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1991
十一次確認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哈利冷靜地安慰自己。沒有幾個人在看到一個「陌生」人對自己咧開嘴露出十八顆牙時能保持友好,更何況是西弗勒斯——
去他媽的冷靜!哈利覺得自己混亂極了。
「玻西。」哈利歪歪頭,目光還留在那個不再看向他的男人身上,問一旁的格蘭芬多級長,「那個人是誰,奇洛教授旁邊的?」
「哦,你已經認識了奇洛教授,他旁邊的是斯內普教授——」還沒等玻西說完,哈利急切地反問,「西弗勒斯斯內普?」
玻西看起來有些驚訝:「看來你也認識了斯內普教授?哦,真不賴。」
是他。哈利抿著嘴唇,卻沒法重拾剛剛那種喜悅的心情——一如當時他們剛剛發現兩人差了整整二十年。
而一旁的玻西完全沒看出哈利的不對勁,依舊介紹著:「斯內普是我們的魔藥學教授,可他一直覬覦著奇洛教授的位置,誰都知道他想教黑魔法防禦課,可校長卻一直不允許,或許因為他是斯萊特林的院長——」
「院長?」哈利疑惑。
「對,一共有四個,比如我們格蘭芬多的院長是麥格教授……」
玻西接下來在說什麼哈利已經完全聽不下去了,他瞪著高腳凳上那個破舊的帽子,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沒被分去斯萊特林,至少那樣說不定他就能有更多機會去看看西弗勒斯到底是怎麼了——
「真棒,哈利,我們都在格蘭芬多!」羅恩興高采烈地坐在哈利旁邊,皺著鼻子說道,「之前還有人猜測你會不會被分去斯萊特林——哼,那些黑巫師的聚集地,你怎麼會被分去那兒?」
事實上我還挺想去,哈利在心裡說。
他不想同羅恩爭辯什麼,總不能對他說我認識一個人恰好就是坐在教授席上臉最臭的那個他就是斯萊特林而且對我很好——那樣羅恩一定以為他瘋了。
分院儀式終於結束了,從天而降的美食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在鍍金盤子里,哈利從未吃過這麼好的東西,西弗勒斯也從未講過霍格沃茨的伙食這麼好,也對,哈利想著,西弗從來都不把這些享樂主義的東西放在心上,他——
西弗他——
哈利突然吃不下去了,他握著手中的南瓜汁,再一次抬頭向教授席看去,斯內普正在低頭吃著晚飯,黑髮垂在他的盤子兩邊,那個比小時候看起來更大的鼻子好像就要觸到疊起的餡餅上,還有他額頭中央的皺紋——哈利心中空落落的,他覺得如果自己總是在西弗勒斯身邊,盯著他不要這樣皺眉頭,三十歲的西弗勒斯一定不會有這樣深的皺紋。
相差的二十年裡發生了什麼?他到底還認不認識我?哈利無法遏制心中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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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節連上的魔葯課在星期五,而之前的星期一二三四,哈利確定自己沒時間再糾結西弗勒斯的事。
他真的很忙,十一年來從未這麼忙過,教授布置的作業一堆接著一堆,而且哈利發現對於這些東西他完全、一點點,都看不懂,就算西弗勒斯和他提到過。然而這還不是最打緊的,他必須在迷宮一樣的城堡里找到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教室,分清霍格沃茨里一百來座樓梯都分別通向哪裡,記住每個周五都會變位置的樓梯是哪一個,會出現陷阱的樓梯又是哪一個。
但令哈利覺得有那麼一點放心的是,幾乎所有的新生都和他一樣手忙腳亂,不限於來自麻瓜家庭的那些,也包括像羅恩這樣從小就生長在魔法世界里的,頂多他們不會對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感到大驚小怪。
魔葯課是在一間地下的教室里進行,哈利拉著羅恩足足提前了十分鐘進教室,美其名曰不想在一看就很難相處的斯內普教授的第一堂課上就因在城堡里迷路而遲到。
羅恩深以為然,並給哈利講了講他的哥哥們是如何說斯內普的。
「聽說他相當偏心斯萊特林,今天我們就能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羅恩說,「可也沒見過麥格教授偏心格蘭芬多。」
「那八成是真的。」哈利嘟囔,他早已見識過西弗勒斯怎樣添油加醋地把除了斯萊特林以外的三個學院里的所有學生都說成傻瓜蠢貨瓜子仁兒腦袋,而實際上,他們也都是普通的學生而已。
他就是個偏心又嘴巴毒的小混蛋,哈利在心裡下結論,真正年長他二十歲的這個就算是個老混蛋也令人毫不意外。
上課時間到了,斯內普幾乎是壓著點走進魔葯教室,他穿著一身把他從頭裹到腳的黑斗篷,過長的衣擺拖在地下,這給哈利的感覺有點像西弗勒斯總是穿著的,那條過長的褲子,但這斗篷總不會是不合身,只是說明也許他就是喜歡這種風格。
哈利的眼睛幾乎粘在斯內普身上,這幾天來一直如此,斯內普是斯萊特林的院長,而格蘭芬多的塔樓距離斯萊特林的地窖可不算近,除了在餐廳吃飯的時候,哈利甚至從沒看見過斯內普,而他總不能在大廳里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問他:「嘿西弗,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那可太傻了。
因此哈利只是看著,他把那張年輕的臉安在斯內普脖子上,其實不太合適,他們雖然擁有同樣蒼白的膚色,但西弗勒斯的臉頰帶著肉嘟嘟的嬰兒肥,三十歲的這個臉頰消瘦,嘴角總是嚴肅地抿著,更別提眉心那道皺痕。
「哈利波特!」
哈利被自己名字的爆破音驚醒,他抬起頭,看見斯內普正用他冷冰冰的黑眼睛注視過來。
——西弗勒斯也從不會這樣看著他。
「看來我們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已經開始享用他的威名了,比如說,第一節課就不好好聽講——」斯內普用一種比耳語高不了多少的聲音說著,聽起來像是在唱催眠曲。
原來西弗勒斯長大后聲音會變成這樣,這可能是唯一一個好消息,哈利認為這會是一個講故事的好嗓子,至少鬼故事是的。
顯然哈利又走神了,他的思緒飛回1971年,在短暫的失落後,哈利覺得自己其實完全沒辦法把面前這個陰沉的教授和握著他的手掌讓一片枯葉變成綠色小鳥的西弗勒斯聯繫在一起。
他把兩人奇妙地分隔開了,彷彿放在兩個緊緊貼著的透明盒子里。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斯內普似乎覺得有點沒勁兒,他懶洋洋地低聲說了一段簡短的開場白,明嘲暗諷地將一屋子的小巫師劃成笨蛋傻瓜,接著目光又飄到哈利身上。
那個男孩又在用那種眼神看著他,用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他和老波特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彷彿直接將詹姆波特自己塞進莉莉的肚子里生了出來,除了那雙眼睛——
那雙清澈的,明亮的,靈動的……斯內普可以把任何讚美的詞語送給他們,他看著那雙眼睛,彷彿莉莉在那麼久之後又重新看向他。
「波特!」斯內普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當然、當然,他當然知道面前這個是誰的小崽子,「如果我把水仙根粉末加入艾草浸液會得到什麼」
哈利撇了撇嘴,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管是大的那個,還是小的那個,他們對於「總是覺得自己的聰明腦瓜高人一等」的執著從未改變過。
於是哈利只是像他以前做的那樣,拖長音回答:「我不知道,Se……」
哈利趕忙停住。
學校里該怎麼叫來著?
「……Sir.」
斯內普輕蔑地嘖了一聲:「看來名氣並不代表一切,對嗎?」
隔壁的馬爾福竊笑出聲,哈利皺了皺眉。
他沉默地看著斯內普的臉,妄圖找尋西弗勒斯的影子,那雙黑色的眼睛空洞洞的,像兩條不知道通往哪裡的幽暗隧道——總不會是他的心裡。
「那麼,讓我們再試一次,波特。」斯內普繼續發問。
整整兩節魔葯課,哈利都在走神思索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錯,如果不是納威的坩堝先一步爆炸,恐怕滿臉疥瘡去醫療室做客的就要變成哈利了。
當所有人都精神未定地檢查自己的鍋子時,斯內普的目光再一次游移到納威桌子旁邊的哈利身上,「你為什麼沒有提醒他,波特?看到他人犯錯就能顯示你高人一等的傲人天資嗎?格蘭芬多又因為你失去了一分。」
哈利抬起眼睛,他本來以為自己對於西弗勒斯的不講道理早已適應良好,可他沒想到原來不講道理也能隨著年齡增長,三十歲的這個可以特別不講道理。
「也許吧。」哈利聳聳肩,他並不想爭辯這個。
這下終於如願以償地徹底點燃了斯內普的怒火,他用一種很輕的聲音說:「我是否可以假設,我們鼎鼎有名的救世主閣下,甚至因為威名加身而認為自己可以藐視教授了?」
羅恩在桌子底下瘋狂踢他的凳子,哈利看了他一眼,抬頭對斯內普說:「沒有,先生。」
看,他已經完全能適應對斯內普的新稱呼了。
「你最好這樣。」斯內普冷笑,「因為頂撞教授,格蘭芬多第三次因為你失去了一分——這當然非常符合救世主該有的身份。」
馬爾福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別胡來。」羅恩小聲對他說,「我看他是盯上你了。」
「我猜也是這樣。」哈利嘟囔著繼續研磨蛇的毒牙。
疥瘡藥水的熬制方法,並不要求一年級的小巫師在第一次進行時就完全掌握,因此當斯內普宣布下課時,所有人坩堝里的東西就一同消失了,這讓哈利鬆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坩堝還沒爆炸,而只是泛出一種不□□定的,冒著粘稠泡泡的紫紅色,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
但和他們隔著幾個座位的赫敏顯得很懊惱,看得出來她的疥瘡藥水還有一會兒就完全成功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離開魔葯教室,斯內普就站在講台邊上讀一本大部頭,與他進入這個房間時不同,看來他要當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哈利和羅恩的操作台發生一陣小小的騷動,哈利把他們的收尾工作顯然遇到了一些困難,哈利把裝著材料雜余的桶打翻了,髒兮兮的水混著奇形怪狀看不出原樣的東西撒得滿地都是,馬爾福路過這兒,抬腿把桶踢到了教室另一頭,「砰」地一聲,正好砸在講台地下,沿路留下飛濺的水痕。
哈利抬頭瞪著他,而後者只是勾起一邊嘴角輕蔑地笑了笑,「你為什麼把桶放在路中間,波特?」
「馬爾福!」羅恩尖叫。
「波特。」講台上的斯內普頭也不抬地打斷他,「留下來把你弄髒的地板清理乾淨——不許用魔法。」
羅恩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看斯內普,又看看竊笑的馬爾福,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先走。」哈利推了推他,「幫我去食堂佔個好座位,不然只能對著一盤子蔬菜沙拉了。」
羅恩又小聲安慰哈利幾句,瞪了馬爾福一眼,飛快跑走了。
魔葯教室很快空了下來,只剩下哈利和依舊端坐在講台上看書的斯內普。
「如果你是在找可以用的工具。」斯內普開口,「雜物室就在隔壁,你可以大顯身手。」
哈利踏過滿地的髒水走近講台,靴子踩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他有種感覺,也許斯內普只是在等他走過來,一個人,於是哈利去了。
似乎感受到什麼,斯內普皺著眉頭抬起眼,不帶任何感情地發問:「也許波特先生以為盯著我看的時候那些工具就能自己飛過來了?」
哈利抿了抿嘴唇,他的指尖冰涼,也許其他地方也沒好多少,他從巫師袍的口袋裡掏出一根草,這當然不是屬於1971年的,只是霍格沃茨後面,那片廣袤的草坪上最普通的一根。
哈利把它捏在指縫間,在斯內普狐疑的目光中攤開手掌讓它飛了起來,那根草——不,現在應該已經不算是草了,它自己跟自己打著結,端頭撲閃撲閃地伸展,變成一隻綠色的鳥,經過學習的哈利比在海邊小屋時魔力運用要順暢得多,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做到了這個。
那隻綠色的鳥飛得很穩很好,它展翅越過哈利和講台後的斯內普之間短短的,四五英尺的鴻壑,落在斯內普漆黑的眼睛前。
這是哈利最後一次嘗試,他覺得西弗勒斯也一定記得那天的場景,在樹下,那些鋪滿天空的鳥,是他與魔法第一次懵懵懂懂的理性接觸。
他們足足安靜了一整秒,在斯內普將目光從綠色的鳥身上移走,又落在哈利那雙同樣翠綠的眼睛上時,哈利也同樣在望著他。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伸過來,把時間的指針按停了。
那隻不斷忽閃翅膀的魔法鳥一下子僵住,從半空中跌落,掉進歪在講台底下的髒水桶里,發出一聲微不可見的悲鳴。
就好像是在海邊小屋時,海格用門板拍落的那隻鳥已經給了哈利提示,但這回不是因為他不穩的魔力,而是有人強行打斷了哈利的魔法。
擋在兩人中間的小東西沒了,哈利毫無阻礙地與斯內普對視。
「不要試圖在我面前玩什麼小把戲,波特。」斯內普冷冰冰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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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有部分借用於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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