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幾乎是賈敏前腳剛走,後腳高嬤嬤就回到后宅依著京里老太太的吩咐行動起來。
且說賈母從高嬤嬤的信里知曉林家姨娘懷了身孕,直嘆賈敏感情用事,手段綿軟。
又氣女兒不知事,那林家多少家財,如何能留給一個賤人之子?
因而傳了信來,吩咐高嬤嬤道那孩子決計不能留,隨著信件一起遞進來的還有一小瓷瓶葯。
故而,高嬤嬤千方百計勸賈敏出門為的就是今兒這一番布置。
***
送走賈敏,高嬤嬤帶著丫頭慧湘等在院中。
高嬤嬤因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都準備好了嗎?千萬別出差錯才好!」
難得太太不在府中,這回不成,下次再找機會可就難了。
慧湘一雙巧手給高嬤嬤捏肩捶背討好道:
「嬤嬤放心吧,我早給秋姨娘房裡的倩雪透過話,當家太太和不受寵的姨娘,傻子也該知道怎麼選!」
倩雪是柳姨娘身邊的三等丫頭,為人很有上進心。
偏柳姨娘自打有身孕之後就戰戰兢兢起來,除了心腹誰也不信,三等丫頭等閑連邊也挨不上。
弄得倩雪只得另尋出路,就這麼跟高嬤嬤身邊的倩雪接應上了。
高嬤嬤自也是知道的,不過是不放心多問一句罷了。
既是一切都妥當了,高嬤嬤靜下心來,只等時辰一到,便要聯合眾人演一齣戲來給秋姨娘看。
***
秋姨娘對此種種全然不知。
此刻,她一臉怒氣地盯著這個吵醒她小憩的大膽丫頭。
「你今兒若不說出個好歹來,等夫人回來,我立馬告之夫人將你提腳發賣出去。」
倩雪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磕頭:
「姨娘饒命,實在是奴婢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十分緊急,這才慌忙之中吵醒了姨娘。」
秋姨娘擰緊眉頭:「既是有事還不速速說來?」
倩雪沒聽秋姨娘叫起身,便仍就跪在地上,低著頭,眼裡暗芒一閃而逝:
「奴婢是無意中聽說姨娘身邊的柔菊姐姐跟府中一個小廝有了首尾,被人一狀告到了正院那邊。
現在管事已經在審,只怕很快就要來姨娘這兒搜查物證了。」
秋姨娘聞言悚然一驚。
柔菊是她的貼身大丫鬟,竟是被人拿住了這等錯處,該死!
她沒懷疑倩雪瞎說,畢竟這種事若是撒謊只消出去問幾句就能拆穿。
正因為倩雪沒撒謊,才令秋姨娘害怕。
她的貼身大丫頭若是傳出與人有染,絕對要出大事,首當其衝的就是自己的品行操守要受質疑。
緊跟著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也要受到牽連。
若是夫人或是另外幾個姨娘使下人隨意傳幾句似是而非的流言,怕是老爺心裡也要膈應!
孩子出生之後也很難抬得起頭。
這麼一串聯,秋姨娘生生被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背黏膩膩的,濕得透透的。
「姨娘,正院那邊即是拿住了這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要借這個機會下姨娘面子,姨娘當早做打算才是。」
秋姨娘自是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同時對倩雪這個功臣她也得提拔,否則誰還肯盡心為她做事?
不過,她如今已有身孕,萬事都要小心,現在就提拔她做大丫頭肯定不行,往後若是都好倒是可以考慮。
她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對倩雪道:
「好丫頭,今日這事多虧你說與我,你的好我知道了,往後你就領二等的份例吧!」
倩雪一臉驚喜地跪謝,而後退下。
等身邊沒了人影,方撇了撇嘴,揉著膝蓋,哪裡還有方才的喜悅?
她滿以為能頂了大丫頭的,誰知卻是二等,果然姨娘就是姨娘,小家子氣,幸好她識時務,早選擇了正院。
這邊秋姨娘打發走了倩雪之後,趕緊叫心腹去柔菊房裡查看,果真找到了一些男子的貼身衣物,還有一些不上檯面的腌臢之物。
秋姨娘臉色又白了幾分,忙叫人把證據全都銷毀了去。
打定主意,這回過後柔菊縱是忠心也不能再留了。
***
正院這邊,高嬤嬤做戲做全套,當真拿了丫頭小廝和相關證人在問。
七分真三分假的事情最易使人信服,因而柔菊跟下人私下有染也是事實。
高嬤嬤問了個大概,而後用了糕點,又吃了碗茶,估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帶著正院管內務的秦嬤嬤和幾個丫鬟一起去秋姨娘的院子拿證據去了!
秋姨娘早早做了準備,高嬤嬤這趟過來等來的自然就是秋姨娘遊刃有餘的應對!
最終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搜到。
辦案講究捉姦在床,捉賊拿贓,如今既沒捉姦在床又沒拿到贓物,自然是沒下文了。
就這時,秋姨娘來勁兒了,脾氣剛烈起來,在高嬤嬤什麼都沒搜到之後硬是「逼迫」高嬤嬤給她道了歉,認了錯。
高嬤嬤故作惱怒,臉帶憤恨地認了錯后,摔手走了。
叫正院的人吃了癟,給她賠禮道歉一回,秋姨娘果然得意起來,對倩雪更是看重。
只等再觀察觀察,若是好用便收做心腹。
***
高嬤嬤頂著「懊惱」的面孔回到正院,將其餘礙事的都打發走,只余秦嬤嬤和丫頭慧湘她才放鬆下來。
想到秋姨娘的得意,她嗤笑一聲,眯上眼享受著慧湘的侍候。
慧湘端詳高嬤嬤的臉色,見她心情尚好,便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嬤嬤費了這麼半天功夫就為了讓倩雪得到秋姨娘的信任,值嗎?」
「想叫姨娘落胎辦法明明有很多種,幹啥揀這麼費力的?」
高嬤嬤叫慧湘伺候地舒坦,也就不吝嗇提點她幾句:
「辦法是多,光是看起來像是意外的落胎我起碼能提供幾十種,可那也是要看主子是誰?」
「咱們這位太太最是目下無塵、清高不過的,偏她又機敏,意外便經不起查證。京里的老太太也清楚太太的性子,這才送了這葯過來。」
慧湘手上揉捏的動作一頓:
「那葯真就那麼厲害?」
「老太太這麼大老遠地使人送過來,你說呢?」
那葯是賈母的珍藏,並不是使人立即流產或是受傷,而是日積月累細水長流地作用,致使產婦肚子里的孩子一日日虛弱。
生下來卻養不大,頂多養個一兩年就會很自然地去了。
尋常大夫決計發現不了。
這年頭,權貴家庭孩子早逝實在太正常不過,榮國府賈赦這一輩只余賈母生的三個孩子就是它的功勞。
「接下來,倩雪那邊交給你了,再給她傳幾個消息,務必幫她在秋姨娘那兒站穩腳跟,之後把葯交給她,咱們的事就妥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秦嬤嬤忽地遲疑道:「咱們瞞著夫人私下做這種事真的能行?叫夫人知道了,咱們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賈敏那麼看重林如海,這種可能破壞夫妻感情的事情,哪怕是身邊的親信,賈敏也決計不會輕易放過的。
「這可是老太太的主意,老太太難道還會害咱們夫人?」
「再說不叫夫人知道不就好了。」
秦嬤嬤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何況她們現在的主子是賈敏,忍不住道:
「可是,咱們——」
高嬤嬤一下子打斷了她:
「別可是了,做都已經做了,好處也已經拿了,再後悔也晚了。」
「咱們現在可是在一條船上,叫夫人發現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確保別讓夫人發現。」
***
那頭兩個婆子商討欺瞞的對象賈敏此時正帶著兩個閨女在多寶閣中閑逛。
多寶閣的布置是五間大開間上下三層樓,其中要數第三層樓的東西最上乘,非富即貴之人才能被請上這層。
賈敏一來,便直接帶著兩閨女去了第三層,一邊挑揀珍寶玩器,一邊跟黛玉蓁玉姐妹兩說起娘家的富貴,一時滔滔不絕。
道那賈府僕婦成群,且吃穿用度不凡,還有那公中庫房不知收了多少好東西,更不提老太太的私庫更是珍寶無數。
「這些東西你外祖母大多都瞧不上,跑這一趟也不過是取些奇巧之物給她瞧個稀罕。」
賈敏這一席話把黛玉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時聽呆了去。
蓁玉初時倒還覺有趣,只等聽多了,便覺膩歪。
又想起剛剛路過外頭時瞧見的紅燈籠似的糖墩兒,活靈活現的糖燈影兒,一時意動,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
「娘,姐姐,你們在這,我去下面兩層看看。」
賈敏不同意:「你這孩子,好東西都在這兒,你去下面幹什麼?」
蓁玉仰著頭,仍舊堅持:「反正娘你說了,外祖母家好東西太多看不上這裡的,那我去下面不是也一樣?說不得下面兩層的更新奇,外祖母更喜歡呢?」
賈敏一噎,就說這孩子不如黛玉討喜:
「行了,你想去就去,少拿你外祖母扯幌,她的禮物有我呢,你自去挑你喜歡的就行,娘晚些一起付賬。」
賈敏這句顯然是怕蓁玉真的挑一些破爛東西要她送去娘家。
蓁玉也不在意,目的達成就好。
她笑著跟娘親和姐姐揮了揮手,就叫嬤嬤抱著去了下邊。
***
當然,下了三樓之後,她又使法子哄了嬤嬤抱著她去外頭街面上尋糖畫去了。
多寶閣位處東關街的中心,街面上商肆雲集、市井繁華。
蓁玉被奶嬤嬤抱在懷裡,一手一根糖畫,眯著眼砸吧嘴,不看衣裳穿戴的話當真看不出來是大家小姐。
倒像是廚娘家托生的貪吃鬼。
沈霽就是這個時候撞上來的。
他從棲靈寺回來,心裡沉思老主持那句「有因有緣,走著看看!」
沈霽總不得解,一時走了神,便撞上了蓁玉的奶嬤嬤。
奶嬤嬤尚且沒怎樣,只蓁玉霎時瞪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獃獃地望著對面孫冀那張精緻小臉。
沈霽周身的氣壓一低。
元寶嘆了一口氣,唉,又是一個被他家少爺的美貌迷住了的小姑娘!
見蓁玉從奶嬤嬤懷裡下來,把手中的糖畫交給了嬤嬤,然後走到了少爺身邊,元寶愣了。
乖乖,這年頭的姑娘家越發厲害了!
小姑娘長得可可愛愛,看不出來還挺不矜持,剛見面就想發展到牽手了?
可惜了,他家少爺並不喜歡花痴的小姑娘。
元寶習慣性地走上前去想攔著這個要搭訕他家少爺的小姑娘。
隨即,他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麼?
小姑娘居然揮著拳頭把他家少爺揍了!!!揍了!!了!
沒錯,蓁玉小姑娘就是用她那肉肉的軟軟的小拳手把沈霽這丫的給揍了。
一碰面,蓁玉把沈霽認了出來。
此刻,她顧不得想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她把他認出來的第一下,望著那張五官精緻的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想揍,想揍,想揍——
很多的、數不清的想揍。
舊恨湧上心頭,蓁玉一時有仇報仇有冤抱怨,趁著沈霽還怔楞間,活像小土匪,伸出她的小拳拳下狠手揍了沈霽一頓。
雖然她這點兒力道對沈霽來說並不算什麼。
可這事關沈霽面子啊!
沈霽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在揚州的這幾個月,他日日去棲靈寺,遇見搭訕的小姑娘可不老少,他從沒給過好臉。
這一刻,依著他脾氣,管她小姑娘不小姑娘,先揍回去再說。
於是,他動手了。
雙手握緊,十分用力地揮出一拳。
元寶十分矯情地雙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看這人間慘劇。
然後,半晌沒有動靜。
他弱弱地把手指張開了條細縫,從指縫間偷偷瞥一眼,就見他家少爺的手停在小姑娘面前,彷彿定住一般,怎麼也下不去。
最後只兇巴巴朝小姑娘吼了一句:「有毛病!」
元寶不知怎地就笑了出來。
虧元寶還笑,奶嬤嬤都快叫蓁玉小祖宗給嚇死了,這要叫蓁玉在外頭挨了拳頭,她回去怕是要被老爺打死。
偏生這回是她家姑娘先動的手,她想找人麻煩都不行,一時沒了主意。
想著反正是姑娘佔了便宜,不如先抱姑娘跑路,誰知沈霽攔地死緊,不叫走。
他蹙著眉,看著蓁玉,執著地叫她給個理由,為什麼好端端的打他?
不知是不是幻覺,蓁玉竟是聽出了兩分委屈在裡頭?
蓁玉晃了晃嫩生生的泛著紅的小手:你不認識我?
沈霽眉頭一揪:我應該認得你?
蓁玉呵呵呵地傻笑,又連連擺手:「不應該不應該。」
心裡卻想,難道這人沒有帶記憶下來?這麼傻的嗎?
蓁玉雖然認出來他,可既然他沒了記憶,她也不會傻傻地跟老鄉相認。
反正已經出了氣了,就這樣吧,往後可別再見面才好呢!
她心中已經在想主意怎麼把無緣無故打人這遭給圓過去了。
沈霽就見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嚕嚕地轉悠,不知怎地,他就覺得這姑娘肯定沒想好事。
得說沈霽還挺了解小姑娘。
蓁玉立時就有了主意,只見她突然紅了眼眶,再沒剛才打人時候的囂張跋扈,特別陳懇地道歉道:
「真是對不住,我認錯人了,剛剛我嬤嬤帶我買東西時候被偷了錢袋子,我瞧見那人背影了。」
聽這半句,沈霽已然知道猜到小姑娘下文,果然就聽她小嘴巴拉繼續道:
「你的背影和衣裳顏色與那賊偷都極為相似,適才我便以為你就是那賊人,這才忍不住揍你!」
就說小姑娘沒想好事,打了人不說,竟是又把沈霽比作了偷盜之人。
元寶這下不笑了,護主他還是知道的,氣呼呼地道:「我家少爺哪裡像賊偷了?」
沈霽瞪他一眼,小廝這才意識到不對,閉口,看蓁玉眼神更氣。
沈霽當然也不信蓁玉,她話里漏洞那麼多,信她才是傻了呢,便反問她:
「那你適才以為是我,怎麼現在就知道是認錯了呢?」
蓁玉已然起了溜之大吉的心思,隨口應付道,說見他第一面時覺得挺像,之後仔細端詳看到許多細節,就知道是認錯人了。
沈霽:「……」我信你個鬼呦!
「既然不是你,那我便走了,你也小心你的錢袋子,大街上屬實不安全。」
一句話咬死了就是有賊偷這回事,順帶還來個善意的提醒?
元寶這下又找著機會回嘴:「當誰都跟你那破運氣似的?有我在,哪個賊偷敢來?」
小姑娘也不在意,特別利索地伸了手叫奶嬤嬤抱住,小聲吩咐嬤嬤趕緊走。
沈霽瞅她最後見她時,就見小姑娘回頭看他一眼之後,惡狠狠地一口咬掉了糖畫上小猴子的頭。
沈霽突然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
等人走了好幾米遠了,元寶才後知後覺地問:
「少爺還攔住人嗎?」
沈霽白了他一眼,不想跟這蠢的沒邊的人說話。
兩人散了之後,沈霽是再沒想到老主持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了,反而總在想剛剛碰見的那個小姑娘。
想到不知人姓名,年齡,家世,地址,啥也不知,突然覺得怪不是滋味的。
之後,記起她最後一句好似是提醒自己注意錢袋子的事情。
明明他知道那肯定是那丫頭想的壞主意故意來搪塞自己的,可還是忍不住想把錢袋子拿出來瞧瞧。
忽又想起來錢袋子在元寶身上,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錢袋子你收好了嗎?」
元寶笑著答道:「少爺你就放心吧,我給收的好好的呢!」
話說一半,他僵住了。
不死心地一雙爪子繼續往身上四處摳搜,當然還是沒摸到。
元寶面色一白,忍不住罵了一句:
「今天真是倒了霉了,竟是碰見個烏鴉嘴!」
沈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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