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第 224 章

陽炎在身份暴露的瞬間轉身逃走,步伐慌亂而急促。

團長是原諒他了嗎,還是不原諒?

他分析不出,只覺得越想越難過,恨不得馬上找個無人角落抱住自己痛哭一場。

但拂光湖到處都是全副服裝的戰士。

「不要過來!」

陽炎沖四周戴頭盔的拂光湖侍衛惡狠狠咆哮,比人偶更精緻的眉眼猙獰如厲鬼。

寒獄冰霜沿著地面向上攀行,肆意爬滿敵人全身,將帶來危險的傢伙凍成一座座人形冰雕。

他推開一動不動的雕像繼續往前跑,就像一隻隨主人搬家后不適應新環境的貓咪,鑽進床底下沖每個伸手抱他的人炸毛低吼,瞳孔因為強烈的應激反應縮成一條細細的線。

他想回家,家在哪裡?

「你跑什麼,找到克諾修斯了?」

有人突然閃出來把慌神的小崽子拖進角落,刻意壓低的聲音萬分熟悉。

陽炎仰起臉,渙散的瞳孔漸漸恢復焦距:「小伊?」

「噓,不能讓別人知道我來這裡了哦。」伊卡尼安穿著不起眼的迷彩戰鬥衣,摘下面具,「找到克諾修斯或者布洛德了嗎?」

「沒有。」陽炎心虛地低頭,「但是我在那邊見到團長了……」

伊卡尼安不假思索地往他來的方向跑去,左臂曲起,抱著一隻四四方方的銀灰金屬箱子。

「你要幹什麼?箱子里是什麼?」

陽炎狐疑地打量他手裡的東西,那不像武器,卻散發著比武器更不祥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過度慌亂帶來的後遺症,甚至能看到接縫裡有血色的煙霧湧出來。

「當然是中止這場戰鬥了。」伊卡尼安放緩腳步,刻意迴避最後一個問題,「除了殺掉兩位皇子,還有一個方法能讓他們自亂陣腳……」

「先把箱子打開。」陽炎視線里只有那個詭異的盒子,幾步追上去,完全沒心思聽他說什麼,「把箱子打開我看看!」

伊卡尼安慢慢轉身,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摸到箱蓋上咬得死緊的搭扣。

咔噠一聲,鎖舌彈開。

箱子里還有箱子,俄羅斯套娃一樣嵌在記憶棉保護套里,圓柱狀不見稜角,有點像拉長了的水晶球,放在廉價的禮品店裡售賣的那種,裡面往往填著塑料泡沫做的假雪景,搖一搖,漫天雪花。

而這個箱子里的水晶球灌滿昂貴的細胞維生液,泡著一個人頭,五官隱藏在更深處,只能看見覆蓋濕潤烏髮的頭頂。

陽炎的心臟慢慢揪緊,盯著那一方黑沉沉的顏色問:「是誰的人頭?」

伊卡尼安沒有回答。

「……是團長的?」陽炎自己找到答案,單薄的肩膀哆嗦一下,「你在團長火化之前……把她的頭留下來了?」

紀天音的身體在檢查後由他們一路護送會帝都,他到底在什麼時候做了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暴露,還要藏多久!

「別用質問的語氣跟我說話,又不是我動手殺的她!再說靈魂磁場寄存在大腦里,不然你以為我是拿什麼復活她的?!」伊卡尼安氣急敗壞地解釋,「我的能力只能在——」

他停了半秒,意識到自己即將說出不該說的東西,立刻住口。

陽炎咄咄逼人地向前邁了一步:「我可以不管你從前做過什麼,但你現在呢,把她的靈魂重新放進這個腦袋裡嗎?」

伊卡尼安無所謂道:「是啊,這又沒什麼,我活著的時候還從小被關到大呢。」

「這是在殺了團長!」

「是讓她復活。」

陽炎尖尖的牙齒將下唇咬出了血,想去觸碰他抱著的頭顱,又退縮回來:「你要復活她,也應該找個alpha身體,至少是活的!」

現在只剩一個腦袋的紀天音不會抻出手擁抱他,不會說話,甚至不會呼吸……那樣還能算是團長嗎?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沒時間去給她克.隆一具新身體了,況且哪怕靈魂轉移到沒有異能的新身體上,她一樣會覺醒能力跟我作對。」伊卡尼安不假思索地拒絕,垂眸看著箱子,隔著玻璃拍了拍alpha的頭頂,「大將,自從把你復活后就一件好事都沒有。」

謀殺吉頓,侵佔9區,離間克諾修斯與阿薩……他想做的事一件都沒有完成,其中或多或少都與紀天音有關聯。

青年將面具罩在臉上,眼底閃過果決陰沉的光:「算了,等我結束現在的紛爭,再放你出來。」

「不行,你不能這樣做!」陽炎快走幾步攔在他面前,「小伊,反正你已經當過皇帝了,不如……」

伊卡尼安向左繞去,陽炎也往相同的方向阻攔,耐心耗盡后歇斯底里地咆哮:「你有什麼資格阻礙我!別忘了誰曾經救過你一命,要是沒有我給你輸血,你早就死了知道嗎!」

「那你就把血拿回去啊!」陽炎不甘示弱地蹬著他,聲帶扯得幾乎斷裂,驀地伸手瞄準他手裡的金屬箱!

銀灰箱子的溫度驟然升高,記憶棉緩衝墊騰地一聲冒出黑煙烈烈燃燒,鮮紅的火焰扭曲跳躍,女alpha的頭顱在火場里靜靜閉目,凜然高傲的五官仿若沉睡,對外界紛爭一無所知。

陽炎持續升高溫度,金屬箱體發紅髮熱,很快熔化成一灘鐵水!

——紀天音從前的最後一部分,終於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滾燙的鐵水從伊卡尼安指縫間滑落。

他不會被高溫所傷,也無力阻止這一切,側頭看了下空蕩蕩的左手,聲音有種詭異的冷靜:「燒毀也不要緊,只要剩下的這撮灰還是她身上的東西,我就有辦法讓她再死一次!」

「我說了,除非你找來活的alpha身體,否則不要拿著這個東西出現在團長面前!」陽炎挑釁地盯著他,搶先伸手捧住一撮黑色餘燼。

「轟!」

比炮彈更明亮的爆炸聲響徹蒼穹!

烈焰騰空而起,在整個拂光湖的上空開出艷麗血腥的罪孽之花。

……

紀天音循聲望去,遠方的赤火映得深栗色瞳孔一片通紅,心臟似乎被神秘的節奏引出共鳴,在胸腔里一陣接一陣不安地翻動。

「我過去看看。」她側頭對日影說了句話,向紅蓮凋謝的地方跑去。

拂光湖一角已成斷垣殘壁,簇新的宮牆燒得焦黑如炭,卻有新鮮的血代替天然礦石塗料,將牆面塗成艷麗的紅。

「陽炎?!」

她揮開撲面而來的混濁熱氣,終於分辨出躺在廢墟間的小小少年。

瘦巴巴的身體布滿傷痕,新的舊的,在皮膚上交錯重疊,養了多少年也沒有長高長大一點。

可那麼薄的身體里,居然能流出那麼多血,或者說,為什麼溢出的血都已經翻湧成河,他還是硬撐著一口氣咽不下呢?

「陽炎……」

跟在身後的日影看見奄奄一息的弟弟,撲通一聲跪倒,眼底迅速漫起紅潮。

紀天音魂不附體地走過去,顫抖的雙手從血泊里撈出少年,隨即命令指揮中樞:「……克諾修斯,立刻調支醫療隊過來……我他媽管你有沒有人手了,醫生呢!!!」

天空立刻打起旱雷,銀紫色的電流明晃晃從雲層邊竄過。

「團長……」

陽炎的眼睫輕輕抖了一下,被她中氣十足的吼聲喚回神志:「團長,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你那時候說的意思……是原諒我了嗎?」

紀天音不敢給出肯定的答案,生怕他聽見就會咽下那口強撐的氣,卻篤定地保證:「你再堅持一會兒,醫生馬上就來!……無論你跟著伊卡尼安做了什麼,償還之後我都不會把你趕走的!」

該懲罰他的是法庭和魔方監獄,她從小養大的孩子應該活潑堅韌,生機勃勃,永遠不會有虛弱倒下的時候!

陽炎張開乾枯的唇笑了笑,右手掌心死死攥著一捧古怪的灰燼:「……小伊留下了你的一部分.身體,想要殺掉你,不過,以後不會了……團長,我是不是已經長成可以保護你的大人了?」

紀天音發緊的喉嚨努力數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說是!」

「但你變成小孩子了啊……」陽炎無力地嘆息,面色蒼白如紙。

「不要說話浪費體力,給我安靜點。」紀天音單手在口袋裡摸索可以包紮的東西,終於找到一罐止血噴霧。

想為要他治療,可全身的血液幾乎流盡,傷口處已經沒有新血滲出來了。

陽炎居然恢復了一點精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喃喃:「團長,我想過了,要是最先在戰場上撿到我們的人是別人也可以的,只要我沒有異能就好了……這樣的話,就不會被強行留在軍隊里,也不用經歷一場又一場戰爭,而是在普通人的環境里長大,我想去念書,到那時候,也會遇見你吧?」

他的人生從八歲起,就是在不斷的、不斷的失去。

從來沒有無憂無慮的正常童年,所以寧可死守過去,也不願向未來邁出半步,但要是能過上截然不同的人生,是不是也會幸福?

少年的生命彷彿燭火最後一絲光芒,在風中搖搖欲滅,卻萬分期待地問她:「到那時候,我可以娶你做新娘嗎?」

紀天音溫柔地點頭:「那你要快點長大。」

「好,團長以後就是我的妻子了。」

陽炎滿足地揚起唇角,才漸漸察覺到生命流逝到盡頭的恐慌:「團長,我的眼前很黑,是不是要去地獄了?我好害怕,我不要去那裡……」

紀天音抬起霧蒙蒙的眼睛,看著藏在雲層里的烈日搖頭:「不,只是太陽落山了。」

「那也不行,團長,我不喜歡天黑,天黑以後太冷了……和以前一樣……我要留在你身邊。對了,要是月亮出來就不冷了,我想看月亮……」

紀天音死死將他按在懷裡,不讓他看到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一定會出來的,如果沒有,我就帶你去宇宙里找它。」

「嗯,說好了。」陽炎露出孩子氣的微笑,左手艱難地抬起來,想要碰一碰她的手心。

他們約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是誰曾經教會無法無天的小凶獸,伸出利爪不是為了傷人,而是擊掌立下誓約?

紀天音急忙伸出自己的手,陽炎的指尖卻擦著她的掌心重重墜落,濺起一片浮塵。

無法觸及。

無法觸及。

無法觸及。

從生到死,他們只是差了那麼一丁點距離而已。

同一時刻,日光終於鑽破厚重雲層灑下萬丈光芒,卻有晶瑩微鹹的水珠,搶在陽光碟機散人間陰霾之前,一顆顆滴入塵埃。

紀天音活過百年有餘,終於第一次落淚。

她輕輕拍了拍陽炎失去溫度的幼小身體,像從前每一個夜晚到來時那樣輕聲安撫:「陽炎,天黑了,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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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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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英傑都是我的迷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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