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韓凜這廝從來都是這樣，惹毛了你就軟著性子磨你，人家和和氣氣，通情達理，你要是先動手好像還顯得你這人賊沒素質一樣。

坐回了自己座位的林宗介也沒覺得心裡多暢快，反倒是韓凜低頭那一個瞬間委委屈屈的模樣，還弄得他心裡頭彆扭起來。

那小子什麼意思？合著佔了人家的位置他還有理了？就算之前說過可是自己也沒點頭同意吧，不過看那小子小氣兮兮那樣兒，可別是被自己給一聲兒吼哭了才是。

想到這裡，林宗介還特地偏頭去瞧了瞧韓凜的臉。

嗯……………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山面癱，分明是個天塌下來也同樣半分反應都沒有的人，更別說會哭了。

自己想什麼呢這是？

打球打了一整天也是真的打累了，雷打不動的進教室門，屁股沾凳就開始趴著睡覺。

不知道又流了多少口水，睡到差不多一個猛地吸溜，粗魯的扯了幾張紙巾胡亂擦了擦自己手腕上和桌面上的『戰果』，林宗介迷迷瞪瞪的蹬開凳子就想走。

身後那股扯著自己的力氣柔和而綿軟，但偏偏是足夠能讓他止步。

已經下課很久了，教室里沒有人了。

林宗介回頭的時候，看到的是韓凜伸出來抓住自己校服角的手指頭和那雙盯著自己看的眼睛。

「幹嘛？」

不耐煩的甩開對方，林宗介滿臉不耐。

「談談換座位的事兒。」

「不換。」

「加上昨天，你已經連續九天擋了我回家的路，現在是十點半，我錯過了最後一班公交車，你不會讓我以後每天回家都打車吧。」

「你打車就打車，跟我有什麼關係？」

「車費你給報銷嗎？」

「什麼？」

「晚上超過十點的話，計程車會加收百分之二十的往返費用，我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普通學生，一個月的零花錢頂破天五百塊，我們學校每周放周天半天的周假，每個月放兩天的月假，也就是說，每個月有三周要上六天課，一周上五天課，三七二十一，一五得五，總共是二十六天我都得打車回家，上一次的車費是五十六，二十六乘五十六是一千四百五十六，我的錢也就夠付一個四百五十六，還有一千塊你給補貼嗎？」

「…………………」

「林同學，我也不是故意跟你找茬，換座位確實是無奈之舉，如果你執意不肯跟我換也不願意補貼我這部分多出來的車費的話，那麼很抱歉，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再繼續同桌了。」

跟韓凜同桌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這小子無趣又不愛運動，整天一張死人臉還嘴欠的要命，成績倒是不錯但是不會給自己抄作業，考試更別說了，要是作弊被他知道鐵定是第一個舉手告老師的。

於是總結了對方這麼多的缺點，抱著跟他同桌我圖什麼呀的心態，林宗介便是點頭應了這事兒。

便是應了……………這事兒…………………

？？？？？？？？？

「我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只是你這麼不聲不響的換我座位多不給我面子啊，以後全班同學都當我林宗介是只軟柿子能任人揉捏了，大家有事兒好商量不是，你說你等我回來再辦這事兒怎麼了？哪有這麼先斬後奏的？你這不是威脅我呢嗎？喂，韓凜，韓凜，你等等，我給你出回家的打車錢。」

平時也沒看出來這韓凜是個財迷，可關鍵時刻他真就能為了這五十六塊錢停下腳來等了林宗介這個祖宗。

韓凜長的很斯文，清清秀秀的跟個女孩兒一樣，五官端正，眼眸似水，和林宗介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郁的『男性荷爾蒙』氣息不一樣，他的身上更多的是清爽好聞的夏天的陽光的味道。

回頭的時候正好頭頂打了一束暖黃色的路燈光下來，林宗介只覺得眼前那個傢伙渾身都在發光。

韓凜朝他伸出手來，林宗介愣了兩秒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在自己身上掏錢，也沒多少，一堆亂七八糟的散錢，林宗介挑了裡頭唯一一張紅色兒的，拿手指頭胡亂捋平了邊角之後這才把錢交到了韓凜手上。

「謝謝。」

「誒，你住哪，我們順路不順路？順路的話捎著我一起回家啊……………」

「不順。」

「我都沒說我住哪你就說不順路？這也太敷衍了。」

「真不順路。」

「喂…………」

「你住城南我住城北，想送你一程都沒辦法。」

韓凜邁著腿走在前頭，林宗介腿長，但是也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腳步跟在人家背後，那傢伙柔軟的頭髮就這麼軟趴趴的搭在腦袋上，有好幾次林宗介都想伸手去摸摸，但是又怕那小子跟自己動手，於是就忍了下來。

「作業我用便簽紙抄好了貼在你筆身上的，試卷和課本也都幫你在書包里裝好了，就算不會做至少也寫個名字，免得每天班主任問我你的作業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會做的題能問你嗎？」

「能。」

「給我留個電話唄。」

「………………」

「我萬一有不會做的題好歹能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啊，不然留到第二天來做？電話不願意留，□□微信郵箱總能給一個吧。」

「………………」

「喂。」

「明天來做也一樣，反正你肯定一道題都不會，我可不想一整晚只接你電話了。」

「你就這麼瞧不起人？我要是做完了怎麼說？」

「做完？」伸手攔下計程車，一條腿都踏進車門了，聽完這話的韓凜還特地回了頭，他無所謂的聳肩說，「你要是能做完，那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奉陪到底。」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說話不算話。」

「一言既出。」

「………………」

「…………」韓凜又笑，看林宗介也接不上來，他只能自己邊往車上坐，邊叨叨了一句，「駟馬難追。」

合著這小子不愛學習也就算了，這是連電視劇都不愛看的節奏？

玩泥巴能從小玩到大？這技能也實在是牛逼了。

厲害厲害，甘拜下風。

目送了韓凜的計程車走遠，林宗介這才伸手給自己攔下了一輛。

回家之後打開了檯燈，把書包扔在書桌上，拉開自己八百年沒坐過的椅子，愣神至少愣了十分鐘這才記著把書包打開。

韓凜的字還是跟他的人一樣乾淨清秀，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哪跟林宗介那鬼畫符似得，辨字困難程度堪比醫科大學博士生畢業的高材生一般。

「語文試卷一套，不寫作文，數學試卷一套，寫完，英語試卷一套，寫完，理綜試卷一套，寫完，這他媽的怎麼那麼多試卷？」林宗介伸手在包里亂掏了幾下，「這做完還不得天亮了？」

本來都扔了筆去洗澡打算睡覺，可是韓凜的那張臉啊，就這麼在自己的腦子裡不停的晃啊，晃啊，晃啊。

抓都抓不住，停也停不下來。

這不是中邪了吧。

躺到床上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著，林宗介實在是沒辦法心安理得的這麼躺下睡覺，閉上眼睛只要一想到韓凜那傢伙這時候可能還拉著燈在埋頭計算數學題的時候，林宗介內心便是有一股強烈的，自己在虛度光陰的負罪感。

韓凜說的沒錯，拿出試捲來也是一道題不會做，看不懂的全是一通亂選，看的懂的不知道答案的又是一通亂選，最後剩下幾道自己能做的，林宗介還是認認真真的填上了自己認為的『正確答案』。

等折騰完這幾份家庭作業之後，一看時間已經零點十五。

拿著手機滾回被窩裡，林宗介把自己的通訊錄翻出來看了好幾遍，發現自己一個九班的新同學的聯繫方式都沒有。

宋城早上啃著自己的牛肉包子進教室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這夢還沒做醒，連著揉出了好幾團眼屎之後這才誇張的開始大喊。

「卧槽，總裁，你們家鬧鐘調錯了是怎麼的？今天來這麼早？幹什麼？抄作業啊？」

「不是七點二十早自習嗎？這都七點十五了，人呢？」

教室里空空蕩蕩的，別說人了，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宋城背著書包從後門一路走到前排，書包隨手往桌子上一扔，便是轉過身子來跨坐在座椅上，他朝林宗介挑著眉毛說，「咱們班同學雞賊著呢，七點二十的早自習，一般是七點十九分五十九秒踩點兒進的，學委也不例外，再等四分鐘，人就能來齊。」

「韓凜那小子居然不提前一個小時來學校背單詞？」

「學委也是人嘛，是個人就想睡懶覺的，再說他們每天學習強度那麼高，能趁機偷懶肯定要趁機偷懶的。」

「我看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連環轉著的學習，還偷懶。」

果然重點班就是不一樣，林宗介真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種在三十秒之內，教室從空空蕩蕩到瞬間坐滿的奇觀。

要說自個兒以前那學校，要麼是提前好幾十分鐘來的學霸，要麼就是壓根兒不來的學渣，哪裡瞧見過這樣壯觀的場面。

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嘆為觀止…………

韓凜來的時候手裡還捧著一杯冒熱氣的豆漿，林宗介算是第一回見到還沒睡醒的這活寶同桌，韓凜的眼睛微微眯起幾分，眼底紅血絲稍顯幾分深重，眼皮耷拉著，他走到林宗介的面前站定，也不說話，也不動，就這麼半睡半醒的拋了個眼神出來。

林宗介還以為是自己擋著人家路了，於是把凳子往裡挪了挪。

韓凜還是不動。

林宗介也不動。

韓凜開始皺眉頭。

林宗介一副『大清早的爺爺來上早自習又招著你了？』的表情。

韓凜的眼神逐漸絕望，想著這傢伙怕是又忘了吧。

說他是學渣他還真就對得起渣這個字兒，記憶力能渣成這樣也是挺讓人覺得服氣的。

「昨晚，不是說好了換座位嗎？」

「………………」

「………………」

「哦。」確實是忘了，林宗介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長腿一邁便坐到了韓凜以前的座位上，他背靠著牆，托著下巴就這麼看著韓凜乖乖巧巧的坐到了自己剛剛坐著的座位上。

「作業寫了嗎？」

「寫了。」

「給我。」

韓凜朝林宗介伸出手去，那手指頭白皙纖長，骨節分明，整個對話的過程中也沒見他側頭過來看一眼對方，只是喉結輕輕滾動，吸管含在嘴裡，還在吸著杯子里的豆漿喝。

林宗介看著那手指出了會兒神，這才將自己書包里的試卷全部掏出來交到了韓凜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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