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歸處
廣陵郡王始終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措,皇上大怒,將所有人都趕出門去,只自己在王帳里陪著他。
盛知急的直打轉。過了一會,想到什麼,匆匆寫了幾封信,將自己所認識的名醫求助了一個遍,而後令人幫他送出去。
他身份尊貴,除了上頭特別吩咐過,不能讓盛侍郎情緒激動下闖入王帳之外,其他事情無不依從。
信很快就被送走了,盛知卻還是著急,在帳篷里從一頭走到另一頭,跟著又猛地一個大轉身,從另一頭轉回來,大有不把鞋底磨穿不罷休的架勢。
花狐狸伏在桌上,將自己團成胖胖的一團,腦袋也跟著他轉過來又轉過去,不一會就覺得暈了。
他站起來抖了抖毛,想了一會說道:「你要是實在著急的話,我把你打暈吧,廣陵郡王什麼時候醒,我就什麼時候把你弄醒?」
盛知苦笑道:「他要是能醒,你打死我都成。」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輕聲說:「我弟弟很可憐。剛剛出生就被別人抱走,明明是家裡年紀最小的孩子,卻比誰的苦頭吃的都多。他好不容易回到家,我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以後,以後再也不會遇到什麼波折了……」
他眼眶發紅,語音噎然,微微地側過了頭。
花狐狸很為難很無措,他們狐狸很少哭的,也不大懂怎麼安慰人,人族真是脆弱的東西。
帕子剛剛已經被盛知用來擦臉了,他想了想,用爪將桌上的一盤果子扒拉到盛知的面前。
盛知沒看那盤橘子,大概這東西對他來說沒什麼吸引力。
花狐狸又想了想,自己也跳到桌子上,主動盤在果子盤的旁邊,說道:「要不,你摸摸我吧。」
狐狸比果子稍微強點,盛知總算看了他一眼,而就在這時,外面的帳簾忽然被人一下子掀起,一開始同盛知說過話的那名小將衝進來,大聲地說道:「盛二哥,廣陵郡王醒了!」
盛知跳起來:「你說什麼?」
「廣陵郡王已經醒了,傷勢沒什麼大礙……等一下,陛下在跟他說話,你稍待片刻再過去吧,我跟你保證,他真的沒事了!」
盛知有點怔愣地看著小將出去,也聽見了外面歡呼聲一片。
小將的話在心中一遍遍回想,總算讓他消化了這個好消息。
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盛知「啊哈」一聲,猛地轉身將桌上的花狐狸抱起來親了一口,然後用力擼了兩把他蓬鬆的軟毛,大笑說道:「你聽見了嗎?我弟弟醒了!謝謝你讓我摸啊狐狸兄弟!」
花狐狸:「……」
盛知笑呵呵地顛了他一下,要把狐狸放在桌子上:「還挺沉的。」
此言一出花狐狸的毛突然炸了起來,盛知只覺得眼前一晃,手上一沉,抱著的花狐狸一下子變成了大活人。
這分量他可就摟不住了,一個踉蹌差點朝前張過去,連忙扶著桌子站好,花狐狸……變成的人身子后移幾步,穩穩噹噹地站在了盛知面前不遠處。
他狐狸的模樣圓圓胖胖的,憨態可掬,毛色也是白底黑花,頗為素雅,結果變成了人之後,簡直好像是故意反著長的。
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眼梢飛斜,高鼻薄唇,本來是有些涼薄凌厲的長相,但皺起眉頭盯著人看的樣子偏偏又有點像個賭氣的小孩子。
他身上是一件寶相花的紫色長衫,腰帶鬆鬆垮垮地一系,個頭高瘦挺拔,顯出幾分放浪形骸的意思來。
「……」
盛知有點尷尬了,任何一隻寵物正在被又親又擼的時候突然變成了一個大活人,大概身為主人的更多感受到的都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雖說這隻花狐狸不是盛知養的,但從一開始見面他就是狐形,盛知還真沒想到這傢伙能變成人,還能變成和自己差不多大少的年輕男子。
畢竟按照陸嶼的體型和年齡換算,花狐狸比小紅狐狸大了兩倍那麼多,變成人應該是個半老頭了吧?
盛知轉念一想自己抱著個老頭子親的場景,有點酸爽。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滿臉尷尬,一個目露怨憤,過了片刻之後,盛知道歉:「對不住啊兄弟,不小心親了你兩下,我……」
「我說了。」
花狐狸忽然硬邦邦地開口,打斷了盛知的話,憤憤道:「我不胖,我只是身上的毛比較濃密蓬鬆而已!那是毛、、絨絨!」
盛知:「……」
花狐狸道:「你才沉!」
他說完之後,又重新變成了胖狐狸,昂著頭,豎著尾巴,雄赳赳氣昂昂地邁著獅子步走了,全身上下的肉……全身上下蓬鬆絨毛隨著步伐一顫一顫的。
盛知:「……」
不管怎麼說,白亦陵蘇醒之後,盛知也總算放下了心。但是除了他們這邊的人以外,已經有一部分軍隊壓著俘虜們先行啟程回京,並沒有收到相關的消息。
陸啟坐在晃晃悠悠的囚車上,周圍有士兵沖著他指指點點,小聲交談,陸啟卻雙目發直,充耳不聞,眼前總是出現白亦陵的身影。
他自從離開京都之後,心裡一直是一股勁在撐著,一定要跟陸嶼較量個高下,其中有多少原因在白亦陵的身上,不得而知。
直到今日,先是暗算反遭埋伏,功敗垂成,最後再眼睜睜看著白亦陵因為他的緣故從山崖上掉了下去,陸啟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痛哭之後暈了過去,直接被士兵們拖走,隨著先遣部隊上路回京,根本就不知道後來陸嶼和白亦陵又回到了軍營的事情。
他只是想著,自己第一次看見白亦陵的時候,小孩子滿臉污跡,咬唇死死盯著他手裡的包子,很倔強,很可憐,但是身上也充滿了頑強而執著的生命力。
他曾經以為,這孩子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都能夠堅持下去,他不怕痛,不會死,不會離開自己的身邊——可初見時的錯覺,卻讓後來兩人之間所有的一切,也都跟著錯了!
一股冷意從心底滲出,陸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勝者王侯敗者賊,就像他跟陸嶼說過的那樣,他是不甘心自己在父皇生前明明備受寵愛,卻沒有登上皇位,他有抱負,更想為自己爭上一口氣,所以從父皇去世的那一刻開始,陸啟就明白,自己的目標只有那一個,所有使他動搖的人,都不應該存在。
可是,他以前從未意識到,白亦陵對他而言,其實早已經勝過了那點不甘心。
他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日子,從來不是在登上皇位的將來,而是兩個人曾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時光——那些已經過去了的時光。
總以為幸福在前方,因而放棄一切,苦苦追尋,到頭來才發現,前方一片空茫,最應該珍惜的卻被匆匆的腳步逐漸拋棄,湮沒在了時光的塵埃里。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每天冒著被鞭笞的風險,傻傻地站在同一個地方,只為等他一點廉價的關心;再也不會有人在危難之時浴血而來,為他拚命奮戰;再也不會有人不求回報,不為名利,只是一心一意地待他好。
其實白亦陵只是想有一個安身之所,只是想有一個親人,能夠讓他付出一切去保護。而陸啟恰好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卻終究不是那個合適的人。
後來白亦陵明白了這一點,他卻懂得太晚。
囚車停下來,將士們在路邊休息,燒火做飯。
之前陸嶼曾經吩咐過,在沒有正式會審過陸啟的罪名之前,不要在態度和衣食上面虧待他,雖然不知道這回那些話還作不作數,但最起碼上面沒有下來別的命令,陸啟也就被從囚車裡面放出來,還分到了一份菜,一個饅頭。
——行軍途中一切不便,這對於囚犯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陸啟看著東西,又忍不住想起白亦陵小的時候總是吃不飽,長得瘦瘦小小的。
陸啟那個時候也是少年頑劣,有一回故意拿著一個饅頭,像逗狗一樣逗他玩,又不許他吃。白亦陵就瞪著圓圓的黑眼睛站在一邊看,真的一動也不動。
為什麼當初沒有對他好一點?
他心頭一陣劇烈地哀慟,忽覺有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陸啟也沒有在意。
這一路上他沒有半點胃口,大家坐在一起吃飯,那飯菜都要把其他俘虜給饞壞了,有人看著浪費實在心疼,也會壯著膽子沖他討要。
陸啟連頭都懶得回,正要擺擺手示意那人將東西拿走,忽然聽見一個帶著點顫抖的聲音:「王爺……」
兩個字入耳,陸啟心中驚詫,猛地一轉身看過去,面前的女人蓬頭垢面,滿面塵灰,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竟然是桑弘蕊!
陸啟和桑弘顯之間還有一筆藏炸/葯的賬沒有算,事已至此,他本來也已經心灰意冷,卻沒想到桑弘蕊會自己找過來,還是這麼一副形象。
陸啟還以為他們是一起被俘虜了,下意識地問道:「你來做什麼,你爹呢?」
桑弘蕊臉色發白,手也在顫抖,她不敢聽人提起這件事。
當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桑弘蕊距離出口最近,眼看桑弘均的鬼影消失了,她連忙想外逃跑,結果剛剛跑出山谷,桑弘顯居然提著劍從後面跌跌撞撞追過來,說要劈了她。
他壯年的時候雖然武藝超群,能征善戰,但現在畢竟上了年紀,心臟不好,接連受了兩次巨大的打擊,引發心疾,力氣大不如以往。
桑弘蕊逃脫不掉父親的追殺,與他廝打起來,情急之下居然將桑弘顯推進了大火之中。
當時的場景之恐怖凄慘,她恐怕這輩子也忘不了,就算是一貫性格兇殘,殺死親生父親這樣的事,也實在讓人心虛又恐懼,甚至連陸啟的問題都不想回答,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們……我們也打輸了……」
她見陸啟聽了這句話也只是神色漠然,情緒激動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低聲說道:「王爺,我知道你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的是不是?你是不會輸的,你肯定還有后招,王爺,你也帶上我吧,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去,我只有你了!」
桑弘蕊說的是實情。要僅僅是桑弘顯兵敗,她或許還能僥倖有一點出路,但現在的局勢是她先殺弟又弒父,無論哪邊的人都容不下她,因此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到了陸啟,就拿出身上僅剩的首飾去賄賂守兵,可憐巴巴地請求對方讓她說幾句話。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陸啟漠然道:「你走吧。」
「我走?呵!」
桑弘蕊卻緊緊抓著他的手腕,尖銳的指甲幾乎陷進了皮肉裡面,她益發湊近,壓低聲音說道:「王爺,你還沒想起來嗎?你該想起來的!」
這個聲音在此刻聽起來不知為何有點虛幻,有點遙遠,像是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意味,審問著他:
——「還沒想起來嗎……還沒想起來嗎……為什麼……要忘記……為什麼想不起來!」
魔音穿耳,如同一道又一道密密匝匝的繩索,將人勒在中間,陸啟的呼吸猛地一緊。
桑弘蕊咬牙切齒一般地說道:「你為什麼會做噩夢,你的夢裡怎麼總是出現那些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不信你從來都沒想過!陛下……我應該這樣叫你,你是一國之君,我是你的皇后,現在、現在那個坐在皇位上的人,才是奪走了咱們一切東西的強盜!你要報仇啊,皇上!」
當頭棒喝,如夢初醒,陸啟心頭一震,一些明明從未發生過,卻清晰如昨日的記憶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在他登基之前,白亦陵是他最能幹得力的手下,深得信任,但隨著陸啟順利登上王位,「功高震主」著四個字就像是一根刺,如鯁在喉地提醒著他,眼前這個人,知道他多少秘密,又見過他多少狼狽的時刻。
如果是別人,陸啟一定毫不猶豫地除之而後快,那那個人是白亦陵,他終究還是心軟猶豫了。他不想讓白亦陵出將入相,他更想做的是……徹底得到這個人。
於是陸啟提出,讓白亦陵卸下官職入宮,他一定儘可能地給對方最大的恩寵和榮光。
印象中那是白亦陵第一次反駁他的要求,而且表情和語氣都那麼驚詫,彷彿這是無比荒謬的一件事。
陸啟的心裡一冷,語氣也嚴厲起來:「你口口聲聲說效忠於朕,那又為何要把持的兵權不放?入宮有什麼不好,你同樣能陪伴在朕的身邊伺候,還不用冒險。」
白亦陵沉默片刻,有點乾澀地詢問道:「陛下是覺得,臣做這些,是因為心悅陛下……想要得到您的恩寵?」
陸啟冷酷地說:「難道不是嗎?以前朕顧忌著你的身份,才沒有點破這件事,現在朕允了,你可以入宮伺候,這該是你夢寐以求的才是!難道你還要學那些女人,欲擒故縱不成?」
白亦陵深吸一口氣,單膝跪下,鄭重地說道:「臣從來沒有騙過陛下,現在也只能實話實說。陛下……不是所有的人為您拚命都是別有目的,遐光身為男子,也有自己的抱負,也想為君為國出一份力。」
他似乎覺得這話太過荒謬,以至於難以啟齒,艱難地補充道:「我對您……從來就沒有過,愛慕之情。」
這簡直就是等於在當面說他自作多情,想的太多,陸啟心中一瞬間湧上暴怒,這種怒氣甚至超過了認為白亦陵功勞過高的不滿,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詫。
他心中越氣,臉上越是不露聲色,讓白亦陵起來之後,便不再提起入宮之事,反倒安排他攻打赫赫,與高歸烈作戰。
當時白亦陵以為他想通了,還很高興來著。結果沒想到陸啟是有意算計,暗中與高歸烈聯合,使得白亦陵兵敗被俘,千里迢迢回到晉國之後,隨即便被打入天牢。
這事過去之後沒幾日,淮王起兵造反,陸啟親自平叛。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素來散漫沒有野心的侄子竟然如此善戰,大軍節節敗退,而白亦陵身死的消息,就是在兩軍對峙的時候傳過來的。
那個時候陸啟大軍被圍,手下無可用之將,正在煩惱的時候,就聽見外面傳來急匆匆的馬蹄聲。
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心中突然一動,疾步趕過去,掀開帳簾一看,來的卻是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小兵。
陸啟心裡空了一下,淡淡地說:「你有什麼事?」
小兵低聲道:「陛下,白……罪臣白亦陵於三日之前被凌遲處死,聽說是陛下的旨意,趙大人覺得不對,要小人前來同您稟報一聲,以免有心人……啊!」
陸啟忽然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拎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說什麼?你說白亦陵怎麼了?!」
其實他聽清了,不但聽的清清楚楚,還一下子就能想到——是桑弘蕊,一定是桑弘蕊假傳聖旨這樣做的!
她就是為了等到消息傳到他這裡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無法挽回。
其實方才剛剛聽到馬蹄聲的時候,陸啟還在心裡盼望了一下,那是白亦陵。
多少年了,每一次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候,他總能等到那個人,與他同生共死,並肩奮戰。然而這一次,人來了,帶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不該詫異,不該悲傷,難道不是他親手給製造了桑弘蕊這個機會嗎?功高震主,本就不該再活在這個世上。
可是,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在他陷入危難的時候,不顧一切向他奔赴而來了……
一滴淚水從陸啟的眼中湧出,流過面頰,打在了銬住他雙手的鐐銬上面。
前世,今生,他想起來了,卻是多悔一次,多痛一次。
桑弘蕊看見陸啟久久不語,也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來了,連忙說道:「咱們兩個之間過去的事情暫且不論,夫妻沒有隔夜仇。可是你莫忘了,是陸嶼一路殺入皇宮,奪了你的王位,他還放火燒宮,直接把我給燒死了……這人狼子野心,咱們必須要想辦法逃出去報仇!」
這些結局本來有一部分沒有被作者寫在書中,是原書坑文之後世界的自動補足。白亦陵死訊傳出之後,陸嶼吐血昏迷,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軍直闖京都,誓要與陸啟和桑弘蕊不死不休。
桑弘蕊殷殷勸說,就是怎麼都不相信陸啟會淪落到這個份上,相信他一定還有后招,而陸啟的反應總算沒有辜負她的苦心。
他忽地反手一把攥住了桑弘蕊的胳膊,眼中似有兩道鬼火,牢牢地盯著她的臉,說道:「不錯,一定要報仇。」
桑弘蕊胳膊劇痛,聽到他的話卻是一喜,連忙點頭。
陸啟冷冷一笑,湊近她耳邊說道:「先告訴你一件事。你弄錯了,當初燒了你宮殿的那把大火,不是陸嶼放的,是我。我、想、讓、你、死。」
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帶著刻骨的陰寒。
桑弘蕊驚愕地瞪大眼睛,巨大的寒意順著脊背湧上,陸啟卻沒再給她反應的時間,揚聲喊道:「趙副將?請趙副將過來,本王有話要說!」
趙副將也就是當初在原著劇情里給陸啟通報白亦陵死訊的那個人,這一次他選擇了跟從陸嶼,但以為這位臨漳王有什麼要事要講,所以很痛快地就過來了。
陸啟不等詢問,飛快地對他說:「趙副將,你仔細看看。我手裡抓著的這個女人是桑弘蕊,也就是當初鬧市縱馬,把你十歲的幼妹活活踢死的那個女人,本王恰好看見了她,交給你了。」
趙副將先是一驚,然後他仔細地打量著桑弘蕊,發現陸啟果然沒有騙人,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去。
他壓抑著憤恨,拽住桑弘蕊的頭髮,在尖叫聲中將她拖起來,又警惕地看了陸啟一眼,沖他說道:「王爺,不管怎樣,我可不能放你。」
陸啟點頭,簡短道:「讓她死的慘點。」
趙副將一愣,隨即又好像明白了什麼。這樣惡毒的女人,誰不恨她,誰不想讓她死呢?
他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將桑弘蕊拖著就走。
桑弘蕊拚命掙扎也掙扎不脫,頭皮上滲出血來,整個人又恨又怕,狀若瘋狂:「他胡說!不是我,不是我!陸啟,你好狠毒的心思啊,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陸啟,你不得好死!」
趙副將把桑弘蕊拖到沒人的地方,扯著她的頭髮就往大樹上狠狠撞了好幾下,把桑弘蕊撞的滿臉都是血。她疼的要命,不敢再叫,連忙哀求道:「你先放開我,我……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趙副將「呸」了一聲,冷笑道:「我多看你這張醜臉一眼都嫌噁心,哪個願意聽你這種惡毒的女人廢話,下去跟閻王說吧!」
他揚聲道:「來人!」
立刻有兩個小兵趕過來,趙副將把桑弘蕊的嘴堵上,交給他們,吩咐道:「這女人是敵方的姦細,剛才要鼓動臨漳王逃跑,就地處置,以儆效尤!」
兩名士兵答應了。軍中處理姦細最為嚴厲的辦法,就是把人拴住脖頸,掛在狂奔的馬匹上面拖死。
這種死法極為殘忍,馬匹一跑,系在脖子上的繩索就會勒緊,受刑者只有拚命拉住繩子才能稍稍得以喘息。但是與此同時,身體被狂奔的馬拖在地面上,血肉也會被一塊塊磨掉,跟凌遲也沒什麼兩樣。
桑弘蕊了解的這樣清楚,是因為她不光見過,還親自用自己的馬拖死過別人,聽到這個吩咐,她驚恐萬分,拚命反抗,但還是被系在了馬後面。
窒息和劇痛當中,她彷彿看見了兄弟桑弘均,看見了被燒的不成人形的桑弘顯,看見了眾多被她害死的人,不知道是恐懼還是痛苦,桑弘蕊尖叫起來,然後喉嚨中只能發出沙啞的「啊啊」聲,漸至於無。
趙副將出氣了,陸啟也滿意了。
經過這件事,大家也不免覺得這位臨漳王實在是個十分識趣的俘虜,不吵不鬧不逃跑,居然還能自覺主動地幫著他們抓姦細,輸的坦蕩。
人們不自覺地對他的看管疏忽了一些,而陸啟也確實沒有要逃跑的打算。可是直到第三天,後方營地傳來第一波消息,據聞陛下平安無事,並將昏迷不醒的廣陵郡王從崖底帶了上來,目前正在救治,不知具體傷勢如何。
不久之後,陸啟就逃跑了。
即使對方放鬆了警惕,想要逃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圍捕的過程中,陸啟受了重傷,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穩,卻還是硬撐著躲過了士兵們的搜查,重新折返回晉軍的大營那裡。
眾人沒有搜查到陸啟蹤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沒人想的到,他費盡心機地跑出來,是為了來到這裡。
陸啟只是想知道,白亦陵最終到底有沒有活過來。他想見他最後一面。
他不敢太過接近,體力也已經不足,伏在高高的草叢裡面遠望著,想要先聽到一些消息再作打算,卻正好見到白亦陵坐在正對著草叢的山坡上,身上裹了厚厚一件披風,看著遠處的藍天發獃。
他的臉頰有些消瘦了,看著精神卻還好。
因果報應,天道恆久,終究好人還是有個好結局的。
在他不遠處還站在不少護衛,有下人正將一碗葯送過來讓白亦陵喝,白亦陵似是皺了下眉頭,陸啟唇畔抿起絲微笑,沒有過去。
他以前求得太多,明白的太晚,如今明了,卻也是沒必要再打擾了。
他的病大概好些了吧?陸嶼對他極好,以後的日子,當然會平安順遂。
那麼……他,還會想起我嗎?
陸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面上猶帶笑意,剛才受過的傷未曾處理,鮮血慢慢從他的身下滲出來,染紅了旁邊的草地。
白亦陵忽然莫名覺得有些心煩,胸口一陣窒悶,接過的葯碗又放下來,說道:「你先下去吧,我一會再喝。」
下人擔心道:「郡王若是累了,就回帳子里去吧。」
白亦陵說:「就是渾身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可能是悶的,我再坐一會。」
下人不敢再勸,另一頭陸嶼手裡端著個放滿水果的托盤,剛剛要走過來,聽到白亦陵的話也頓住了步子。
他皺眉想了想,揮揮手,周圍的下人侍衛都無聲行禮,默默退下了。
白亦陵坐在那裡,正覺得不對勁,要起身查看,忽然看見經年不會長大的小紅狐狸蹭蹭蹭跑了過來,脖子上套著一個大花環,停在他面前。
白亦陵「噗嗤」一笑,沖他伸出手,狐狸雙爪搭在他手上,靈巧一抖,花環落在了白亦陵手裡。
陸嶼說:「送你的。」
說完之後,他又蹭蹭蹭地跑了。
白亦陵:「???」
過了片刻,狐狸跑回來,嘴上叼了一個梨子。
這樣往返數趟,小狐狸把草地踩平一條路出來,剛才他端在手裡的所有東西都一趟趟運到白亦陵面前,然後抖了抖毛,英俊瀟洒地蹲坐在他面前,問道:「這樣開心點沒?」
白亦陵不由大笑,說道:「開心。」
陸嶼的小爪子在地上拍了拍,附近的大樹後面,衝出來一串毛絨絨的小狐狸,圍成一個圈坐在,將白亦陵繞在中間,一起高興地「嘰嘰」叫。
陸嶼道:「這樣可以喝葯了不?」
白亦陵捂臉,在眾小狐狸灼灼的注視之下,端起葯碗一飲而盡。
陸嶼高興地變回了人形,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糖,塞進白亦陵的嘴裡。小狐狸們任務完成,歡叫著跳起來,跑到不遠處的草地上面打滾去了。
陸嶼摟著白亦陵親了他一下,說道:「這才好呢。你早點病好了,我也早點安心。」
白亦陵道:「其實我早就好了,說了你總是不信。」
陸嶼笑著不跟他爭,白亦陵又笑道:「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如果剛才我還是說『不喝葯不開心』,你還有招嗎?」
陸嶼沉吟道:「喔……那只有使出殺手鐧了。」
白亦陵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還真有:「嗯?」
陸嶼臉上帶著笑意,變魔術一樣,從剛才那個托盤的最底下抽出了一個捲軸,遞到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疑惑地看他一眼,將捲軸展開,發現那是一份聖旨,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廣陵郡王白亦陵,人品貴重,必能克承大統……今朕禪位於其……」
白亦陵臉色驟變,立即起身,向著陸嶼跪下去:「陛下!敢問你這是——」
陸嶼一把架住他,「哎」了一聲:「嚇我一跳,你幹什麼?」
白亦陵拿著聖旨,直往他懷裡按:「這、這……你才是,你幹什麼?我怎麼可能要這個?」
陸嶼攬住他,柔聲道:「你別急,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有一次咱們……咳,咱們睡覺的時候,你問我,如果你要這皇位,我會如何。當時我也說了,盡我所有,俱歸君去。」
他斂起笑容,攥住白亦陵的手,將那道聖旨攏在他的掌心,鄭重道:「不管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但你想要的東西,我都記著。你收與不收,總之,我都會給。」
【滴答!系統終極目標:升官發財,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恭喜宿主超額完成任務!獎勵積分:10000點!】
自從白亦陵墜崖之後就沒了動靜的系統突然冒出來:【宿主,小系統要走了哦!】
白亦陵一怔:「走?」
系統:【如果宿主超額完成任務,小系統就可以安全解除綁定,有一次返廠維修升級的機會。】
白亦陵沉默片刻,笑了笑。
【叮!系統零花錢增加10000點!~(≧▽≦)/~】
系統最近過的波瀾起伏,一夕之間以為宿主要完蛋,傾家蕩產將人救過來,一夕之間又超額完成任務,能夠解除綁定升級不說,還發了超級大——的財!
系統:【宿、宿主……xhe89wyrqhfd……宿主的積分是可以兌換很多好東西留下的啊啊啊!】
白亦陵笑道:「我喜歡給你。謝謝你,以後少喝酒,多吃瓜。」
系統淚目了,哽咽了半天,抽抽搭搭地說:
【……宿主,再見。】
【小、小系統會想你的。】
白亦陵微笑:「我也是,再見。」
一陣滋滋的聲音過後,身體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系統能夠返廠,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手上一緊,被人握住,那是陸嶼看他沉默的時間太長,投來疑問的目光。
白亦陵沒說什麼,湊過去,親了親他帶著關切的眼睛。
天高地闊,萬里江山都如畫,可是世上終究只有一處可稱家,只有一人可相守。
悠悠歲月中,只要有那一個人相伴,地也不老,天難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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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裡,我想要表達的、交代的已經全部都寫到了,所以不會再有別的番外,親親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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