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991

八種假設

第二天，老時間老地點，西弗勒斯呼著白氣趕到空地上，向洞底望了望，看到哈利波特正抬起頭站在那兒同樣看向他，翠綠的眼睛簡直像在閃著光，他露著牙齒笑得一臉傻氣，沖西弗勒斯搖手。

「很高興見到你，哈利。」西弗勒斯翹著嘴角向下伸出手，將樹洞里的哈利拉了上來。

今天哈利偷偷帶了厚衣服出來，雖然只是件外套，也聊勝於無，幸好西弗勒斯這邊也不再下雪，他們終於可以再到樹洞外遊盪了。

西弗勒斯拿出那塊被他扔在角落一整個學期的舊懷錶，打開蓋子看了看時間：「你那邊也是四點十分嗎？」

「對，依舊是1991年，我們見面是昨天。」哈利回答他。

「肯定我們沒有忘記確認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不同點？」西弗勒斯嚴肅地說。

哈利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想是的。」

西弗勒斯下結論：「所以，時間又再度變得正常了。」

哈利再次點頭：「我想，是的。」

他頓了頓，從口袋裡掏出一塊表：「看，我找了塊表過來，我們可以看一看我的表到這邊是什麼樣子。」

這是塊比西弗勒斯那個還要破舊的表，像是很古早的兒童款式，上面畫著亂七八糟的卡通圖案，淺藍色的錶帶斷了一根，另一根只剩一邊還掛在錶盤的鼻扣上，搖搖欲墜。

西弗勒斯很是嫌棄地從哈利手裡捻起它，眯著眼睛看著像是三根昆蟲角一樣的指針。

就算是這塊表像他的一樣，在穿過樹洞后停了都能讓人理解，可哈利的表沒有，它像是被撞壞了表芯，轉得飛快，分針和秒針甚至轉出了殘影，只有時針能讓人堪堪看清圈數，一會兒慢一些，一會兒又像另外兩根一樣只剩殘影。

西弗勒斯皺眉：「這破表壞了嗎？」

哈利也同樣不太開心：「沒有，甚至在樹洞里它還是好好的。」

西弗勒斯說：「看來這點和我的表一模一樣。」

「但怎麼解釋我的表在發瘋？」哈利甩甩錶帶，這可憐的小東西看起來比剛剛更加搖搖欲墜了。

西弗勒斯伸出手把那塊表又重新拿回來，放在眼睛底下仔細地看，他的鼻子比一般人更挺，仔細凝視的時候鼻尖幾乎快要碰到錶盤。

像是發現了什麼，西弗勒斯的表情突然變得難看，他抬起頭，臭著一張臉對哈利說：「它在倒轉。」

「什麼？」哈利似乎完全沒搞懂。

西弗勒斯把這塊表塞到哈利鼻子底下，似乎沒有那副開裂的破眼鏡片兒擋著，他就要把這塊表塞進哈利眼皮里似的：「你的表，在逆時針轉。」

哈利把西弗勒斯的手拿遠一些，眯起眼睛盯著錶盤——沒錯，雖然非常難看清，但相對緩慢的時針確實有某些時候能讓人看見，它正在倒轉。

哈利抬起頭咽了口唾沫，發出好大一聲「咕嘟」，他懷疑對面的西弗勒斯都能聽見，哈利有些結巴地問：「所以這、這個，代表了什麼？」

西弗勒斯的五官皺在一起：「不知道。」

哈利有些詫異：「不知道？」

西弗勒斯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真抱歉我不是無所不知。」

哈利嘿嘿笑了笑。

西弗勒斯又瞪了他一眼，向四周白茫茫的雪地看了看，找了塊乾淨平整、沒有腳印的空地抱著膝蓋蹲下來，哈利跟了上去，看見西弗勒斯在雪地上畫出一個表格。

「首先，我們做出一個假設，內容是我們的鐘錶，就是『我們的時間』的具現化表達，也就是說，我們本人的時間狀態。」

「你的表，我的表，1971年，1991年，以及——樹洞里。」西弗勒斯把他們一橫一豎地寫在雪地上。

「兩個鐘錶在我們各自的時間和樹洞里都是正常運行的。」西弗勒斯在相對應的格子里打了個勾。

「我的表在你那是暫停。」西弗勒斯在他的表和1991的交叉格子里寫了個「停」。

「你的表在我這轉得像螺旋槳的機翼。」西弗勒斯又在哈利的表和1971的交叉格子里寫了「迅」。

「而且是倒轉。」哈利蹲在他旁邊補充。

西弗勒斯扁著嘴思考了幾秒，點頭說：「對。」

西弗勒斯在輕輕拂過雪地，把之前那個字擦了，重新寫上「時間倒流，迅」。

「時間倒流？！」哈利瞪大眼睛。

「我猜的。」西弗勒斯聳聳肩，「就先這麼寫。」

「好吧。」哈利咕噥，用下巴指了指雪地，「這些代表什麼？」

「我還沒寫完，你這沒耐心的小鬼。」西弗勒斯嫌棄地哼哼，他往後退了一點，在寫著「鐘錶」的那一行後面添上兩個名字。

「西弗勒斯。」

「哈利。」

西弗勒斯想了想，又將兩個名字都抹了，重新寫在更大塊的空地上。

「第一種情況，我們兩個都在我這邊，也就是1971年。」西弗勒斯在雪地上塗寫，「我記得你說過，當你從這邊回去的時候，那邊的時間甚至還沒有動。」

哈利點了點頭。

「而咱們兩個都在樹洞里的時候，時間是正常走著的。」西弗勒斯頓了頓，指著兩個示意表格中唯一的空白說，「那麼我們現在沒有確認的事情就是，我在你那邊時，1971年的時間是怎麼過的。」

「也許也是停下？」哈利猜測。

西弗勒斯沒有出聲，他低下頭靜靜地看著那個表格，半晌，輕聲問：「為什麼我們兩個是不對等的？」

哈利也盯著那個看不太清楚的雪白表格瞧：「你指的什麼？」

「為什麼你的表在我這裡會瘋狂倒轉——我們假設，這是你的時間在不斷向我靠攏，你的1991年在不斷向1971年靠近。」西弗勒斯耳語一般低吟，「那麼與之相對，我的表應該在你那邊瘋狂正轉，為了向1991年不斷靠攏才對，可是他停了，這是不對等的。」

「我可以往後倒，可你卻不能往前走。」哈利總結。

「你也不能往前走。」西弗勒斯斬釘截鐵地說，「因為你在這裡的時候，1991年的時間是停止的。」

「老天啊……」哈利抱住自己的腦袋，「實在是太亂了。」

西弗勒斯嘟囔：「是啊，一團亂麻。」

他抬起頭，用一種若有所思地表情盯著哈利，半昂著頭，黑眼睛微微眯著，唇角緊抿，像是在計劃什麼事——什麼壞事。

哈利渾身不自在起來，他躲過西弗勒斯的視線，從雪地里蹦起來不停地走，企圖轉移話題：「有點冷了，西弗勒斯，你不覺得嗎？」

「哈利。」西弗勒斯叫他，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你從來沒在我這兒呆夠三小時過？」

哈利掰著指頭想了想，模稜兩可地點點頭：「或許沒有？」

「那就來試試？」西弗勒斯輕飄飄地哼哼。

「什麼？」哈利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們來做個實驗。」西弗勒斯從眼角看向他，嘴角翹起來，像個計謀得逞的壞小子，「來看看你自己會不會像你的表一樣瘋狂『倒轉』。」

「可是以前不是說了，我在這裡時1991年的時間是不變的。」哈利乾巴巴地說，「所以你說的『倒轉』是指——」

「指在這邊的你。」西弗勒斯說，「記得嗎，我的表在你從1990年帶回來后，跳過『繼續走』這個階段，直接變回正常時間了，如果能證明你在這裡的狀態和你的表一樣，那就證明我在你那邊，我本人的狀態是完全停止的。」

哈利點頭：「好吧，那麼，要多久，你今天不用回家了嗎？」

西弗勒斯的臉上出現一種略微倦怠和厭惡的神色，他垂下眼睛淡漠地說：「沒什麼關係。」

哈利聳聳肩，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如果可以的話，哈利自己也完全不想呆在小惠金區的房子里：「那我們去哪兒？晚上也睡在這兒嗎？」

男孩跺了跺腳，又在雪地里跳了幾下，繼續道：「說真的，我好冷，如果不找個暖和的地方呆著，恐怕我要『客死他鄉』了——巫師沒辦法解決這個嗎？」

「他們不允許擁有魔杖的未成年小巫師，在校外使用魔法。」西弗勒斯下意識地掏了掏口袋，確定自己的魔杖還在那好好獃著，「否則就會折斷他們的魔杖。」

「好吧！好吧。」哈利咕噥，「所以我們有什麼計劃呢，可以持續幾個小時的？」

西弗勒斯抿著嘴唇思考了一下，「你想去莉莉家做客嗎？」

哈利猛地抬起眼睛：「什麼？」

「你不想去就算了。」西弗勒斯無所謂地說。

「去！」哈利跳起來，「我想去看看媽媽！」

西弗勒斯眯著眼睛警告他：「不要亂叫，小子，她可還不是你媽媽呢。」

「好的daddy。」哈利愉快地說。

西弗勒斯抽了他一下。

兩人開始向外走，西弗勒斯走在前面，為後面的小哈利撥開積滿雪粒的雜草，開闢出一條窄窄的夾道。

一人多高的雜草叢裡鮮有人經過，雪積得很深，泥土又很鬆軟，幾乎踩一腳下去就能埋到兩人的膝蓋——哈利的膝蓋，和西弗勒斯的小腿上半部分。

「其實即使是麻瓜世界，巫師也有自己的交通工具。」西弗勒斯呵著白氣說著，「無論在哪兒，只要我們舉起魔杖——」

他從身邊的枯枝上折下一根小枝拿在手裡舉向天空：「就會有一輛麻瓜看不見的巴士停在我們面前，可以乘著它到我們想去的任何地方去。」

「哦、好，真——真棒。」哈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喘著粗氣，「所以我們為什麼不、搭車過去呢——？」

「因為我們，很快就能到。」西弗勒斯也有些喘，因為冷，也因為這些該死的積雪。

載著積雪的大樹被漸漸甩在兩人身後，從雜草微合的罅隙里綿延出兩串小小的腳印，哈利除了枯黃的草之外什麼也看不到，沒有其他人或是生物，他們像是去獨自進行一場旅行。

「老天，我感覺，我的腳已經，沒有知覺了。」哈利哆哆嗦嗦地說著，「還要多啊——！」

西弗勒斯聽見哈利驚叫了一聲，身後傳來「噗」的悶響，他趕忙回頭，看見哈利正撲在他走過的厚厚雪地上，頭頂幾乎貼著他的腳後跟。

「天……」哈利整張臉悶在雪裡，發出一聲認命的呻/吟。

西弗勒斯把他拉起來，哈利扁著嘴，眉毛和發梢上還掛著雪。

「積得太厚了。」哈利為自己的摔跤辯解。

西弗勒斯只是不置可否地翹了翹嘴角：「看到前面的路了嗎，我們穿過草叢拐上大路，沿著路邊走十分鐘就能到莉莉家。」

「好吧，希望我外祖母能給我一杯熱茶喝。」哈利從善如流地接道。

西弗勒斯冷笑一聲。

他們終於從泥土地轉移到硬實的大路上，雪比剛剛淺一些，路的中央被掃出一條相對乾淨的小道，路邊開始出現房子和零星的行人。

然而情況似乎依舊沒有好轉，剛剛和西弗勒斯並排的哈利驚呼一聲，再次撲倒在雪地上。

「所以時間倒轉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小腦嗎？」西弗勒斯再次把哈利拉起來，這次他連眼鏡都摔掉了，甚至在雪地里摸了兩下才找到那副瘸了腿的細框眼鏡，西弗勒斯拉起哈利的手嘲笑著，「連走路都異常困難了是不是？」

「噢。」哈利走了一步，懊惱地推了推滑到鼻樑上的眼鏡轉頭看去，他的鞋正留在剛剛摔倒的地方，陷在雪地里。

西弗勒斯頓住了腳，在哈利蹲下來穿鞋的時候皺著眉說：「好像有變化了。」

「什麼？」哈利直起腰，他的兩隻鞋裡都灌滿了雪，腳彷彿和身體切斷了聯繫，他就像用腿支著兩塊冷冰冰的石頭在走路。

「你在樹下時腦袋頂快到我的肩膀，可現在才到我的胸口。」西弗勒斯這麼說。

「是、是嗎？」哈利推了推又一次下滑的眼鏡。

「繼續走。」西弗勒斯抿著嘴唇說道。

他拉起哈利的手，飛快向莉莉家走去。

哈利的手很小，幾乎能被他的五指包住，整個握在手心裡，像是握著一塊冰。

「西弗勒斯！」哈利在他身後驚叫，「我、我覺得不太好。」

這下兩人都發覺不對了，哈利被踉踉蹌蹌拽著往前走，長褲的褲腿漸漸拖到地上，他第三次摔倒。

「我變小了！我開始變小了！」哈利驚呼。

西弗勒斯發現哈利以一種幾乎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矮了下來，因為瘦而突出的小尖下巴縮了回去，兩隻眼睛掛在圓滾滾的小臉上顯得更大了。

「看來我們得回去了。」西弗勒斯說，「不然恐怕到了莉莉家，你就只是一個光著屁股流口水的小嬰兒了。」

「我也這麼覺得。」哈利飛快地說，他的聲音變得比以前更加尖，提高音調時幾乎有些刺耳。

哈利的鞋從腳上脫了出來，一前一後留在雪地上，此時他只到西弗勒斯的腰。

「看來我們找到原因了。」西弗勒斯抿起嘴唇，從雪地里把兩隻凍硬的鞋拎起來塞進哈利手裡，「拿好。」

年紀更大的男孩將看起來比他小很多的那個抱了起來，飛快朝原路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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