著她的眼睛,在外面看的時候有些紅,現在室內的燈一照反而給她的眸子渡上了層濕潤的光澤,讓人忍不住陷進去。
溫離奇奇怪怪,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出聲問:「我臉是不是不正常?」
沈煜把凳子朝她那移動幾寸,語氣平緩:「正常。」但是我不正常。
溫離覺得跟他的距離倏的就拉近了,不安的眨動著眼睛。她用手撐著臉:「離這麼近幹嘛?」
沈煜淡笑:「想看看我的阿離這幾年變了多少。」
溫離心裡正感動著呢,就聽見他接著說道:「也不知道臉上有沒有長青春痘。」
「……」
這人果然說不出什麼好話。
溫離不開心:「我都十八了還長什麼青春痘?」
沈煜「噢」了聲:「那你十三歲是不是長過。」
「……」
那是黑歷史。
當時溫離偷偷吃家裡的零食,也不知道是誰在零食櫃里放了好幾包辣條,她沒怎麼吃過,吃上第一口的時候就忍不住了,然後一口氣吃了四包,還都是大的那種。結果第二天就上火了,鼻尖那長了個痘痘,體積還不小。
她躲在家裡不敢出去,但那天還就是不巧,沈方立帶著沈煜來家裡做客,她無奈之下帶了個口罩去見客。
沈煜當時簡直是火眼金睛,看見她就問是不是上火了。她是這是感冒了怕傳染給別人,可他倒好,湊近自己迅速的把口罩吧下來看,看完又憋著笑給自己帶上去,然後一本正經的跟別人說,阿離有點感冒,鼻子都紅了。
後來她回房間,沈煜故意跟上來,就跟沒見過痘痘一樣左看右看,最後還上手摸,煩死人了。
年幼之事不必再提,徒添傷心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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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你他媽不知道我老婆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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