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茶
看到眼前的情況,陳姝看向沐彥卿,眼神中帶著不解。長輩縱然不喜小輩,在像成親這樣的大日子也不會擺在明面兒上表現出來。畢竟不管怎麼說,家族的臉面都是第一位的,沒得叫外人看了笑話。
陳姝現在心情有些複雜,不知道是自己哪裡惹了老人不喜還是夫君在老宅這邊一直是這樣的待遇,不管是哪種,都讓她心有些堵。
察覺到自家夫人的眼神,沐彥卿安撫地拍了拍自家夫人,「無事。」祖母那邊是個什麼心思他心裡清楚,不過是想給他剛進門的妻子一個下馬威。
要是在之前她老人家興許還會仔細考量考量這事做得做不得,單拿這幾年來說,祖母可少去榆錢衚衕找母親麻煩,至於緣由也顯而易見,父親和自己越有出息就越令人忌憚,就是祖母也不得不在乎這些,這道理不單單是用於外人家人也是一樣。但是現在祖母身邊多了沐彥順這個捧角兒,一切就又變得有可能起來。
想到這裡沐彥卿抿了抿唇角,沐彥順渾身上下半點沒有讀書人的儒雅和正氣,反而處處透露著陰柔,那是種什麼感覺呢?就像是久不見天日而被日間折磨成真正病患的正常人,雖然表面上上保持著正常人的面容,心裡卻早已千瘡百痍,骯髒的讓人看不得。
雖然雲南密信中時不時會提起三房,但只有籠統概括,至於他們在雲南具體是怎麼生活的,沐彥卿並不大清楚,不過能把當年那個有點高傲只知埋頭讀書的少年培養成現在這樣,他三叔和三嬸也不是凡人。
看自家夫君一臉沉思,眼神銳利,雖沒有出口卻也知道他心情說不上多好,雖然陳姝心中仍有忐忑但在這一瞬間她突然就不擔心了,只要夫君站在她這邊,只要兩個人能夠攜手她就什麼都不怕。
正在這時候,老宅的大門打開了,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走出來,「大爺和大夫人到了,老夫人已經在等著了,請隨我來吧。」
婆子說著已經轉身率先往正院走去,沐彥卿倒是不著急,轉身吩咐管家:「把給祖母備的禮送進去,我和夫人先去給祖母請安,派人去和先生說一聲我們過會兒就到。」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把師看作父,他們自然也是要去請安敬茶的,比起來老宅應付差事,沐彥卿更看重先生那邊。
「是,」管家應了一聲,心裡卻嘆了口氣,雖然說老夫人是家中最長輩,安心在正堂等著新人請安即可,但怎麼也不能指派個婆子出來迎候,最基本也得是二夫人親迎方顯重視,也是最基本的禮節。
不過想到剛剛他們被堵在門外進一刻鐘老宅內都沒有絲毫動靜,也慢慢開始釋然,那樣小家子氣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還能指望老宅這邊能有多少出息。
心裡這樣想,管家面上卻一點不漏,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家僕把馬車上的禮品搬下來,禮多人不怪,不說在沐家這禮在滿京城也算是厚重的了,少爺夫人都是通透的。
「進去吧,」沐彥卿笑著對陳姝說道,雖然知道陳姝之前肯定了解過沐家的人際往來,對於老夫人和大房之間的糾結也了解一些,但姑娘家肯定也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沐彥卿還是擔心她有什麼想法。
「嗯,」陳姝笑著應了。
沐彥卿這才鬆了口氣,「祖母她老人家日常受二叔供養,我們不過逢年過節才來湊個趣兒,一會兒她說什麼我們只管聽著。待到了孟府,我們好好敲詐先生一筆才是正經,他老人家手邊都不是凡品得一件兒都能做傳家寶。」
言下之意就是對老夫人萬不可有絲毫期待,帶這邊結束我們去孟府找找安慰,直白的不能再直白,親疏遠近卻一目了然。
陳姝心裡自然也有一番計較,在她看來,夫君最是重情和孝順,就連兄長也不止一次告訴她,道是沐彥卿此人最是重情,這在官場上可能會成為弱點,但之於家庭卻肯定是不可多得。
在她看來亦是如此,你對他一分好他會還你三分情。而現在夫君比起有血緣的祖母明顯更看重先生,緣由為何,恐怕眼前就是答案。
陳姝倒沒有因此事而勸戒自家夫君的意思,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過這情誼卻是需要經營的,長久的只有忽視和責怪,又怎能奢求他人對自己始終尊敬和愛戴。這話陳姝當然不會明著說出來,就是老夫人做的再過分些,那也是她的長輩,打她罵她她都得忍著,何況只是幾句話。
兩人相攜進入正堂,老夫人鄭氏,二老爺二夫人,還有沐彥卿同輩的堂弟齊聚一堂,不過除了沐彥昀之外,其他人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帶著客氣和疏離隱隱還有不善的眼神射過來。
沐彥卿並不在乎這些視線,二房這些年來沒有絲毫長進,就拿二嬸娘來說,她明明不喜大房,甚至可以用厭惡形容,卻還是不得不再見他們的時候勾起唇角,這樣就夠了,只知道窩裡橫的,只要自己過的足夠好,他們就只能在心裡忌恨著。
相互簡單見了禮,之後就是沐彥卿和陳姝的主場了。
「祖母,孫兒給您請安。」
「祖母,孫媳婦兒給您請安。」
兩人跪在早早準備的蒲團上給鄭氏敬茶,這本是禮節,他們自然不做推諉,禮多人不怪,總不能在這些方面讓人挑了錯處。
鄭氏仿若沒有聽見這句話,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一時間正堂非常安靜,只能聽見正堂門前管家指揮著僕人搬動禮品的聲音。
「祖母,」出聲的是沐彥昀,聲音中有著提醒顯而易見的不贊同,不過後面的話隱在了舌尖后,顯然是想說什麼被誰阻止了。
正堂又恢復了安靜,沐彥卿和陳姝還是跪在那裡,背部挺直,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祖母,請用茶。」沐彥卿接過陳姝手中的茶往鄭氏手邊送了送,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溫和,但不知為何卻讓人不敢無視。
鄭氏睨了一眼長孫,又看了一眼跪在長孫身邊的嬌女,給身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把茶接下來。「成親之後就是大人了,孝順尊敬長輩是根本,親緣是不能磨滅的關係,有了本事不能忘了提拔自家兄弟。」老夫人沒有接嬤嬤遞過來的茶碗,反而先開始訓誡沐彥卿。
「祖母高見,」沐彥卿應和著。
見長孫態度不錯,鄭氏滿意的點了點頭,才施恩似的把茶接了過來,輕抿一口,隨即淡聲吩咐:「既然這樣,你三堂弟好容易回到了京城,你想著給他安排個差事,那些個太過顯耀的他做不了,我琢磨著不如就在國子監謀個職好讓他定定性子。」
沐彥卿抿了抿嘴唇,倒不是因為緊張,他只是生怕自己不小心能笑出聲來,老夫人這是到底把他想的多有能耐啊,能夠隨便的把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白身隨隨便便的安排進國子監。話說把人送到國子監當差並不難,但看老夫人現在的態度,可不僅僅是要把人送進去這麼簡單還得有前途。
「三弟這是不準備回雲南了?」沐彥卿沒有回應鄭氏的問題,反問道。
「怎麼,你堂弟想在京中陪老身,你覺得不妥?」老夫人有些氣急敗壞,幼子因何出京,她可還記著呢。
聽著無端的指責,沐彥卿臉上表情絲毫不變,他想開口,卻被沐彥順強了先,「大哥必然不是這個意思,祖母不可動怒,要是傷了身子,就都是孫兒的過錯了。」
鄭氏忙安慰,祖孫兩個旁若無人的說起了話。
沐彥卿可有可無的閉嘴,在最佳的觀眾席觀看這世上最親近祖孫之間的感情交流,他甚至還有閑心轉頭對新婚夫人眨眼。
陳姝忙低頭掩去了掛在嘴角的笑意。
「你三叔三嬸都不在京城,你三堂弟能靠的也只有你們這些叔伯兄弟,你既有能力辦這事兒為何還如此推脫,莫不是看不得你兄弟好?」老夫人在開口,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沐彥卿沒有傷感只覺荒唐,一個長輩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說出這些誅心言辭。
「祖母可是看錯彥卿了,這家族榮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若三弟能有個好出路,我自是非常之欣喜。然——」
聽到沐彥卿這樣說,鄭氏勾勾唇角,隨即就聽到了後面的轉折,她立刻蹙眉看向沐彥卿——
「彥卿回京至今上前沒有涉政,連自己的差事都還沒有著落,哪有能力去幫助三堂弟,」沐彥卿溫和說著,邊慢慢扶著身邊的陳姝起身,「做人做事講究務實,祖母所求之事,孫兒怕無能為力,要是祖母再無他事,孫兒這就先告辭了。」
鄭氏氣絕,一時之間竟沒能說出話來。
沐彥卿只做沒看到,攜陳姝和沐二老爺二夫人見了禮。
一直到夫婦倆離開正堂,鄭氏都沒能回過神,送行的卻是老人家心心念念的沐彥順。
「兄長不必放在心上,祖母也是擔心我才有這不合理的要求。」沐彥順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好意思。
「既然知道不合理,三弟就應該早些告知祖母才是正經,最不濟在祖母提出的時候就該表明態度,也好過祖母怪罪我。」沐彥卿不客氣的說道,轉身上了馬車。
徒留沐彥順站在原地,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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