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難分案牘
話到此處,遲國心中所想更多還是當初那段時光。它也似乎就懸在一個跳起來還只差一點能觸碰到的位置。
卻再難觸碰。
遲國越講下起越沉默,臉色難看的厲害。最後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華少德也從頭安靜聽著。
甚至要不是遲國話到一半會讓華少德不要只聽他講,多吃點。
要不然還真不好意思讓人下筷子。
直到最後,兩人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把飯吃完了。
遲國也是在喝悶酒,其實多年的斥候生活。早就讓他養成了處在已經有了醉意,但絕不會誤事的狀態。
有侍女見遲國似乎要醉,還悄悄招呼了小二提前在不遠處候著。
二人離桌,小二殷勤走來。華少德輕輕擺手示意不用。
陪同著遲國一起,打算將其送回房間。
半路上,正巧遇見秦岡。
也是因為二人住的近,又都是那種沉默寡言內心熱絡的漢子。二人以前日常中就有交談,也正是今日住進小院后,還又在下午一起曬了曬太陽。
就是沒說幾句話。
秦岡見華少德攙著遲國,秦岡把遲國勒住,拖起來。
「對了,少德。我家公子要找你與王小姐共同商談詩會事宜。見王小姐並不在院中,我與我家公子反方向尋去了。也是遲早要找你的,遲國交給我,你便尋他們去吧。」
華少德也是聽完,本想著再陪著秦岡一同將遲國送回去。見遲國對自己示意,也從秦岡那掙脫開,完全像個沒事人。
這華少德才放下心來:「那我就去尋他們了。」
揮手告別兩人,走在秋桂園中。突遭遠遠望見一名男子,身穿米白色圓領袍,嵌著金絲,領口外翻處能看出內里的金黃綢面。本就玉質金相的男子又戴了一頂金冠,給人富貴威嚴的感覺,但莫名讓華少德見到這人感覺有點呆。
看起來好像不太愛說話,一直安靜的看著園內他人論及學術。
身後跟著一名侍女,一身綠沈色窄衣領束腰長袍,身姿較好,柳腰鳳眼,像只青鳥。身後背著被棉布包裹的東西。
清冷之色傲岸蔑視周圍眾人,原本真有兩名小姐悄悄談論前面公子,被她敏銳察覺。用眼神盯著上下打量,似是覺得仔細看過了,嘴角微翹,又很快的恢復了冷傲。
動作雖快,卻侮辱性極強。氣的其中一名小姐碎碎念了一句:「做個婢女,就這麼傲氣。」被好友拉扯了一下胳膊。
或許是覺得與婢女置氣有失體面,還是因為好友勸阻,又或許是因為忌憚對方公子的身份。這位千金也沒多做什麼,也就默默離去。
男子遠遠瞧著的園內他人,也正是喬庸奄。
良久前,秋桂園中王安君便已與幾家久在閨中的小姐混的熟絡起來了。
僅僅不到半日,就熱絡的好似良久的姐妹。這幾家綏江府的小姐也具是早就形成的小團體,出身也都算不上高門。
正因如此幾家小姐私下聚一聚才都舒適心安的厲害。實在是接觸了幾次高門家的小姐,總感覺明明都是同齡人,自己懂得是不是太少了,學識見識太少,會不會讓人當做一隻家雀。
初次遇見王安君遠遠坐著,著實讓幾家小姐感覺奇怪。
來到秋桂園自然都是想著恰逢文會,家中長輩一定都是有些渠道能把自家晚輩送進文會中的。
不求家中晚輩能結識新的朋友,高攀上什麼關係。只要家中晚輩混個臉熟,順帶著沾沾文氣就是夠的。
也有不少早就聞名的俊艷後生,年輕人也能互相見一見。雖說家中長輩具多疼愛,但無論男女都是害怕所謂的一個長輩包辦婚姻。
若是真情投意合,或芳心暗許,也好能多些交往機會。
幾家小姐見王安君一人在那,或是想著是城中還有自己沒見過的哪家小姐落了單總不好。半天才推出一個稍行事利落的。
王安君也是早早就注意到了這幾家的小家碧玉。
見她們互相舉薦對方的樣子,等那行事利落的走來。王安君從其點頭微笑,那女子見此心安了些,也就有了些底氣在。
「姐姐是在等人一同遊園?」女子開口就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問這奇怪問題?是不是先自報一下身份得體些?
也不難看出這幾家小姐其實都是社恐的主。
「同行人倒是有,但確是獨自遊園。」王安君見對方耳朵略微發紅,實在是不忍讓對方難受。緊接著開口:「是外地想來看看文會的,要是姐姐不嫌棄。能帶著妹妹就最好了。」
其實剩下幾人離的也不算遠。
來問話的女子回頭迅速打量幾人,點頭的居多。也是笑著開口:「那正好。我們都是當地的,平日里她們都喚我一聲秀秀。你也一同喚我秀秀就好。」
這時另外幾名小姐也就一起走來,不到一會就嘰嘰喳喳起來。
也讓王安君得知,以前在海城買的衣物,絕對算不上所謂的京城熱銷,甚至京城興起的時候,到了海城都要過去四五個月。
難免腹誹一句,洛京當真是洛京。
王安君穿著素雅,但氣質絕對不同於這幾位小姐。又加上王安君學識見長與同齡人,半日下來,或是解答同行幾人不明的問題,要麼就是聊些一路上見過的哪家公子。
套話能力極強,甚至摸清了一個小姐其實早就對一名見過的公子芳心暗許。
直到傍晚幾人一同觀有學子論及國事,起初只是兩名學子論月余前,洛京白玉書院院長-羅忠哲竟然親自下場與濱海雲江書院記名的前任殿試探花-初麟希。
論及了當今應修養生息還是備戰待敵。
作為探花出身的寒門學子,在殿試下榜后驚人拒絕了全部的榜下捉婿。差點被人抓到府中,要不是提前私下拜訪了當今文相—袁獄。
文相伸手攔阻,怕是這探花郎當真成了哪家上門女婿了。
也因此事落得個一身清冷閑散閑職。每日就在公衙內看看閑書,翻翻資料。或許還是閑的,竟然做出了一首七絕,算得上引起了文壇不小震動。
又因為又文相做順水人情,甚至還去了白玉書院旁聽。
也因此,在大儒講治國術時,本來就是學子間論及治國走向。白玉書院學子主張修養為民,初麟希主張備戰待敵。
白玉學子大敗,差點在書院中動起手來。被大儒制止,又在大儒介入后竟然還沒收拾好事。最後竟然驚動白玉書院院長,書院院長只用幾句就講原本行事大好的初麟希辯得無言,這才作罷。
但此事一出,初麟希也算名揚大鞠。但卻不知為何,被看似升遷,實際上被外放出洛畿。
當日論題,圍繞著修養生息還是備戰待敵,讓不少學子論及了數月,直到今日秋桂園依舊沒停。
兩名學子辯得次方論題,也引得園中不少人側目。
但主張修養生息的一方卻明顯處在劣勢。
王安君也是看的清楚形勢,在王安君心裡仍舊是希望沒有戰事為好,修養生息很好。這時,喬庸奄在背後湊了過來。
一邊幾個小姐,怕是有幾分姿色的登徒子騷擾王安君。用眼睛盯著喬庸奄。
喬庸奄也是頷首示意,王安君見是喬庸奄,也給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今日喬庸奄灰色裝束一點也不顯眼,但仍被喬庸奄氣質撐了起來。
喬庸奄與王安君兩人坐在一起。
「主戰的紅衣男子確實厲害。」喬庸奄適時開口。
王安君也是點頭示意,主修養的男子其實也是學術充備,已經勝過尋常學子。但卻被紅衣男子壓制的厲害,恐怕不是為了保留對方面子,紅衣男子早就能輕鬆取勝。
「若是你去辯那紅衣男子,有幾分勝算。」喬庸奄問的直白。
「四...」張口預言的王安君頓住,看向喬庸奄。
喬庸奄卻沒有與王安君對視,仍是注視那紅衣男子。
「喬公子,真是說笑了。」王安君見此也是輕輕搖頭。
「一路走來,一同研學。見你所持書籍或是經本善本,讓我看著都眼饞的厲害。你我二人水平自是心中有數。」這時則換成喬庸奄看向王安君。
王安君也沒什麼可避諱的,兩人對視。「你若對上那紅衣男子有四分,確實如此。」
同樣的言語,自己說得,其他人就說不得了。王安君輕呵一聲:「是了,若是真有才學。喬公子便能輕易贏了。」
「好,我去辯那紅衣男子。」喬庸奄意想不到的痛快,緊接著開口:「若是我勝了,把你那本《江南經博論集》借我過目。」
王安君頓時感覺渾身一顫,這本集記載的是濱海文壇近年來的文士問答。出版本就稀少,甚至每次流通市場都會被大氏族拍出高價。
王安君也是只有一次偷偷拿出其中一本,小心的厲害,還是被喬庸奄打了主意。
也難怪喬庸奄答應的這麼快,原來是早就有所圖謀。
細想了一會,很快做出決定,王安君點了點頭。也是好奇喬庸奄到底有什麼壓箱底的手段,自己學識能有四成,喬庸奄又何來的自信辯得過那紅衣男子。
喬庸奄得到結果,反倒有些意外。
果不其然,主修養的學子落敗。
紅衣男子的學識見解,在座也有目共睹。也沒人敢親自入局。
只見一席灰衣,筆挺站起。悠悠聲說道:「兄所言極是,可難分案牘。」
園中人目光彙集,紅衣男子也把小扇拿起,駐著下巴,看向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