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8206號房間的門虛掩著。
別說是鳳辭塵,就連顧嶼在走進門口的時候都察覺到了一絲遮掩不住的詭譎氣氛。
這股熟悉的森然陰冷感覺......他心中有所猜測,敲門之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鳳辭塵一眼。
鳳辭塵捉住他的正要敲門的手腕,將他拉到自己身後,然後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里沒有開燈,不過窗外倒是有些微晦暗的燈光照進來,讓顧嶼能隱約分辨出房間里的布置陳設。
他試圖打開房間里的燈,按下去以後才發現房卡並沒有插在卡槽里,整個房間都沒有電。
鳳辭塵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站著別動,自己則步伐平穩地繞過了地上的一堆雜物走到了靠窗戶的位置。
穿著酒店浴袍的中年男人不省人事地躺倒在厚重柔軟的地毯上,手裡還抓著一幅古畫的畫軸,那畫卷散亂在地上,露出來半幅畫中的景緻。
鳳辭塵俯身,從那男人手裡拿出那捲畫軸打開。
即使是在濃重的黑暗中,他依舊能將手裡這幅畫看得清楚。畫上畫的是古代仕女出遊圖,山石下桃李芳菲,乘坐轎輦的女子掀開轎簾摘花,神態怡然自得。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片燈光。
顧嶼對著鳳辭塵微微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在這個時候簡直不要太好用了。
「這樣能看得清楚些。」顧嶼繼續用手機幫著鳳辭塵照明。
「謝謝。」鳳辭塵微微一笑,把手裡的畫卷在旁邊的書桌上鋪開,轉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先把他扶到床上吧。」
顧嶼環顧房間一圈,從旁邊衣架上掛著的外套口袋裡摸索一個打火機,點亮了放在旁邊圓桌上的裝飾蠟燭。
何振曉是個老煙槍,平時煙不離手,在他的衣服口袋裡找不到打火機才是意外。
待房間里的光線條件稍微好了些,顧嶼才把地上不省人事的導演何振曉扶到床上去。
雖然何振曉個子高大而且這些年體型開始橫向發展,但是對於顧嶼而言也就是稍微費力的程度而已。
「是不是要先給他打個120?」顧嶼看著何振曉腳上的繃帶,回頭徵詢鳳辭塵的意見。
鳳辭塵掃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何振曉,搖了搖頭:「不必,你先給趙修文打個電話,看看他人在哪裡。」
畢竟是趙修文打電話通知他們過來的,現在房間里卻見不到人,不得不讓人擔心。
顧嶼立刻撥通了趙修文的手機號碼。
幾秒之後,房間里響起了手機鈴聲。
顧嶼愕然,回頭跟鳳辭塵對視了一眼,然後抓緊了手裡的手機讓它繼續保持通話,同時自己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尋。
套房裡的廚房、廁所、主卧、會客室,都沒有趙修文的身影,但是這手機鈴聲的確是從房間里傳出來的。
「沒找到。」找了一圈人都沒有找到的顧嶼擰著眉頭回到了主卧間里,結果卻發現,就連鳳辭塵都不見了。
「阿辭?」顧嶼壓低聲音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但是自己身邊的氣溫卻十分明顯地越來越低,就像是突然從夏天進入冬天,自己身上的襯衣也變得像紙一樣冷硬。
顧嶼皺起眉頭,這幾天夏夜的晚上最少也有二十七八度的溫度,絕對不可能這麼冷。
他轉頭看到搭在沙發上的空調被,正要撿起來披在身上,忽然感覺到就在剛才鳳辭塵拍過的位置,一股溫暖的氣息瞬息遍布全身,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與身邊的冷氣隔絕起來。
顧嶼停下來,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對於接下來要見到的東西做好了心理準備。
果然,下一秒旁邊裝飾蠟燭的光芒猛地打亮,竟然將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紅衣的窈窕女子從燭光中款款而來。
「是你?」看到眼前這張漂亮的臉,顧嶼有些無語。
然而秋綰的表情更加震驚:「卧槽怎麼是你?」
顧嶼:「......」
秋綰震驚的語氣讓他開始反思自己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太過不合時宜。
「你在的話,那個人是不是也在?」秋綰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表情緊張地四處張望。
那個人?
顧嶼思索了一秒后得出結論,秋綰問的一定是鳳辭塵。
不等他回答,房間里的燭光忽然熄滅。
一股更加陰冷的氣息突然出現在顧嶼身後。
直覺危險的本能讓他就地一滾,避開了身後突然出現的......又一名女鬼。
這個女鬼看上去比秋綰更加危險。
她穿著身碎花小洋裙,面目也還算清秀,齊耳短髮顯得她十分精神,只是那雙眼睛里卻透出無盡的恨意和怨毒,看得顧嶼一愣。
「顧嶼,我今天要你償命!」女子凄厲地喊了一聲,身邊的綠色鬼火瞬間暴漲,將整個房間都籠罩在裡面。
置身其間的顧嶼滿臉疑惑地看著她,問出了心底的問題:「你誰?」
旁邊的秋綰一個踉蹌,差點兒沒摔到在地。
她飄到了顧嶼身前,擋在女子和顧嶼之間:「安娜,你確定你的仇人是他嗎?他看上去好像不認識你。」
顧嶼也跟著狂點頭。
安娜被秋綰擋住,眼看著與顧嶼不過一臂之隔卻難再靠近,情緒逐漸變得急躁:「秋綰你讓開,我與他之間的仇報了我便解脫了。」
「等等,什麼仇說清楚!」顧嶼聞言,越發奇怪。
他的記性不差,但是眼前這個女孩他根本不認識,莫名其妙的尋仇尋到他頭上,他可不背這個鍋。
安娜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顧嶼,眼神卻逐漸變得貪婪:「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吧。一年前,海洋星大酒店。」
「然後呢?」顧嶼繼續茫然。
一年前,他們的劇組再海洋星大酒店住過半個月。但是那幾場戲拍完了以後他們立刻就輾轉到了別的地方去拍戲了,那段時間顧嶼天天泡在現場,根本沒有見過這個女孩。
「你們拍戲的時候需要找幾個群演,我就是其中之一。拍戲選角的時候我被劇組的副導演騙去他的房間,我當時被灌多了酒......」安娜說著,眼神更加猙獰,「那個時候我們擦肩而過,但你卻袖手旁觀。我還是你的粉絲,結果你卻對我見死不救!是你害死了我!」
顧嶼茫然:「......啊?你那時候向我求救了嗎?」
安娜一頓,咬唇道:「那時候我喝醉了!」
旁邊的秋綰也越聽越不對勁:「姑娘,你喝醉了被別人欺負關他什麼事?你不是跟我說你要找殺你的仇人報仇嗎?這件事我聽來聽去也沒聽出跟顧嶼有關啊。」
顧嶼盯著安娜:「所以,找我報仇的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你去找過那個副導演嗎?」
安娜不再回話,但是卻開始攻擊秋綰。
她身邊的鬼炎越發的森綠,表情也變得更加扭曲。只見她一抬手,地面上也開始冒出陰冷鬼焰,且那綠色火焰瞬間暴漲數米,兇惡地撲向秋綰和顧嶼。
秋綰見狀,心中一驚,一甩長袖將那鬼炎攔了下來,嬌軟溫柔的語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森冷陰鷙的嗓音:「安娜,你利用我。」
如果安娜真的如她自己所說是一個才死了一年不到的新鬼,絕對不會有這麼強的鬼力。
安娜嬌媚一笑:「別怪我呀好姐姐,誰讓你做鬼做了幾百年還這麼好騙?你自己出身青樓就同情那些被男人欺負了的女人和女鬼,我稍微編一個像樣的借口你就信了。還熱心地幫我想辦法接近顧嶼,這能怪我么?你也別生氣,等我把他的血和力量吸干以後,一定分你一點兒作為謝禮。」
秋綰氣結,一言不發地控制自己的萬千青絲纏向安娜。
安娜見狀,冷笑一聲:「你自恃身份不肯吸人陽氣,數百年的修為也不過爾爾。」
她抬手一抓,秋綰的長發便被她抓在掌心,用力一扯竟將秋綰整個拽到身前,同時她的手掌化為尖銳的刀狀,直刺秋綰眉心之間的印堂處。
那裡是鬼魅精怪的要害,若被摧毀,秋綰便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然而就在安娜的手刀刺穿秋綰眉心的時候,她突然發覺自己竟不能動彈。
被她刺中要害的秋綰突然消失。
「妹妹你或許不知道,姐姐比你早死數百年意味著什麼。」秋綰站在安娜身後緩緩勾起唇角,「你連我的幻術都不能勘破,還想利用我?」
安娜的腦袋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回頭與秋綰對視:「姐姐......」
她竟然猛地一張嘴直接將秋綰整個兒地吞了下去。
在旁邊看到這一切的顧嶼覺得,以後無論看什麼鬼片恐怕他都不會有感覺了。
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就在安娜將視線轉向顧嶼的時候,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突然破開綠色的光幕看似極輕地拍在她后心。
安娜卻猛地慘叫出聲,不但把吞下的秋綰吐了出來,自己的魂體還被得散成了漫天綠芒。
整個房間里暗綠色的光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上水晶吊燈投射出來的明亮光芒。
「阿辭。」顧嶼見到了鳳辭塵,心裡鬆了口氣。
這個人只要安靜地站在原地,就能給他滿滿的信心和安全感。
鳳辭塵微微一笑,回頭掃了秋綰一眼,後者立刻後退幾步,縮到牆角,看樣子恨不能立刻就消失。但是鳳辭塵沒有發話,她不敢開溜。
鳳辭塵沒理她,揮手頭也不回地打出一道聚靈符,黃色的符紙帶著尖銳的破空聲飛了一半就貼在了空中。
半空中,逐漸浮現出安娜的身形,那張聚靈符就貼在她的額頭上。
安娜驚慌失措地從空中摔下來卻根本動彈不得,她身上的戾氣消退了大半,只是眼神卻更加兇惡地盯著鳳辭塵和他身邊的顧嶼。
鳳辭塵半蹲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是誰讓你來找靈御的?」
「靈御是誰?」安娜反問。
「咳咳。」顧嶼適時開口自我介紹,「我,顧嶼,字靈御。」
只是靈御這個名字除了他的父母和爺爺,再沒有別人知道了。家裡人很少叫他這個名字,仔細想想,唯一叫他靈御的人就是鳳辭塵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辭說這個名字是他起的,顧嶼自然不信。但是現在看來......或許還真有可能是阿辭給他取的。
安娜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隨後冷冷道:「沒人指點,我自己找他報仇......」
「不必用這套說辭來哄我。」鳳辭塵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成生魂不久,這身鬼力沒有別人襄助是不可能在一年半載修鍊出來的。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後指點你,這個問題你想清楚再回答。再入輪迴還是魂飛魄散,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安娜的眼神逐漸變得心虛。
「三......二......」鳳辭塵慢條斯理地開始倒數,而且隨著他的倒計時,安娜驚恐地發現自己魂體的力量越來越虛弱。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鳳辭塵,卻發現對方的眼睛里並沒有任何感情,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件死物。
他並不在意自己,而且真的會讓自己魂飛魄散的!
後知後覺地認識到了事實后,不等鳳辭塵喊出一,安娜立刻尖叫著回應道:「我說,我說,是一個修士跟我說的!他說顧嶼擁有很強大的力量,我只要吞噬了他,就能擺脫天地規則和陰陽兩界的束縛,成為沒有人能夠控制的鬼仙。」
顧嶼掏了掏耳朵,他沒聽錯吧?
鳳辭塵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信了?你有沒有想過,既然吞噬顧嶼有這麼好的效果,為什麼那個人不自己來反而是讓你來?你覺得他是那種助人為樂的人么?」
安娜也愣住了。
助人為樂,怎麼可能?那個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她願意聽對方的也不過是因為相互利用罷了。
「他在利用你。」鳳辭塵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他的手掌在安娜腦袋上方三寸的位置停了片刻后收回手,「他在你的魂體上留下了一道禁忌烙印,一旦你成功地吞噬了靈御,你就會被他所吞噬。」
安娜愕然,隨後戒備地看著鳳辭塵:「不可能,你在騙我......」
鳳辭塵漫不經心地站起身,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安娜:「我問你,告訴你關於靈御一切事情的那個人,是風、林、山、火四大家族的哪一支?」
安娜一臉茫然:「什麼四大家族。」
鳳辭塵微微眯上眼,他那雙澄澈空靈的蓮目突然變得幽暗如同深淵,安娜只感覺自己整個魂體都要被吸進去了。
旁邊的秋綰看得張大了嘴,不自覺地啊了一聲:「搜魂術!」
「什麼搜魂術?」因為剛才秋綰站出來護了他一程,顧嶼對她的感覺不算太壞,便壓低聲音詢問道。
「就是說,他可以直接看到對方的靈魂深處的記憶。」秋綰說著,小小地縮了縮脖子,表情十分後悔,「早知道是他,我幹嘛來趟這趟渾水啊。」
「你認識阿辭?」顧嶼立刻來了興趣,他偷偷地瞟了一眼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的鳳辭塵,小聲追問。
秋綰有些猶豫:「其實也不能說是認識,只是聽說過。我以前遇到的前輩跟我說過,我們這樣的鬼魅平時需要避開玄門中人,遇到小門小派的倒不必怕他們,畢竟真正厲害的傳承都在四大家族裡。遇到了風、林、山、火這四大家族的人就要謹慎行事,有多遠跑多遠。」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目光偷偷地轉向鳳辭塵,壓低聲音道:「不過,若是遇到有個人,我們就不用跑了。因為如果他不想出手,就不用跑。如果他想出手,我們根本沒有跑的機會。」
「你確定那個人是阿辭?」顧嶼挑眉,阿辭原來這麼厲害的么?
秋綰把玩著垂在胸前的長發,笑容嬌俏:「那位前輩說,只要看到我這輩子見到的最好看的人,那就一定是了。」
對於這個說法,顧嶼舉雙手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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