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火焚4

業火焚4

宋翊慣是會揣度人心,也善於晏笑之間殺人於無形。

「他的命,你救不了。」宋翊凝視著嵐音的隱痛,眉梢間摻了點兒少年般的溫柔,「你自血海之中殺伐不易,能有今日這般修為亦是千載難逢,幹什麼放著好好的逍遙日子不過,偏偏死心塌地的跟著一頭畜生東征西討!」

「你不懂!」嵐音低吟道。

宋翊閑適的仰了仰脖頸,似乎這樣抬著眼皮子看人,很疲累似的,「我是不懂,畢竟我這輩子,是怎麼快活怎麼來。」

嵐音沒有將月鐮撤開,而是抵著宋翊的咽喉又近了一步,「你既然只是為了快活,那為什麼不找個地方獨自去瀟洒,非要跟我們作對呢?你暗中保下靖無月的命,安插觸手左右江予辰,屢次激化他們三人之間的仇恨,你到底是何居心?」

宋翊望了望頭頂上方脆化剝落的穹頂,將眼底流動的一絲惆悵狠狠退去,「我沒有什麼居心,這些,都是命軌即定的數而已。」

「別再狡辯了。」嵐音說道:「當初若不是你在背後謀划,江予辰早就死了,他死了,白寧就不會意志不堅,束手束腳,沒了這些礙人的牽扯,他早就回到神界去了。」

當年煙火林一役,嵐音命陳祁朝圍殺江予辰,本是□□無縫,神不知鬼不覺的計劃,卻偏偏半路殺出個何語城,若不是功虧一簣,如今的白寧早就拿回失去的力量,攻上神界了。

他江予辰不止是靖無月的命,還在無形之中左右著白寧的陰晴。

出於對經年淤積的妒恨,嵐音是萬萬不可能留江予辰在世上存活的。

宋翊緩緩的擺正了自己的頭顱,將下巴枕在冰冷的月鐮上,笑道:「不管你怎麼蠱惑,那畜生,都不會殺了江予辰的。」

「哦?」嵐音一挑眉峰,問道:「你還真是了解我。」

「我不光了解你,就連白寧,靖無月,江予辰之間的恩恩怨怨,都是我閑來提筆,書寫的一幕好劇罷了。」

嵐音聞言,面有惕憟,握著月鐮的掌心濛洇了一層濕滑,她說:「你處心積慮的這般謀划,到底是為了什麼?」

宋翊道:「為了與天斗哇!」

「你什麼意思?」嵐音不懂。

貼著寒涼的兵刃許是讓宋翊感到舒服,他偏著臉頰,貼著鐮刀上的圖騰緩緩的蹭了蹭,眯縫著雙眼,愉悅的說道:「字面上的意思。」

許是武器被一個男人以這樣猥瑣的方式沾染,讓嵐音受到了侮辱,於是她「唰」的一聲將月鐮撤了回來,戾怒道:「你不用在這裡顧左右而言其他,不管你究竟是抱了何種目的在籌劃,今日我都不會再讓你繼續活著,繼續去阻攔我們的計劃。」

「你以為憑你們兩個,就能將這三界的秩序,撥亂反正嗎?」宋翊說道:「一對蠻荒小兒,痴人說夢!」

「有什麼不能?」嵐音的情緒開始有了焦躁,她受夠了這個神祗的嘲諷與彌藏,什麼都不肯說,一張臉永遠都刻薄的讓人生恨。

「你不用這般的仇視我,相反,你還必須要感謝我!」宋翊說道:「若是沒有我,當年在這隻畜生出淵的時候,就被他的宿主封禁了。是我給了他重生的機會,是我給了他刻骨銘心的痴戀,讓他擁有了三川震怒的力量。我不但給了他千萬年的生命,還讓他享盡了一生的榮辱跌宕,難道,我不算是他的再造恩人嗎?」

嵐音:「......」

宋翊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沒有我推遲了他的使命,你這輩子,還都不會遇見他呢!」

嵐音目不轉睛的盯著宋翊的傲慢,執著月鐮的力量幾欲潰散。

眼前這個男人太像一隻荒古巨獸了,渺小如自己,真的毫無勝算。

這一生,宋翊推演過太多宿命的牽扯,他曾以為神職的冷漠是對命運最好的見證。

可這些錯綜複雜的軌跡,將許多個獨立的生命串聯起來,他們根牙磐錯,鉤深極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張以天幕做底的棋盤上,每個人的出場,都對命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見過太多小人物摧毀大人物的奇妙,見過一段奇遇成全了某些人的萬世榮光,見過此世無雙的璧人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也見過一眼及一生,對其念念不忘,思慮黯殤。

三界眾生,只要臨世,必將有一副自己的命數,這一生過的如何,遇到什麼樣的人,走什麼樣的路,享什麼樣的名,都是天道擬好的,誰也無從更改。因為星軌一旦輪轉,就脫離了造物主的手,成為了獨立的個體。

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看得多了,不免讓這個殿前侍奉的神祗感到惶遽與厭煩。

於是日積月累的,宋翊也曾想過跳脫三界之外,將自己的命從星軌上抹去,

可他終是高估了自己,小瞧了一種叫做慾望的東西,從而沒能逃過命劫的將至,在那場蓄謀已久的「善意」里,親手撕碎了守護半生的夢。

轉瞬之間,什麼都沒有了。信仰,榮耀,恩情,知己,所有他親眼見過的山川大地,袍澤族類,都成了冷冰冰推他入深淵的手。

所以他不服,是以他的命,要自己來改寫!

嵐音道:「我以為魔族的心思就夠髒的了,卻沒想到,你們這些墜入凡塵的神,竟比狗還不如!」

「別在那侮辱狗了!」宋翊笑道:「狗這種畜生,比起我可尊貴多了。」

「你肆意篡改他人的命格,就不怕受天譴嗎?」

嵐音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攥緊,蒼白的手背上因憤怒而青筋暴起。

「我自己就是天,我怕什麼天譴!」宋翊掀著眼皮說道。

這句話就像抽在心上的冷鞭子,將宋翊積壓已久的嗔,怒,痛,泣,悲,惡,狂,喜一併的撕裂出來,將他那一項從善如流的痞戾偽裝生生破開。

高高在上了千萬年的頌翊神君,是最接近創世主神般的存在。三界命軌皆掌握在他的手中,天演大道唯他一人可以窺破,所以他說自己是這三界的天,那都是謙虛了。

嵐音花了幾百年的光陰,才洞悉了一些詭譎的蛛絲馬跡,可這些遠遠不夠,她想知道的還需更多。於是她在人間混跡,遊走在各大仙門與宮闈之中,只為了探得一點蹤跡,可是神界的事又豈是卑微的人族可以知曉的,她只能將那些索尋到的消息堆疊在一起,可是這些簡史頌文,雜亂無章,晦澀難懂,根本沒有任何益處。

直到他發覺了宋翊這個人,這個因擎天監監守質疑歸墟主神的功績,便血洗屠門的瘋子。

嵐音一直留意著他的舉動,起初只是覺得這又是一個恣睢的瘋子,不服王權不服天道,想用惡名震懾天下而已,可隨著年月的增長,這個不過弱冠年華的少年,卻一直未更改過稚氣的面容,甚至逆天的仿若永恆。

她的明目張胆終是驚動了幕後暗手,那個有著神族後裔之稱的璇璣嶼竟被一夕滅門,整座島嶼被屠戮的乾乾淨淨,連一隻蟲子都沒有留下。

嵐音知道自己露出了馬腳,是以消停了一段時日,但她只是明面上不現身,卻在背後慫恿王朝與仙門懸賞搜捕宋翊這個人。當時也只是抱著賭一賭的心思,卻不想還真讓她賭對了。

於是她將這個傳說中的神祗與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重疊在了一起,那麼所有的陰謀,就都展露了一絲邊角。

她猜測道:「你做這些,是為了奪取白寧的命格是嗎?」

「你很聰明!」宋翊點著頭說道。

「可你若是為了要他的命格,為什麼當初不自己動手,卻要大費周章的助其重生呢?」

「你以為我不想嗎?」宋翊笑了笑,「可他的原身除了靖無月,誰也碰不了!」

「......」,嵐音面有疑惑,「關靖無月何事?」

宋翊轉眸望向了洞開的門口,說道:「因為神鳳,乃是火系元靈的法身!而靖無月,則是創世三主之一,是火系元靈的持有者。」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傳聞這三位主神,一位善於推演命軌,降禮法於三界,主裁決。一位善於創造生靈,普修身與渡性,主仁愛。這兩位主神是一對雙生子,一嚴一慈,一個主張法度,一個主張感化,彼此意念相攜,將這三界輪迴往複,倒也相安無事。」

「還有一位主神,他掌管著三界的力量,尤以風,水,火三元素最強。他處事比較中庸,性情刻板冷漠,對於是法制還是渡化,都不會輕易發表意見。但這位主神也有他自己慈愛的一面,那就是鑽研術法與靈器,讓孱弱的眾生都能在苦惡里存活下來。」

自宋翊的口中聽到靖無月的另一副面孔,著實讓這個受其照拂過的魔女,不敢苟同,畢竟在她的眼裡,靖無月就是個為情所困的廢物,只要把江予辰送到他的懷裡,他連自己姓什麼都能忘記。

是以嵐音聽了面露嗤笑,似乎對其很是不屑。

為人的靖無月,真的與那個威儀肅冷的主神沾不上邊,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隱晦,作為神職的宋翊已是不得而知,但是作為曾經殿前侍奉,傳達主神意志的自己,還是在經年的災禍里與那個人,共同發現了神隱的秘密。

於是一雙相互博弈的手,就這樣圍繞著沒有前塵的靖無月,展開了長達千萬年的較量。

「我曾試圖破開蒼梧之淵的封禁,結果被禁制反噬重傷,在人間修養期間,我嘗試過千百種辦法,都沒能成功!」宋翊轉過眼眸,陰鷙而貪戀的望著嵐音,說道:「於是我發揮了自己的才能,篡改仙法,自創禁術,終於完美的剝離了白寧的一縷□□,將他與江予辰獻祭的禁咒勾連在一起。」

「只要他們之間的矛盾與仇恨越積越深,我就可以等在他們殊死鏖戰,精疲力竭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嵐音在宋翊野心勃勃的注視之下驟覺脊髓生寒,她顫抖著說:「你膽子可真大,竟然心思縝密的為自己布了一手好棋子。你蠱惑江予辰獻祭在先,保下白寧性命在後,不斷在他們三人之間製造矛盾,只為了對方兩敗俱傷,你好不費吹灰之力的褫奪兩副神格!」

「你這般野心昭昭,大逆不道,就不怕不得好死嗎?」嵐音說完,呼吸都顫若箏弦。

「我知道我會不得好死,但有你和整座天下來為我殉葬,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哪怕是在最瘋癲的時候,宋翊的笑也透著一股少年人的倔強,他本就生的攝人心魄,言行又透著三分刻薄,若不是悔悟的太晚,也不會流落凡塵,成了這副凶煞的模樣。

嵐音知道她此時面對的是惡魔,是長刀旋起的劊子手,她不能任由這等心狠手毒的角色再去白寧的身上謀皮,於是她沒有片刻猶豫的將月鐮旋正,迅如炫光破暗,向著宋翊的頭顱斬去。

可他宋翊是何許人也,區區魔族在自己的面前耍刀,無異於班門弄斧。就在這鐮刀的彎刃貼近他的脖頸一寸之時,宋翊抬指一抵,生生將嵐音灌注了全力的一擊,攔了下來。

他微微的掀起眼皮,滿含可惜的說道:「我實在是念你修行不易,所以才不想殺你的。但是你偏偏要攪進這灘渾水裡來,還十分可悲的站錯了隊。那麼為了成全你的忠心,我是不是該給你挑個,悲壯的死法呢?」

嵐音早已不懼生死,哪怕此時身隕魂滅,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她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以我的力量,很大幾率是殺不死你的,但是若有一丁點兒的可能,我都不會放棄。因為我從來都喜歡以小博大,這樣才夠刺激。」

「喔!」宋翊偏了偏頭,頑劣道:「我突然開始喜歡你了。」

嵐音沒有閑心在與之廢話,她自袖櫞之中驟然化出數枚銀針,如急雨般猛烈的向著宋翊的身上刺去。

自在靖無月那裡授射了一縷神魂,嵐音的身上可就不止容納一件武器了,有時候她能用意念操控敵人的兵刃為自己所用,鮮有敗績,所向無敵。

可就算宋翊再是不如巔峰之時的強悍,但對付嵐音這種卑劣的魔族還是綽綽有餘的。只見他明眸微睜,一道透明的禁制便將他包裹,激烈的針雨打在上面「錚錚」作響的全部折斷。

一擊不成,嵐音便揮舞著月鐮再一次兜頭劈砍,「滋啦」一聲,在宋翊撐開的結界上鑿出了一片蛛網般的裂紋,緊接著她的身上濁風迭起,鬼嘯狼嗥,高漲的魔氣呈颶風之勢向著那個微笑的男人襲去。

地脈震動,岩漿奔涌,屹立百年的焚天祭祀塔,突然之間火光衝天。

南棲與沈傲貼背相抵,將圍繞在身前的妖魔逐個擊殺,墨綠色的污血濺在臉上,映的雙瞳惡寒。

沈傲本就重傷在身,動用靈力無異於自損生命,是以他決定豁出命去,抬手欲喚奈何在手。

南棲感知到沈傲的靈元涌動,頓時厲聲阻止道:「沈閣主!你不要命了?現在還不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沈傲偏頭吐掉了口中的淤血,喘息道:「越殺越多,看著厭煩!」

拉弓,化箭,三發冰霜箭矢射穿三隻妖魔,一氣呵成,瀟洒漂亮,這與以往南棲的慌亂不同,此時的他她百發百中的幾乎要懾人心神。

南棲一邊射箭,一邊對沈傲說道:「再是厭煩你也要給我看著,我不准你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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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好,準備寫死個配角來找找平衡!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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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不憶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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