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
傍晚的皇城總是格外喧囂,點將大道上的車水馬龍,人流的嘈雜如織,攤販的阿諛吆喝,彷彿一出出開鑼登場的折子戲,層出不窮的花樣與戲腔,總是能纏住行人的眼眸與足裸。
燈火通明的主道上,鱗次櫛比的賈樓酒肆,戲館勾欄,衣香鬢影間的奢靡涌動,言笑晏晏間的輕浮浪蕩,織就出一場浮漾在腥風血雨之上的腐敗雍容。
而這些南來北往摩肩接踵的華服卿客,似乎被這覆巢之下的片刻安寧麻痹了世代閑逸的軀骨,在這妖魔橫行,北冥屠戮環伺的一方危隅中紛紛隨波逐流,不減當年的揮霍著僅剩的一點人權。
與熙攘的繁華主道一街之隔的西陵,乃是王侯敗相的官邸聚集地,魔侯嵐音漂浮在朱漆瓦楞間,灰濛濛的神識化作一團蒸騰的裊裊濁霧,纏繞著屋檐下一盞繪著百子嬉戲圖的飛龍八檐走馬燈,微風中搖曳的暈黃燭火被濁霧包圍著逐漸燃成了幽碧的暗綠色,映的燈壁上追逐嬉鬧的小童小女青面獠牙,鬼氣森森。
掩於鬧市的畫閣朱樓飛檐反宇,碧色的琉璃瓦在澄寒的天光下渡著一層清幽素雅的色澤,檐下墜著的黃銅八卦鈴因嵐音的濁氣激蕩而發出聲嘶力竭的嗚咽,硃砂合著靈血畫就的驅魔符籙在重重翻湧的濁氣中閃著忽明忽暗的紅色熒光。
嵐音很是好奇這種街角邊糊弄愚昧的玩意兒竟真的能驅鬼辟邪,小小的一枚銅鈴竟然能爆發出如此強悍無匹的清氣靈波,將她彌散出去的濁息牢牢抵擋在清氣築就的屏障之外,一絲一縷也不讓這滿是污濁冰冷的氣息滲透到窗縫中去。
許是鈴聲的嘈雜太過刺耳,屋中綉著絲帕的少婦捻著銀針搔了搔鬢角的墨發,微微蹙起了秀麗的葉眉,她因不知屋外的詭異而放鬆了戒備,只道是夜裡起了風刮動了那十個銅板買來的遊方術士的誇耀靈寶,盈盈秀目鄙夷一剜,呡唇低斥了一聲,不情不願的放下手中的綉團,斂著一雙秋水橫波的媚眼,纖腰款擺的渡到了那扇梨花幽暗的軒窗前。
柔荑般水嫩的玉指只緩緩拉開了窗子的一條縫隙,一道捲起的陰風便裹著一地杏黃的枯葉激拍在了窗欞之上,沾染著碎石泥沙的葉子順著狹窄的縫隙擠了進去,不偏不倚的擦過婦人飽滿的朱唇,一道濕濘的土腥便赫然湧進了口中。那婦人先是怔愣,隨即目露嫌惡,白皙的手背狠狠擦過沾染著泥土的檀口,大力的將唇上飽滿的胭脂都剮蹭到了腮頰邊。
嵐音隔著紋波瀲灧的清氣屏障,瞧著那婦人嬌媚嗔怒的模樣便覺好笑,靜時端莊溫素的傾世美人,焦躁起來彷彿點燃了引線的朱紙炮仗,那頰邊赤色的薄胭,好似一張猙獰橫生的裂口,撕開了那張千嬌百媚,嚶嚀百轉的唇齒香艷。
而於此同時,名滿皇城的醉仙酒樓則一派恍惚肅穆!內里的食客似乎從未忘卻過被妖魔屠戮支配的恐懼,一張張面目惶恐慘白的可怕!
「皇城最近不太平啦!」
「哎!我也聽說了,說是外城一夜之間讓妖魔屠了個乾淨,連條牲畜都沒留下。」
咣當一聲,一隻白瓷茶盞摔在桌子上,滾燙的茶水撒潑出來,濺在衣服上冒出絲絲縷縷的水汽。伺候在一旁的店小二見狀趕忙拿下肩上的抹布拾到起來,一邊擦一邊顫抖的答道:「可不,我也聽說了,早上出城的人都嚇傻啦!血流成河,殘肢斷臂,連個囫圇個的全屍都沒留下!」
在座的食客聞言無不一下子加重的面上的慘白,有些膽小的肩膀以顫抖不止,驚恐的氛圍越來越濃重。
「哎!我還以為這皇城是最安全的地方,這麼多的仙門術士,宗派高手還不把這裡護的死死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攻到這裡來了。」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手執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胸前搖曳,語氣平淡似是對這屠城一事漠不關心,話里隱約還含著一絲嘲諷。
此時坐在角落裡的一女三男,約莫十四五歲,一臉稚氣未脫。女孩身著一身淺灰色道袍,外罩一件天藍色沙衣,發系淺灰色飄帶,腰間掛著一隻刻滿符籙的鎏金葫蘆。而三名少年皆是穿著綉著遠山圖的白色長衫,手腕跟腳踝打著綁帶,頭簪玉冠,身佩長劍,少年洒脫俊逸,少女嬌俏可人,男俊女美,賞心悅目。
「我怎麼聽他的意思,好像我們這些名門正派都是窩囊廢?」坐於西位的少年一臉難看,抓著劍鞘的手隱隱用力,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暴突猙獰。
「姜雲,你不要衝動,出門在外不要樹敵!」南位的少年一把握住姜雲的手,低聲勸解道。
「程旬,你窩囊不代表我窩囊,你不出這口氣我出,我可不會讓別人白白污衊我聽雨閣的名聲。」姜雲怒目而視程旬,一雙眸子似要噴出火來,程旬原本白皙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氣的話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講不出,只能喘著粗氣表示不服!
一旁小口喝茶的少女,越看三個坐在對面的劍閣弟子越來氣。姜雲就是個□□桶,一點就炸,沿途不是跟別人吵嘴就是打架,沒有一天消停的。這程旬跟他的名字一樣能少說話就少說話,遇事能縮就縮慫的人神共憤,哪怕騎在他頭上拉屎他也會笑嘻嘻的遞紙的那種。還有一個莫霖,萬年老好人實則和稀泥,哪裡都不得罪!這三個原本是聽雨閣閣主派來保護自己尋找師傅的,卻不想自己師傅沒尋到,充當了兩年的老媽子竟幫著善後收拾爛攤子!
這邊姜雲一拍桌子,震的果盤叮噹,一隻桔子骨碌碌滾了下去,「閣下好大的口氣,聽語氣是瞧不起眾仙門宗派了?」
那摺扇男悠悠的轉過頭來,只見一稚嫩的小少年滿臉怒氣的坐在後頭質問,遂肅著臉答道:「正是!」
「我看你真是不自量力,仙門宗派豈是爾等凡夫俗子可隨意議論的,要是沒有他們的身先士卒與妖魔拼殺,豈有你現在好端端的活著再這放屁!」姜雲拔高了嗓門,震的所有食客皆呆若木雞,不明就裡這少年怎麼就這麼大火氣!
摺扇男先是嗤笑一聲,啪的合上了扇子,一下一下的在手裡打著拍子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聽雨閣的小弟子啊!怎麼沒見著師傅?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單獨出來闖蕩,就不怕被壞人賣了嗎?」
聞此言,姜雲豁然從凳子上站起,手中長劍錚的一聲拔出鞘,鋒利的劍刃閃著森森寒光,指著摺扇男喊道:「你說誰是小孩子?你信不信我打的你滿地找牙!」
「不信!」男子微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合起的摺扇自修長的五指間來回顛轉,繼續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就會裝門面瞎咋呼,自詡百家仙門之首,實則繡花枕,中看不中用!太平盛世誇耀自己仙法高深,做著與日爭輝的美夢,現下妖魔橫行殘殺百姓屠戮疆土,仙境雲萊直接滅門,無極觀更是出了江予辰、黎清、何語城這三個投靠妖魔的叛徒,害的無極觀一夜之間被屠者上千人,聽說只跑出來十二個小輩弟子。」男子說完面露惋惜,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對著姜雲說道:「而你們聽雨閣也好不到哪裡去,劍閣內徘徊的亡魂弟子數不勝數,本是個山清水秀世外桃源般的附雅之地,現在連你們除魔衛道的正義之仕都不敢踏入,又何來的誑語說保護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真真是小兒言論!」
姜雲聽的又羞又氣,一腔隱忍的怒火快要衝破軀體將房子點燃了,握著劍的手劇烈的抖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揭短之人,彷彿下一瞬就要全力拚命了!
聽到黎清兩個字,那沉默不語的少女彷彿一瞬間抽被掉了魂魄,空茫了許久才恢復了情緒,「我師傅不是叛徒,她是有苦衷的,我不許你這麼非議她!」這道袍女孩紅著一雙眼睛,小聲而怯懦的辯解著。
摺扇男將目光轉到少女的身上,神情不解道:「你師傅是哪位?」
「黎,清!」每吐出一個字,少女面上的隱痛就多一分。
摺扇男這才恍然大悟,道:「你師傅是她啊!那可我真想不出她有什麼苦衷!能在江予辰拿同門練傀儡亡魂之事敗露,於影台之上千夫所指的時候選擇出來跟他一起走。走也就罷了還一劍殺了你們無極觀主了塵,難道是你師傅練了禁術邪影,壞了一副心腸?」
「你……,你……」女孩被噎的無法爭辯,急的淚水奪眶而出。
「雅蘅,別跟他廢話,看我不打斷他的腿!」說完姜雲提劍便上,憤怒使他什麼門派招式都不會用了,對著那輕狂男子亂刺一通。店內的食客見狀無不連滾帶爬,哭爹喊娘的奪門而出,那掌柜跟小二躲在櫃檯後面一邊叫著別打了一邊望著潰逃的人們急的如熱鍋之上的螞蟻,想到那些鳥獸散的食客們統統還未結賬,掌柜就焦急肉痛的厲害!
這摺扇男看著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功夫底子卻還是有的,輾轉橫挪間愜意自如的躲避著響河的劍鋒,墨青色的長衫彷彿浩然星河中撕裂的一方帛帶,流瀉在澄白的銀光之下,姜雲一直刺不到他,足下也亂了起來,而摺扇男見這少年沒什麼太大的本事也不再小心翼翼,身姿如卷地秋風旋轉,擦著鋒利的劍身繞到姜雲身後,抬手就是一扇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扇柄如蓄力的重鎚,砸的姜雲「嗷」的一聲咆哮,眼裡驟然飆起了淚花,這場追逐才暫時停止了。
「我說兩位客官,都停手吧!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非要打打殺殺,這世道現在亂的很,能活一天是一天,誰還嫌命長啊,都把手裡的傢伙放下吧」掌柜的在櫃檯後面露出一個油膩膩的腦袋苦口婆心的勸著。
姜雲揉著頭上的大包,眼淚激起悶悶的鼻音,哽咽道:「他先出言不訓,辱我宗派!」
「我說得是事實,你狗急跳牆。」摺扇男反唇相譏。
就這樣,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開了,掌柜的勸說不進,只好盯著一地摔碎的杯碟唉聲嘆氣。
就在他們二人吵的口沫橫飛,祖宗十八代都上台溜了一圈之時,一柄銀色的長劍從門外激射而來,劍鋒帶著錚吟呼嘯著從兩人面前而過,釘在了櫃檯之上,二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飛劍震的具是一驚,皆齊齊望向此劍,這劍柄說銀似白,劍鋒之上片片六角雪精,好似鍍了一層霜花,而站在這劍周圍的人無不有一種白雪簌簌而落之感。
摺扇男是略有所思,而姜雲震驚過後卻湧來陣陣歡喜,高興的靈魂都要飛出天外。這柄清耀絕塵的劍名曰瀚雪,乃是聽雨閣大弟子湛嶼的佩劍。
而那霞光傾瀉的門口,則立著一位如九重天神般神韻的男子,刀削斧劈般深邃的輪廓,一雙勻長的劍眉凜冽,眼眸如浩空朗月,鼻樑英挺,薄唇似朱,沈腰潘鬢玉樹臨風,雖裹一身風塵,但難掩俊美無儔的容姿,修長如玉的手在胸前豎起一記劍指,那瀚雪劍應召回鞘,湛嶼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屋內,可這清雋出塵,琨玉雅然的氣質,還是讓注視著他的人們忘記了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談起這湛嶼,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身修之高讓眾仙門宗派望塵莫及,年少輕狂快意江湖,長的也是俊美非凡,和叛逃無極觀的江予辰並稱西陵雙雄,曾得無數閨中少女愛慕,亦是聽雨閣的驕傲。卻不想五年前江予辰修鍊邪影並試煉亡魂之事敗露叛逃,湛嶼也離開了聽雨閣,江湖偶有他的傳言,說他除魔衛道獵殺妖魔,也有說他受不了昔年好友的背叛而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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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說點啥!祝大家看文愉快,雖然我文筆很渣,但乞求大家原諒,木木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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