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罰啦

受罰啦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大大的院子里,靛青羽的喜鵲挺著圓滾滾肚子,神赳赳氣昂昂地踱來踱去,一隻紅黃蹴球拋起來、滾到它身邊。

鵲兒也不躲,拖著半長的尾羽朝那皮革球上踩了一腳。幾名學子嬉笑著奔過來撿球,這隻喜鵲也不飛走,反而猛地張開翅膀躥到球上,緊緊踩住,不讓他們撿。

這幾名玩蹴鞠的都是新來的學子,第一次見這種情況,正面面相覷,其中有位紅衣佩刀的少年,傲慢地一抬下巴:「你,去搶過來。」

被叫到的學子壯著膽子,彎腰半蹲,猛地一前撲,去喜鵲爪下搶球,頓時被那翅膀輪番扇了兩大巴掌,整個人都給扇愣了。

「天哪,好凶啊,公子,怎麼辦?」

紅衣少年眉間一蹙,旁邊有大一年的師姐見了,解開腰間掛著的小錦囊,朝那鵲兒撒了一把穀粒:

「別怕,這是學督鵲,一種被馴化的妖鳥,書院里到處都有,盯著你們下課別胡鬧的,有時還會通知廣播,下次記得多帶點穀粒討好它就成。給,你們的球,接著玩去吧!」

幾名新學子抱著球鬆了口氣,還是有些怕那隻大鵲兒,回頭瞧一瞧,只見那藍喜鵲忽得起飛,飛到高高的樹枝上,開喉鳴叫:

「通知——通知——!」

全靈書院上百隻學督鵲同時飛上去,齊聲共鳴,那聲音在幽幽山林書院間回蕩不休,無論在哪個角落玩耍,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學子秦休意,開學初日,無視紀律,嚴重觸犯靈書院第十三則訓誡規,其行為惡劣、態度不端,在此向全院師生作深刻自省!」

抱著蹴球的學子轉頭問旁邊的小夥伴:「第十三訓誡規是啥來著?」

「呃……嚴禁談情說愛!」

那紅衣少年聞言冷笑一聲:「這秦國太子真是好風流,開學第一天,桃花就旺成這樣。」

喜鵲們立在高高的樹枝上,一字不落地轉播著:

「我,秦國太子,秦休意,目無法紀,放`盪無恥,與伴讀蕭無陵在小樹林里親親。特此反省,下不為例!請同學們以我為鑒,下次親親,一定要選個沒人看見的地方!」

「說的什麼屁話!」

喜鵲那裡又傳來老院主的暴怒,全書院的學子鬨笑一片。

傳聲室里,老院主氣得白鬍子亂翹,當場抽出戒尺:「手伸出來!」

秦休意嗚了一聲,見老院主真的生氣,如此大錯也實在沒法裝可憐矇混過關,他只好慢吞吞地伸出手,小手心白嫩嫩,嘴上可憐巴巴:

「那個,老師,能不能打輕一點……」

老院主哼一聲,冰冷的鐵戒尺高高抬起,重重下落,秦休意趕緊閉住眼睛:

「啪——!」

一聲脆響。秦休意心裡一抖,這聲兒這麼大,肯定痛死了!因為血不凝的緣故,從小到大他還從沒挨過呢,不知要這回要被打多少下,肯定好痛好痛……

咦?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痛?

秦休意睜開眼,頓時看見一直沉默的蕭無陵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心,結結實實地替他挨了這一下,聲音疏離清淡:「院主,是我勾`引他的。」

「……」

老院主看著蕭無陵,冰清玉潔,君子如竹。再看秦休意,嘰嘰歪歪,滿嘴胡話,誰招惹的誰一目了然!

「孩子,你不必怕,他雖是秦國太子,但我靈書院向來一視同仁,自會給你做主。」

蕭無陵輕輕地搖頭,道:「人無信不立,蕭某不敢欺瞞院主。我仰慕太子殿下久矣,以伴讀身份接近他,小樹林里也是我先親他的。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院主責罰。」

「無陵……」秦休意急得拉住他,「院主!是我先招惹的,不關蕭無陵的事,你看看他這一臉冷冰冰的樣兒,還勾人兒?沒把人凍死就不錯了!親是我親的,不要罰他……」

老院主舉著戒尺,看看蕭無陵,又看看秦休意。雖然,靈書院常說無論身份幾何、不分高低貴賤,都一視同仁,但其實,來讀書的一個叫殿下,一個叫伴讀,孰貴孰賤,一目了然。總說人生而平等,其實人生而三六九等。作為小伴讀,若得罪了太子殿下,在書院時可能還有他們這些老院主撐撐腰,等日後回了秦國,還不知會被怎麼整呢。

此時,恰好課間結束,清脆的上課鐘叮噹、叮噹地敲響。

老院主嘆了一口氣,放下戒尺,煩躁地一揮手:「行了!罰肯定要重罰你們!現在先給我滾回去上課吧。書不好好讀,成天親親親,看著就煩!」

秦休意大喜,一鞠躬:「謝謝院主!」二鞠躬:「院主再見——!」三鞠躬,拉著蕭無陵趕緊跑。

偌大的靈書院,鯉池旁看魚的,院地里蹴鞠的,全都隨著那一聲鐘響四散而去,回去上課。一路上,時不時能聽見各個學屋的朗讀聲。秦休意停下腳步,輕輕握起蕭無陵的手,看著那手心一道紅痕,心疼地摸一摸:

「傻五零,疼不疼啊?打得很痛吧,我給你吹吹——」

蕭無陵見秦休意低下頭來,唇微微張開,吹出一口溫潤的氣息,那縷氣捎著一段若有若無的呼吸,拂在他的手心上,拂過刺痛的紅痕,讓他回想起小樹林里,那唇上柔軟的觸感,平靜的心中無端生出些許癢意,想……

蕭無陵掐斷想之後的內容,默不作聲地抽回手,冷冷道:

「無礙。上課吧。」

「哦。」

秦休意沒精打采地坐回學屋裡,今天的課是百妖鑒,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台上夫子介紹各種妖物:

白松鼠,鼠妖,性情乖巧,易於馴服。靛青鵲,喜鵲妖,性情頑劣,但可以馴服……鬼麒麟,以萬獸妖為食,戰力很強,一旦與妖族開戰,馴化后的鬼麒麟能以一敵百,然而此物極難馴服,且易於走脫,須嚴加看管……

好無聊噢。

秦休意托著腮幫子看書上的百妖鑒,這些稀奇古怪的妖怪在魔界遍地都是,一點也不新鮮。好不容易熬到快下課,百無聊賴的秦休意終於找到了一件新鮮事:整理書包,並給下課鐘倒數:

「五、四、三、二、一!一!!」

書院安靜,窗外沒聲兒。

秦休意忿忿再道:「……一、零點八、零點五、零點三……」

坐在旁邊的蕭無陵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一聲鐘響:「鐺——!」

「零!耶,下課啦,五零,走!」

放學路上,秦休意袖子里揣著小松鼠,肩上背著小書包,左邊拉著小伴讀蕭無陵,周圍同學見了他倆,噓聲一片:

「哇哦,卿卿我我、搞不清楚喔——。」

「小樹林噢噢噢~」

「你倆在小樹林里、干、了什麼呢?」

噓聲、起鬨聲、口哨聲,所到之處,不絕於耳。秦休意目光掃射,逮了一個吹口哨吹得最大聲的傢伙,那小子噓噓噓噓的還吹破音。秦休意白了他一眼,轉頭回吹了一段。

論吹口哨,放眼整個魔界,他秦休意就沒有對手,當即吹得抑揚頓挫,有旋律帶節奏,吹完一段小口哨,轉頭一笑:

「口哨都不會吹還出門起鬨,回去練練吧啊。」

他們一幫新學子在這路上鬧得要命,噓聲四起,紅衣佩刀的少年隱在人群中,輕輕一皺眉:「那學督鳥怎麼也不飛來管管。」

「是啊,咱們踢個球,那臭鳥不撒爪子,他們在這不像話,竟然管都不管。」

路過有些師姐聽了這話,頓時警覺,環視四周,忽然在樹下發現一片靛青色的喜鵲羽毛,還帶著血!

這些喜鵲……莫不是被…吃掉了?

剎那間,林間忽然響起一聲咆哮!

「大家快蹲下!」

樹搖地動,如龍吟,如虎嘯,聽得人耳膜發震,這一吼帶出一股厲風,穿過萬木山林,有一些反應不快的新學子當即就被颳倒在地。

秦休意抱頭蹲著,像只種在角落的小蘑菇,蕭無陵像只大一點的蘑菇,長在他旁邊。

「無陵,是老虎來了嗎?」

蕭無陵噓了一聲,眉梢微蹙,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眾學子聽令——」

老院主白須白眉,白袍飄飄地走來,面不改色,閑庭信步地順著那吼叫聲走去,千里傳音道:

「蹲下行進,從後門出去,切勿高聲交談。」

新學子們瑟瑟如小雞,跟著教書的夫子摸著牆根行進,生怕那吼叫的巨獸跳出來一口一個把他們全吃了。比他們大幾年的師兄師姐倒不那麼緊張,小聲說話:

「哎,你們聽剛才那一聲吼,像什麼妖怪?」

「白虎吧。」

「不是白虎,白虎聲音更厚沉,我聽說,是老院主馴化的一隻鬼麒麟跑出來了!」

旁邊的新學子聞言啊了一聲,嚇道:「師姐!鬼麒麟!咱今天課上剛講過,那玩意很恐怖啊。」

「嗐,有什麼恐怖的,嚇唬你們罷了。你師姐當年入學時,也逃出來過一隻,我還跟老院主去抓過呢!」

第二天上學,滿書院的新學子都在討論鬼麒麟的事,這妖怪如何兇殘、如何殘害人族,如何血淋淋地吃人,越說越起勁,人嚇人、嚇死人。

課間時,沒人再敢去山林院子里蹴鞠玩耍,全都乖乖呆在學屋裡,沒一會兒,又接到通知:

「老院主下令,新學子速去麒麟堂集合!」

秦休意又走進這一方明亮大堂:開學聽教誨時的地方,只不過這次沒小板凳坐了,六百多號人全筆挺挺地站在台下,白鬍子老院主上台講話:

「想必諸位也聽聞了鬼麒麟的事,捕捉鬼麒麟,需要兩三名幫手,你們有誰自告奮勇?」

眾皆沉默。

抓鬼麒麟,有各大院主坐鎮,不會有什麼危險,是新學子鍛煉的難得機會。老院主拈著白須,欣慰地看著台下,等待這些求學之子紛紛舉手爭搶名額的好場景。

等了一會兒,沉默、沉默,唯有沉默蔓延。

台上台下兩種心思。六百新學子,要麼是皇子,要麼是皇子伴讀,本就比常人更嬌慣些,若生在太平年間,享盡一生富貴,此世卻因妖族四起,不得不來靈書院潛修獵妖之法。現在剛入學,什麼都不會,就叫他們去幫著抓那麼可怕的鬼麒麟,誰會去作死?

等了半晌,老院主這白鬍子有點拈不下去了,環視一圈,驚道:「不會吧?沒有人嗎?」

眾更沉默。

新學子各個都不想去,老院主又覺得這種鍛煉機會太難得,只想送給認真好學的好學子。眼看這事兒就要尷尬地收不了場,一位紅衣少年突然站出來道:

「院主,我有一提議。既然是要選人去抓鬼麒麟,那必然要膽識過人,若論新生中,膽子最大的,恐怕就要屬秦國太子殿下了。」

頓時哄堂大笑。

開學第一天,當著院主的面,在小樹林里大肆親親,可謂是膽識過人了。

老院主臉色一綠,怒道:「秦休意!帶著你的伴讀站上來。」

秦休意心裡嘶溜一聲,心想這死紅衣服的誰啊,跟我有仇嗎?

他帶著蕭無陵老老實實站到台上去,經受台下五百九十八名學子目光的洗禮。

老院主看著秦休意,大好機會竟然讓給這等便宜傢伙,心中一梗,也沒奈何,只能道:「行吧,那此事就這麼定了。」

台下紅衣少年微微一笑。

台上的老院主眼睛尖的很,忽然瞧見了,口風登時一轉:「等一等,這位同學!六百號人里只有你敢站出來進言,聲音洪亮,吐字清晰,我瞧你也可謂是膽識不凡啊。來!上來,一起獵妖!」

「……」

秦休意心頭狂笑,只見那紅衣少年臉上紅一陣綠一陣,最後白著一張臉上台了。底下五百九十七名學子鬨笑不止。

「行了,別笑了,此事就這麼定了。」老院主抽出三張紙單,遞給他們,「鬼麒麟現在逃進書院的後山,有點難抓,你們回去按這上面的東西準備準備。明天日出時,準時到後山前集合。其他同學,放學吧——」

回去的路上,秦休意一把堵住那紅衣少年:「哎!我跟你沒過節吧,你當眾整我什麼意思?」

「沒過節?呵,前些天你馬車摔了,我們楚國侍衛見了,好心下去救,被你們秦兵二話不說殺了個乾淨,你跟我說沒過節?在下楚國七皇子,皇雪厄,倒想請教一下,依您之見,什麼叫有過節?」

「你……!」

顛倒黑白!那天明明是他和仙君被楚國人圍攻。蕭無陵在身後拉了一下秦休意:「多說無益,走吧。」

——蕭無陵心中有愧,雖然圍攻是楚國人圍攻,但消息,是他這個北齊皇子放出去的。

秦休意看過筆仙寫的簡綱,心中也知秦楚南北齊、四國亂斗,不是嘴上就能斗得清楚的,他白了一眼皇雪厄,跟著自家仙君,扭頭走了。

不知這個楚國皇雪厄,是書中自有人物,還是……也是仙界某個穿書者?

等他們走遠,遠成夕陽下的兩個小黑點。紅衣少年皇雪厄長吁一口氣,用手拍了拍臉,滿臉的傲慢神情登時退去,心想:這劇情應該推動了吧…

穿書前,筆仙還跟他再三強調過,這部分是重大感情戲,推不動拿他試問!

「公子、公子!」

夕陽下,一群小跟班來了。皇雪厄又拍了拍臉,立時恢復高貴皇子的一臉傲慢,斥罵道:「慢吞吞的!怎麼才來!」

……

回去這路上,秦休意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鬼麒麟出逃,驚嚇學子,又逃到後山,院主叫他們去抓……這總結起來,不就是:妖物來犯,上山獵妖!

等一下,這個劇情有點眼熟啊……

秦休意立刻想起筆仙寫的感情戲:考場拉小手,靈書院啵小嘴,然後七日不到,妖物來犯,上山獵妖,後邊就跟著:

山洞情蠱那一夜啊!

「啊——!」

秦休意一時啊了出來,蕭無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

「啊,沒事!我沒事!我什麼都沒想,真的!」

蕭無陵:「……殿下,我們待會拐去書院旁邊的伏妖街看看吧,院主給的單子上有好多東西要買。」

秦休意隨意嗯嗯兩聲,心裡興奮地狂搓小手,太快了!太快了!筆仙這節奏真是太快了!他趁蕭無陵走前邊的時候,按捺不住滿心雀躍,原地跳了兩圈,忽然又停下來,心中猛地一慌:

不行啊,他這什麼經驗都沒有呢!怎麼山洞情蠱那一夜啊,必須要好好準備準備!

等到了伏妖街,蕭無陵按照紙單上所列,一本正經地買捆妖繩、鐵妖爪、退妖粉、驅妖火、誘妖煙……

秦休意東張西望,滿臉心不在焉,忽然在一處花花綠綠的攤子前停下來,徘徊幾步,怎麼也不肯往前走,回頭拉了一下蕭無陵的袖子,臉頰有點微微的紅:

「那個,無陵,我問你一件事哈。你…你喜歡什麼味道呀?玫瑰、茉莉、山茶花、迷迭香……」

蕭無陵疑惑:「殿下是要買什麼?」

秦休意抿抿嘴唇,朝蕭無陵意味深長地一笑:

「香、軟、脂、膏。」

蕭無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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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陵: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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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按晉江積分體系每章只寫三千字最有利,但我老是控制不住手,經常一章飆個五六千字出來,所以……小可愛們給我更多的小評論好不好嘛!積分好低呀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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