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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我回來了。」青佲聲音從外面傳來。
沐彥卿猛地站起身,衝撞之下,楠木書桌發出刺耳的『刺啦』聲,不過現下已經沒人在意這個,沐彥卿早已迎了出去。
青佲並不太好,他剛經過一場苦戰,身上還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而他的左臂……
沐彥卿心中一沉,「青佲……」
「主子,」青佲聲音有些虛弱,「屬下幸不辱命,活捉了叛賊,人現在在二少爺手上。」
沐彥卿頷首,盛讚:「你做的好。」接著話鋒一轉,「你現在必須要好好包紮,立刻回府。」
斷臂,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現下強調忠孝,先忠后孝。孝順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德行尚且要排在忠之後,可見集中權力對於整個社會環境的影響。
沐彥卿倒不是認為忠誠不重要,忠於國,忠於家,這些同樣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但是這些和眼前這種情況還有些不一樣,眼前這些侍衛自小就跟在他身邊,為他四處奔波,為他流汗灑血,從未有怨言,他們對他是絕對忠誠的,而相對應的沐彥卿對他們也會拿出絕對的信任和維護。
十多年的相處,他與青佲除了是主僕,還是家人是兄弟,所以沐彥卿看到青佲的狀況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讓人趕緊回家。先生和青山都通雌黃術,雖然——沐彥卿闔眼,斷臂重回是不可能了,但,總歸還是想有這麼個奢望。
「主子,」青佲下意識拒絕,把事情彙報清楚的時間還是有的,在這時候他怎能給主子拖後腿。
「這是命令。」沐彥卿並不聽他說,轉頭吩咐身後,「把你們頭兒送回去,請先生和青山親自為他診治,之後把結果報給我。」
「是。」
「主子,屬下——」青佲並不放心,他和青睢都不在,主子身邊沒有一個管事兒的怎麼能行,雖然已經擒住了叛賊,但誰知道之後會不會出現新的變故?
其他侍衛,青佲下意識忽略了,至於沐彥昀,在青佲看來和主子身邊的暗衛相比還差的遠,雖然一腔熱血,但獨當一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無礙,」沐彥卿看到青佲斷臂處的白絹上沁出了鮮血,「趕緊回府。」
青佲離開之後,沐彥卿又問了具體的情況。真實情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激烈,想來也是,帶領著身邊區區百十人的侍衛就敢北上京師,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策反碩親王逼宮,挑撥保定軍為他打頭陣,豈會是簡單的人物?不然也不能讓身經百戰的青佲受此重傷。
「死者厚葬,重傷全力醫治,輕傷仔細查看,別因輕視害了性命,」沐彥卿吩咐道。
「屬下知道。」
沐彥昀很快就回來了,身後押解著十幾人。此時正值深夜,京城今夜註定無眠,但為了惹到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都被封了口。
「兄長,人都在這裡了。」沐彥昀回稟。
沐彥卿頷首,眼神掃過被控制住的叛賊,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自己這邊損失慘重,對方自然也沒討到好。幾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傷,沐彥卿不在意他們眼下的狀態,已為俘虜,現在還能喘口氣都應該心存僥倖,要是還奢求其他,就說不過去了。
沐彥卿觀察著身份不同的幾個人,其中五個一身勁裝侍衛扮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長得也有幾分相似,再加上一模一樣的打扮,竟像是一家子兄弟。這倒並不是不可能,畢竟大家族中最樹主家信賴的幾乎都是家生子,手裡拿著身契,身家性命都在鼓掌之中才敢放任讓他們去做那些秘事。
但沐彥卿總覺得有種違和感,又把眼光轉向中間那人,他不惑的年紀,相貌中等,一身綢緞錦衣,腰間系著和田玉佩,手上的扳指是水頭頂好的翡翠。雖然已經被抓,幾個侍衛還是隱隱把他圍在最中間,做保護狀。
只一眼沐彥卿就分辨出裡面誰是他要找的人,沒想到聞名天下的鎮南王看上去竟然是這樣的溫雅,整個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與世人相傳的那種形象截然不同。
心中的違和更重了些。
沐彥卿蹙眉,沖沐彥昀點了點頭。
沐彥昀領命,讓人把他們口中的塞物取了出來。
「你這小兒,我等與你遠日無憂近日無仇,你為何命人如此對待於我?這天子腳下,怎容得你作姦犯科。」其中一個侍衛嘴巴一恢復自由,就先聲奪人。
沐彥卿覺得有些好笑,皇宮大內兵刃交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安靜下來,城門口處,兩軍對壘,如果沒有援軍京城必將利於敵軍的鐵騎之下。
現在他出動手下好容易把亂臣賊子控制住了,偏對方還當他是無知小兒,一上來就說出這些無謂言語。不過想想也是,對方恐怕到現在尚不知道他的目的。
「下官沐彥卿,這廂向鎮南王見禮。」沐彥卿自報家門。
錦衣男子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幾個侍衛臉色也不好看,「咳咳」一聲咳嗽聲后,幾人恢復了常態。
沐彥卿的眼光在他們臉上一一劃過,看到最左邊侍衛的時候頓了頓,剛剛到底是偶然還是……
「小少爺說什麼,老夫可著實聽不懂,鎮南王現在大抵在雲南,我不過區區一商旅罷了,隨幾個家僕進京只為生意。」錦衣男子溫聲說道,聲音柔和。
「那倒是彥卿寡聞,這年頭行商之人,隨身都得有死士保護,隨身侍衛竟然還能佩軍營定製武器,且還如此神通廣大的帶進了這京城內。」沐彥卿嘴角含笑,卻不達眼底。
「你倒是有見識,」錦衣男子冷哼一聲,他顯然也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小兒確實是沖著他們去的,並不是僥倖撞到。
「王爺誇獎,比不得您精通。」
「既然知道我們王爺的身份還不快鬆綁,我們王爺可是超一品將軍,豈容你們如此對待。」中間的侍衛大聲呵斥,事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管他們曾經做過什麼之後想做什麼是一件都不能認。
「王爺為何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彥卿以為我們彼此應當心知肚明。人呢,一旦有了妄想就會糊塗,一旦糊塗做出了傻事,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您以為呢?」沐彥卿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低聲嘆道。
「早就聽說沐家長子彥卿奇才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靜默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沐彥卿抬眼看向最左邊的侍衛,「彥卿也早就聽聞鎮南王世子威名,聽說只要掛上世子軍旗,能威嚇敵軍後退百里,我和師兄每每提及都要讚賞一番,沒成想見面竟是這樣的境地,實在讓彥卿唏噓。」
沐彥卿這話一出,周圍的人皆驚,被綁住的其他幾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大堂哥,你說他是,他竟是——」沐彥昀驚呼,語氣中皆是不可置信。
「可不就是名震天下世子徹,」沐彥卿接話,心中卻並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平靜,他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觀幾人神態外加氣質,才有這麼一個猜測,沒成想竟真是如此。
「啊!」沐彥昀有些不敢相信,世子徹那可不是一般人,在軍營中被多少兵將看作榜樣,多少人想成為像他一樣的將軍,但現在他成了階下囚。
少年慕英雄,沐彥昀自然也不例外,他雖是半路出家,卻因有大堂兄相助,自開始就有師傅教授武藝,后又進入軍營歷練,自然也聽說過公子徹的不少傳說,因這也有些欽佩。不過與榜樣相比,他更相信一直以來都對他照顧有加的兄長,兩人對立,錯的當然是世子徹,正因為這樣他才更驚訝,更難以置信。
「這樣看來,剛才的評語也是小瞧了你,可否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鎮南王世子詢問,他自認為自己毫無破綻,也沒有出格的舉動。
「鎮南王現在在何處?」沐彥卿不答反問。
鎮南王世子下意識捻了捻手指,隨即發現這次出門並沒有帶上一直不離身的佛珠,他抬頭看向沐彥卿,這個年輕人年紀不大,行事去極為老練,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就掀了他們的老底,不過——
「沐大人不用著急,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了答案,後面可就不好進行了,什麼時間辦什麼事兒都是有定數的。」鎮南王世子笑著說,被戳穿了身份之後,他沒在刻意隱藏渾身氣度,與剛剛判若兩人。就算身陷囹圄,一身狼狽,氣勢還是不減。
「世子爺不急,彥卿自然不好說什麼。這什麼時間辦什麼事的定律彥卿也懂,不過這世上的定律都是有強者規定的,輸家向來沒有話語權。」
鎮南王世子一愣。
青瀾是這時候進院子的,「沐少爺,人帶來了。」說著把一個人甩在了地上。
沐彥卿瞥了一眼地上的紀方銘,看向鎮南王世子,「如此這般,世子可還有話說?」
鎮南王世子一時無話。
「既然早已經確定了我等身份和目的,為何還如此大費周章?」隔了好一會兒,鎮南王世子才開口詢問,比起剛剛他的聲音更沙啞了些。他是真的不明白,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為何還要掀起這麼多波折,對方的做法就有些拖沓了。
「這個就不勞世子爺費心了。」
凡事都講究個師出有名,沒有波折,阿瑜怎麼名正言順的登高位?
他們不過是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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