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玄
唐玄走後,司南睡不著,乾脆跑到二郎屋裡數錢。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些天賺得真不少。
榔頭被花鬼吊起來打了一頓,腿都折了,被丟到臭水溝跟老鼠作伴去了,先前的威脅自然起不到作用。
沿街瓦肆又開始訂餐,每日能送過去上百份。
學塾的收益很穩定,每日十份,外加給先生送一份,司南堅持不收錢,先生並不想佔便宜,時不時就裁兩刀紙塞給二郎。
大頭來自滿庭芳。
虞美人和蝶戀花帶起了一股吃火鍋的風尚,除了她們倆,其餘行首、行首們的傾慕者都跟著吃了起來。
起初,眾人只是本著好奇的心思買來嘗一嘗,吃過之後就真香了,繼而介紹給親朋好友。
一連幾天,司南從早忙到晚,槐樹和二豆幾個小子每天跑斷腿,送得及時還有賞錢。
裝錢的細頸瓶滿了一次又一次,每天被二郎抱回自己屋,攢到床頭的大木箱里,如今已經有滿滿一箱底了。
司南十文十文地撂成一堆,每夠一百文就用繩穿起來,穿到最後手都酸了,還沒數完。
真·數錢數到手抽筋。
二郎被吵醒,揉了揉眼,小臉頓時變嚴肅,「臭兄長,你偷錢!」
司南彈了他個腦瓜崩,「臭小子,用腳丫想想,咱倆誰是吞金獸?」
二郎垂下眼,短短的手指摳著被角,「我知道,你辛苦賺錢是為了讓我去書院,不然早就拿這些錢去租鋪面了……」
司南挑眉,人不大,想得不少。
他可不想讓小傢伙小小年紀就有這種負擔,笑笑,說:「讓你去書院可不是為了你。」
二郎抬起迷濛的小眼睛,「那是為了誰?」
「為了我自己啊,」司南壞笑,「你哥我就指望你好好念書,當了大官養我。」
二郎信以為真,小小的臉上表情複雜。
司南繼續逗他,「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雙肩小背包、四輪拉杆箱,大宋獨一份,絕對有排面。」
「你看這箱子,四四方方一小隻,白櫸木的,雕著小花,刻著你的名字,是木頭哥專門為你做的。上邊是抽拉杆,下面有四個萬向輪,能推能拉還能騎,備用輪準備了十個,哪個壞了隨時換。」
「這雙肩包是你哥我親手縫的,嘖嘖,這造型,這手藝,不敢說天下第一,第三、第四得有吧?」
二郎瞅了一眼,「醜死了,針腳那麼大。」
「臭小子……」司南撓他咯吱窩,「你哥這雙手可是做絕頂美食的,為了你拿起了針線,你還敢嫌棄?」
二郎滾到床角,縮著小身子,悶悶不樂。
司南坐到他身邊,放軟了語氣:「寶,跟哥說說,為啥不開心?」
二郎捏著小拳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我不想花太多錢……」
不想讓你那麼辛苦。
司南一笑,「知道什麼叫投入和產出不?你讀十年書,撐死花掉幾百兩。等你當了大將軍,一年的俸祿就有好多錢。」
「多少?」
「三百兩得有吧……」司南瞎編的。
二郎掰著小指頭算了算,沒算明白,就當是很多好了,「可是爹不想讓我練武,也不想讓我做官,只想讓我繼承家業。」
「為啥?」
沒記錯的話,他爹一直督促原身念書,將來科舉入仕吧?
二郎吸了吸鼻子,耿直地說:「爹說你讀書都讀傻了,以後司家的家業只能靠我。」
司南:……
「家業都沒了,繼承個屁,過了初十就送你去書院。」
二郎小聲道:「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司南撇嘴,「生也得等他回來再生。」
「爹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司南肯定道,「我已經託賣香料的商人去西域打聽了,早晚會有爹娘的消息。」
「萬一……一直沒有呢?」
「咱們就去找。」司南平靜地說,「等兩年,兩年之後再沒有消息,哥就帶你去西域,請商隊幫忙,求助西北軍,甚至去西夏,去吐蕃,去西州回鶻,去黑汗白水城,直到找到他們。」
「兄長……」
二郎看著他篤定的神情,突然想起了司旭,這些天他都不敢想,可是今天忍不住了。
今天的兄弟太像爹爹了,二郎扁起小嘴,淚珠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司南拍拍他顫抖的小身子,「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嘗嘗闊別已久眼淚的滋味……」
二郎:……
我懷疑你在玩我,可是沒證據。
想不明白的小郎君,哭得可傷心了。
這是祖父母去世后,他第一次放聲大哭,也是第一次依賴司南、第一次正正經經叫他兄長。
司南望著屋樑,眼睛也有點濕。
唉,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做人何必撐得那麼狼狽……
這天晚上,司南沒回自己屋,兄弟兩個蓋一張被子。
第一次和小朋友一起睡,司南覺得挺新鮮。小傢伙身體小小的,軟軟的,像個大玩偶。
二郎啞著小嗓子,沒話找話:「哥,今天抓住偷蝦賊沒?」
「抓住了。」司南打了個哈欠。
他早就困了,為了照顧弟弟脆弱的小心靈才撐著沒睡。
唉,養家的男人果然很難啊!
「是黃鼠狼嗎?」
「是白鼬,一對。」
二郎精神了,要往床下跑,「我要去瞅瞅,還沒見過白鼬。」
司南按住他,「黑燈瞎火的,明天再看。」
「哦……」剛剛哭過的小男子漢,難得有點乖。
過了一會兒……
「哥,白鼬好吃嗎?你會把它殺掉吃肉嗎?」
「吃什麼肉,人家有老婆孩子,明天給它上完思想教育課就放掉。」
「……哦。」
又過了一會兒,司南迷迷糊糊快睡著了,聽見二郎小聲說:「哥,如果你娶不到嫂嫂,我就養你好了。」
黑暗中,司南揚起嘴角。
嫂嫂是沒有了,哥夫倒是可以找一個。
不對,不能叫哥夫。
你哥我才是娶的那一個……叫什麼好呢?
不等想明白,就睡著了。
第二天。
司南天不亮就去趕早市,回來的時候槐樹幾個已經到了,掃了院子,砍了柴,打了水,就連兩隻小白鼬都餵了。
——第一天司南就告訴他們,讓他們來了直接練拳,不要做雜活,小傢伙們每次都乖乖應下,第二天假裝失憶。
在他們的帶動下,二郎也習慣了早早起來,此時正搖頭晃腦地念《詩經》,小傢伙們在打軍體拳。
昨夜下了場雨,地上濕漉漉的。
孩子們一個個綳著小臉,反覆出拳,收拳,一板一眼,認真練習,彷彿在做一件神聖的事。
司南既欣慰又心疼,「今天再教兩招新的,馬步橫打、內撥下勾,看清了……」邊說邊示範。
孩子們瞪大眼睛,努力看著,生怕錯過一點兒。
小崽也跟著學,雖然沒辦法握拳,動作卻是記得最快最準的,有時候司南不在,槐樹還要請教他。
二郎放下書冊,假裝路過,一步步蹭到隊伍後面——在此之前,他曾放言絕對不學。
司南綳著笑,沒拆穿他。
二郎鬆了口氣,暗搓搓地偷學起來。
別說,雖然第一天跟,卻練得有模有樣,小拳頭左手打打,右邊打打,挺像那麼回事。
一刻鐘下來,就出了一身汗。
正好,大鍋里的水燒開了,司南兌上涼水,簡單地沖洗了一下。
孩子們跟他久了,也養成了講衛生的好習慣,每天都會沖一衝。
他們穿的還是破破爛爛的補丁裝,司南想過給他們做新的,卻被槐樹拒絕了,一來不想讓他花錢,二來,做了新的也留不住。
如今,司南只盼著唐玄能儘快解決花鬼,還孩子們自由。
他都想好了,到時候小一些的孩子送到城西善堂,大的幾個留在家裡,跟著槐樹跑腿送餐,閑暇時候還能教他們認認字。
吃過早飯,孩子們沒走,爭著搶著幫司南幹活。司南試過了,趕也趕不走,只能給他們分配些擇菜、添柴之類的輕活。
司南切完肉,往扣著白鼬的筐里扔了兩塊,小黑鼬衝過去聞了聞,大概確定沒有問題,巴巴地推到小白鼬爪邊。
小白鼬吃了一塊,又把另一塊推給它。
小黑鼬起初不肯吃,直到小白鼬急急地叫了兩聲,它才一口吞掉,吞完還討好地蹭了蹭小白鼬的脖子。
孩子們笑起來,「原來怕媳婦!」
司南笑道:「這可不叫怕,明明是寵。等你們有了喜歡的小娘子,也得學會尊重。」
小傢伙們為難地皺起臉,肉那麼好吃,為什麼要給小娘子?
只有二郎鄭重地點點頭,不僅要給肉,包子餃子小餛飩都要給。
——這就是單身狗和小暖男的區別。
司南教育小黑鼬:「不許再偷了,懂不懂?餓了就去抓老鼠,給老婆孩子做個好榜樣……」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直到把兩隻小鼬說得毛都焉了,他才終於滿意了,掀起竹筐放它們走。
兩個白鼬挺有心機,離開的時候還搞了個小策略——小白鼬先跑,小黑鼬掩護,直到小白鼬跑到牆角,估摸著司南逮不到了,小黑鼬這才撒開爪子跑起來。
跑到半路又回過頭,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司南,這才走了。
司南抱著手臂笑眯眯。
日行一善,還挺爽。
今日準備的配菜不多,中午只擺了一個多時辰就賣完了。
司南回家洗了個澡,又特意挑了身體面的衣裳換上,這才騎著小三輪,拉上大圓桌,去了郡王府。
他沒提前跟唐玄說,就想試試青銅令好不好用。
郡王府建在外城,位於西水門和新鄭門之間,足足跨了大半個街區。
光是門前的台階就有六尺高,兩個灰色的大石獅子一邊一個,瞪著圓鼓鼓的眼睛,嚇得人不敢靠近。
司南沖著石獅子做了個鬼臉,惹得門童撲噗一笑:「小子,別處玩去。」
司南把青銅令一亮,「小子,你叫誰呢?」
門童的眼睛頓時瞪得比石獅子還大,「你你你、你哪來的?」
司南笑眯眯道:「茶湯巷來的。」
「我是問你青銅令哪來的!」
「自然是你家郡王給的。」
門童上下打量著他,皺眉道:「胡說,主子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司南揚起小下巴,「唐玄喜歡我唄!」
「大膽!你竟敢直呼王爺大名!」
司南一本正經點點頭,「嗯,我不叫他大名了,叫他小名,行了吧?麻煩小哥,跟小玄玄說聲,就說他南哥給他送桌子來了。」
「你你你……」門童指著他,手指抖啊抖,「你等著血濺當場吧!」
話音剛落,中門大開,穿著紅衣的高大身影跨過門檻。
門童同情地看向司南。
主子出來了。
你說的話主子都聽見了。
你會死得很慘啊,小子!
司南歪著頭,笑嘻嘻:「你來接我啦,小玄玄?」
唐玄勾唇,「調皮。」
門童:……
房子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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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周三12點,周四上午6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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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一個大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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