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夢短
玄天樓的每個弟子都有一盞魂燈,只要一息尚在,魂燈便會長明,而滅了,便代表人已經魂飛魄散。
葉懷遙那盞魂燈熄滅之後,又被燕沉從奉燈堂中取了出來,放在始共春風裡面供著。
就在剛才展榆無意中一瞥眼,他突然發現,那燈的燈芯處,竟然迸起了一點微弱的火星!
他和燕沉同時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瞬地看著那盞燈。
兩個絕世高手,仙道頂峰人物,竟然也有緊張到一動也不敢動的時候。
在他們眼巴巴的注視下,魂燈竟然真的燈花一爆,亮了起來,但這亮只是一瞬間,轉眼又再次熄滅。
燕沉也完全顧不上什麼沉穩風度了,撲到桌前,用手指一抹。
魂燈滾燙無比,這一抹,他的手指被燙出來了幾個大血泡,同時也有飛灰沾在了指尖,證明他們剛才看見的並非錯覺。
——葉懷遙的魂燈亮了!
即使只有一瞬,也必定事出有因。
展榆愣了一會,一下子跳起來,激動道:「燕師兄,你讓我下山吧,我要去找葉師兄!他一定沒死,他肯定還活著,說不定……說不定是在什麼地方被困住了!」
燕沉的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他的性格端方沉悶,偏生又天賦過人,自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很招人恨,也沒什麼玩伴。
直到和葉懷遙先後進入玄天樓拜師之後,對方卻是言談笑謔,沒事總喜歡來歪纏他。
燕沉非但不惱,反而覺得葉懷遙聰明靈秀、行事肆意,生的更是如同神仙中人十分招人喜愛。
他向來對這個師弟十分愛護,葉懷遙出事之後,燕沉還要穩定局勢,執掌門派,表面上看著沉穩,其實傷痛欲絕,所受的打擊很大。
此時他見到有了一線希望,真是既驚喜,又害怕,唯恐這些不過是一場空想。
他沉聲道:「你說得對,這魂燈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亮起來……一定要找!去把人都叫過來,咱們現在立刻商議!」
就在玄天樓商議尋找明聖的計劃之時,三日後,被派遣的塵溯門弟子也已經下山,前往鬼風林。
嚴家三公子嚴矜也一起同行,打算到了目的地之後,再跟同樣也去了鬼風林的嚴家人匯合。
這回,塵溯門派人出來,一為與其他門派聯手除魔,二來也是想讓年輕弟子們加強歷練,所派出去的還有部分人尚未習得御劍之術,所以特意提前出發了一些時日,騎馬前往。
葉懷遙站在馬前,給那匹棕色小馬順了順毛,正要上去,身後的馬蹄聲噠噠響起,成淵從後面過來了。
葉懷遙心裡暗暗嘆息一句「陰魂不散」,轉身行禮道:「成師兄。」
成淵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問道:「你後悔了嗎?」
葉懷遙彷彿沒聽見一樣,微微笑著說:「成師兄是這回的領隊人,怎麼還落到後面了?即便鬼風林里有些兇險,但除魔衛道是我輩當為之事,師兄你可別害怕啊。」
他這話看似什麼都沒說,其實也等於已經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成淵一雙厲眼盯著葉懷遙看了片刻,忽地冷冷一笑,仍是低聲說道:「好,葉師弟也請千萬保重,自求多福吧。」
他原本不想採用極端手段,奈何葉懷遙敬酒不吃吃罰酒,好話聽不進去,那就也不能怪他了。
畢竟,鬼風林那麼大,人那麼多,如嚴矜所願,讓一個人「意外身亡」很容易,把一個人藏起來帶走——也很容易。
成淵只知道自己想要得到這個人,就一定要達成目標,至於葉懷遙的意願,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葉懷遙翻身上馬,瞥了一眼成淵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人的性格,要是放到別的書里當主角,恐怕就是那種強取豪奪的霸總式人物,可惜他找錯了人。
葉懷遙雖然不是睚眥必報的性格,但也並非任人宰割之輩。
成淵之前廢他靈脈那筆賬還沒算,現在居然又想玩花樣,那句「自求多福」,實在是應該說給他自己聽。
只不過在葉懷遙的印象中,依稀是《廢柴修仙傳》的原著中提到過,成淵應該也是主人公紀藍英的愛慕者之一——畢竟這書里的男男女女包括畜生,都很少有不愛主角的。
書中有一段情節就是寫成淵為了得到紀藍英的心,強行把他綁走囚/禁起來,當時葉懷遙本來只是想看本男主升級流爽文,沒想到作者神來一筆,被雷了個夠嗆,後面便沒再翻。
所以現在這件事,是發生在那個情節前面嗎?成淵在綁主角之前,拿他練練手?
那很遺憾,他應該撐不到後面的故事了。
鬼風林跟塵溯門的距離不遠,不過半日光景,他們便已經到了。
鬼風林的入口處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服飾各異,各門各派的都有,以年輕人居多。
畢竟鬼風林雖然兇險,但裡面沒有什麼格外厲害的大妖,修士們這邊又是人多勢眾,正好適合門內傑出的下一代來磨練實戰經驗。
至於像葉懷遙這種被廢了靈脈還來送死的,倒是獨一個。
嚴矜很快就找到了嚴家那華麗顯赫的車隊,走過去跟自家人匯合,打過招呼之後,他道:「我看玄天樓這次來的人也不少?」
玄天樓的弟子們統一身穿青雪月明袍,天青的底色上,以銀線勾出彎月之形,紀念當初創派者衡清真人雪中悟道。
這衣料俱是上乘,廣袖收腰,微風之下襟帶飛揚,甚為飄逸。與普通弟子相比,明聖和法聖的袍子邊緣處則更帶有滄浪紋飾。
嚴氏的另外一名弟子道:「是,他們的軫部就在鬼風林附近,過來方便。」
玄天樓的二十八分部,分別對應二十八星宿之名,嚴矜一聽就有些不滿。
他放低了聲音:「是他們帶頭把人都叫來,怎麼只派了點分支出來應付事?」
與他說話的弟子知道嚴矜因為當年明聖的事情,一直對玄天樓有些不滿。
但是說句實在的,他覺得那個畫師說紀藍英比不上明聖,本來就是事實,實在沒什麼可委屈的——這世上又有幾個人配跟雲棲君一較高下呢?
現在明聖也已經離世多年,嚴矜若是為了一個小白臉,非要跟勢力龐大的玄天樓作對,那才是不理智的行為。
他低聲道:「即便是分支,也不乏嫡系派出來歷練的人才,實力照樣出眾。這回你在塵溯門為難一個普通弟子,並逼的人家不得不廢去他靈力的事已經傳出去了,這名聲多難聽。三師弟,你可千萬謹言慎行吧。」
將消息傳出去的人是成淵。他雖然千方百計地算計葉懷遙,想把人給弄到手,但自己怎麼做都行,嚴矜這樣無禮強逼,可就讓成淵不滿了。
於是他便派人將這事添油加醋的外傳。
傳言略去了葉懷遙的容貌這個敏感話題不提,只說因為塵溯門有個小弟子不慎得罪了紀藍英,嚴三公子為了給紀公子出氣,便逼著塵溯門把那名弟子給廢了,還要求對方一起前往鬼風林除魔。
這明顯就是欺負人欺負到了人家的家門上,不少人聽說了這件事,都暗中議論嚴矜欺人太甚,紀藍英慣會靠著其他人過活。
這回來的人見了塵溯門弟子到場,有的還在悄悄好奇打量,想看看是哪個年輕人這樣倒霉。
說話間,嚴矜已經看見了紀藍英,頓時一顆心都飛了出去,哪裡還管師兄又在絮叨什麼,心不在焉地說道:
「傳出去便傳出去了,又不是我動的手。不過一個塵溯門的普通弟子,能掀起來多大的風浪?不必管他們。」
他說完之後,就不再理會自己的師兄,朝著紀藍英過去了。
「天道之子,果然是天道之子!老朽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未曾見過如此圓滿的命格!」
人還沒有來齊,各門各派的弟子們都站在鬼風林的外面等候。葉懷遙倚在馬身上,正有些昏昏欲睡,借著就被淮疆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給弄精神了。
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問道:「怎麼了,你在誇我嗎?」
眼睛還沒睜開,就知道把好聽的往自己身上套了,他倒是能耐。
淮疆鄙視道:「誇你這個倒霉催的破爛命,當老朽瞎了?我說的是紀藍英。」
葉懷遙順著他的示意向不遠處看去,只見嚴矜正在和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說話。
他們身邊還簇擁著幾個人不時湊趣說笑,眼睛卻是總朝著那個年輕男子身上瞟,想必對方就是鼎鼎有名的萬人迷主角,紀藍英了。
葉懷遙道:「你說他啊,那你的眼光倒是挺准。」
主角的命格,自然沒有不圓滿的。
淮疆得意道:「我的本體是鏡子,照面照心,無有偏差。只不過他的命雖然好,不知道為什麼,左肩上方的光暈黯淡了一塊,倒好像缺了一方原本應該收服的勢力相助似的。」
葉懷遙看不見他所說的光暈,正要說話,便見嚴矜和紀藍英等人正好一轉頭,望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紀藍英臉上依稀是露出了點驚奇神色,嚴矜說了兩句什麼,那一行人就徑直朝著葉懷遙這邊走過來。
隨著距離愈近,雙方都看清楚了彼此的面容。
見到葉懷遙,紀藍英的臉色陡然一白,他身邊原本圍著的那幾個年輕人眼中,則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驚艷之色。
面對他們各異的目光,葉懷遙面帶微笑,同樣坦坦蕩蕩地打量著這一行人。
他在看書的時候,就一直對紀藍英這個神奇的「廢柴主角」很感興趣。
作者為了突出「雖然我啥也不會,但是我就是有人喜歡運氣好」的躺贏爽感,經常運用大量排比和比喻的修辭手法描寫主角的美貌,讓人心嚮往之,恨不得一睹真容。
每到這種時候,劇情就會一轉,再用寥寥數語,輕描淡寫地寫出紀藍英又因為他的廢柴干砸了某事,立刻有小弟或俠女及時出現相救云云。
比如救了會釋放劇毒的怪獸,丟了家族的重要信物,不小心把同伴推到水坑裡……等。
想當初,這廝的種種神奇操作,簡直看的葉懷遙大上課一個猛男落淚,恨不得捶桌質問這位大哥到底是不是一個鐵憨豬。
如今終於見到真豬本豬了,人傻不傻不知道,最起碼在外貌上,他和書里的描寫還真……像。
修仙之人長壽,按照葉懷遙的估計,紀藍英這個時候的年紀應該在600歲上下,外表倒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容貌。
他面容斯文秀氣,生了一張瓜子臉,五官也極為精緻漂亮,整個人就像是精心雕刻出來的瓷器一樣。乍看上去,甚至勝過同行的美貌女子。
同時,紀藍英的打扮也華貴異常,錦衣銀帶,金冠束髮,腰間還懸著一枚血玉如意佩作為裝飾。除此之外,連他佩劍的劍穗上都編著幾顆珊瑚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他所在的紀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自然家底豐厚,紀藍英原本只是旁支,但劇情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他已經在各路後備軍的幫助下穩固住了自己的地位,因此衣食住行,十分講究。
這人不像個劍修,簡直就跟花蝴蝶一樣,身邊也時時花團錦簇,圍繞著不少的追捧者,果然一派風流態度。
幾個人已經完全走到了葉懷遙的跟前,雙方面對面地站著,心中各有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