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於淵3

鳳棲於淵3

若火奔涌,熔岩遍地。

神鳳巨大的身軀籠罩在整個中原的上空,拖拽著華麗地尾羽翱翔於城郭之上,對著火海里掙扎的人群,發出興奮莫名地嘯叫。

人間,徹底亂了。

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屍體,跟慌不擇路的百姓,稍有修為得修士們狼狽地自廢墟之中站起,齊心協力地撐起一道道微弱的屏障。

青黃不接地靈力並不足以支撐得住神鳳的隨然一擊,可唯有他們,才是這風雨飄搖的天下,唯一的依仗了。

外城近郊,沈傲攜著起義軍的義士,一路將衝散的百姓聚集起來,統一安置在一處靈光爆盛的破廟內,留下三名聽雨閣的弟子一同為結界賜靈,源源不斷地加固著壁障對神鳳攻擊的抵禦性。

所有門派都在此刻上下一心,似乎這隻毀天滅地的太古炎鳳將分崩離析已久的道門之心,又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大家不一而同地跟隨著首領的步伐,竭盡全力地救治陷入到水深火熱得百姓。

因著神鳳的強行出淵,能焚化萬物的衝天之火,竟然燒穿了北冥與人間的夾縫,殘存在大地上的妖魔還不等拚死反抗,就被神鳳吸幹了自身污濁的力量,於是這籠罩在中原上空巨大的火鳳,華麗地羽毛上竟詭譎地燃起一叢一叢紫黑色的濁氣焰。

南淮暝正攜著自家的弟子奔波在一處廢墟上,剛剛攙扶起一名被碎石砸得不輕的修士,迎面便跟衣衫破損的余清音碰了個正著。

自南棲無故消失之後,這夫妻二人算是徹底決裂,南淮暝一怒之下便舍下妻子跟著起義軍南下,而余清音自責難當,獨自留在了中原扶心堂分舵。

此時的余清音亦是攙扶著一名扶心堂受了傷的醫者,三三兩兩地踏著碎石艱難前行。

頭頂上方的結界發出微弱地白光,漫天得火焰炙烤著所有人的狼狽與疲態,南淮暝見了自己的妻子,跟陌生人已無分別,到是余清音見了他又想到了南棲,眼角便開始酸澀起來。

攬月山莊的弟子見了宗主夫人,齊齊行禮,而南淮暝在匆匆望了一眼她背後的醫者之後,問道:「你們沒事吧,這是要去哪?」

余清音忍了忍嗓音里的苦澀,說:「沒事,我們只是想著沿途尋來,看能不能救助到一些需要幫助的百姓或者義士,卻不想剛剛被流竄出來的狼妖圍攻,受了些傷。」

那被攙扶的女醫者許是傷勢不重,只是面色看起來比較蒼白,衣袍上濺著些墨綠色的魔血。

南淮暝見妻子並無大礙,便說:「你們前行一段距離,會看到一間老君廟,那裡有修士築起的結界,裡面有一些受了重傷的百姓,暫時,你們還是不宜到處走動,先去那裡吧。」

扶心堂的醫者聽了,紛紛舒然地點了點頭,余清音見南淮暝說完這句話,便準備繼續向著她們來時的路挺進,忙關心道:「那你們呢?眼下流岩遍地,這滅世之鳳連妖魔都吞噬,你們,你們......」

一想到自尋死路四個字,余清音就心痛不已,說不下去了。

無論怎麼樣,她再是齎恨南淮暝懦弱,可他也是自己的夫君啊。

南淮暝沒有理會妻子的規勸,兀自向前走去,偉岸的身軀透著一股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悲壯。

余清音關切地目光一直追隨著他消失在一道街角,才戀戀不捨地跟著同門師妹向著老君廟走去。

虛無之境,人間邊界。

江予辰一個反腳飛踢,掃在了靖無月的右下腹,軀體相觸間,從江予辰小腿處爆散的靈場,生生將這個血污滿身的男人踢進了人間。

因著虛無之境的焚化,立於地表的沈傲,只需稍稍仰頭,便可看到天裂一般的縫隙里,那代表著北冥得天幕已經顯露出原本的黑暗與粘稠,堪比桐漆的黑色液體似淤泥一般貼著兩界的夾縫流淌。

沈傲正以奈何引動天上的渦流極電,去轟擊神鳳龐碩的軀體,然而滅世炎鳳根本無懼這種駭人的攻擊,就連積雨雲所降下的暴雨,也澆不熄它身上熊熊地赤焰。

就在沈傲竭盡全力地為奈何賜靈的時候,天幕上一道靈光爆閃,緊接著湛嶼肅冷的身形便挺立在半空。

他手執魔劍,凌亂地馬尾在狂風中飛舞,俊美地面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不遠處,那道濁氣氤氳地詭譎縫隙。

沈傲望著他多日不見的大弟子,先是喉頭哽阻,眼窩酸澀,可在一想到他是怎麼帶領北冥的妖魔禍亂人間,又是何其殘忍地剝離掉了漆怡海的本命龍魂,他的胸臆之中便頓起一股狠戾與憤怒,恨不得親手將這個畜生,斬於劍下。

就在他臉現憎惡,眸似風刀的時候,懸浮於高空的炎鳳突然嚦湫悲鳴,華麗的尾羽在結界上方滑出一道金光霹靂,那些躲藏在尚未來得及撐布結界之下的百姓與修士,皆被神鳳暴起的吸納之力絞乾了生命,數不清的瑩白光斑離體而出,隨著颶風扶搖直上,盡數被神鳳吞入口中。

與此同時,一弧一弧的結界也不堪重負,紛紛崩碎成片,翱翔於高空的炎鳳許是亢奮不已,恍若一道極光般撲向了業火四起的中原大地。

沈傲見形勢不妙,頓時提劍飛踏,不管不顧地向著俯衝而來的炎鳳發起了攻擊。

他不能放任炎鳳再繼續吞噬力量,因為它的體型已經太過龐大,若再任由它繼續殘害生靈,那人族就真的沒有一點兒機會能阻止得了它了。

南淮暝見沈傲已經向著神鳳飛去,忙將長弓化現在手,裹挾著靈力的羽箭一支接著一支地飛向高空,不多時,皇城內外,紛紛響徹起箭矢破空地錚吟。

童雨棠安頓好隨行的幾名百姓后,便提著開天飛上屋脊,從旁協助沈傲禦敵。

這一刻,冥火宮的童大宮主終於肯放下兩門芥蒂,協助起義軍的主心骨,斬棘於亂世之中,為身後的百姓們開闢出一條求生之路。

桀驁的炎鳳,見阻擋在自己身前的,竟然是兩名修為如此之高的螻蟻,頓時興奮地赤瞳冒火,扇動著龐大得羽翼在城郭的上空盤旋,攪起的熱風催動著地表流動的岩漿,迸射出一陣高過一陣的火浪。

童雨棠橫握開天,鋒利地刀刃迎頭便向著炎鳳劈去,卻在距離它百步之遙的途中被若火的屏障阻擋下了這凌空一擊。

密集地火舌剎那間便簇擁在屏障上,向著被結界糾纏住的女戰將襲去,這幾欲焚化身體的熱浪猛然降至,童雨棠剛毅的面容赫然驚變,掌下頓時蓄力想要將開天從若火的壁障上拔下來。

可這炎鳳好不容易找到了滿意的祭品,如何肯放過,還不等童雨棠施下第二波力量,炎鳳龐碩地頭顱便向著掙脫不開的她驟然襲來。

頓覺眼珠灼痛,最是勇猛得女戰將在灼眼的火光里閉下目來,心道:大意了。

童雨棠低估了炎鳳的強大與智慧,她以為這頭畜生不過是空有神力,出其不意必然能給它重創一擊,卻不想,它早已設下了埋伏,等著自己自投羅網。

眼見著炎鳳的利啄距離童雨棠越來越近,沈傲從另一側馭萬鈞直下,頓時從天而降一道銀蛇霹靂,「轟」的一聲擊在了炎鳳的翅膀處,雷電極強的洞穿之力,生生拖拽住了炎鳳的俯衝之勢,那畜生吃疼,周身頓起赤焰侵天,昂起頭顱憤怒地對著沈傲發出一聲嚦叫。

趁著炎鳳停頓的當場,沈傲快速地躍到童雨棠的跟前,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拖著向後飛踏。

遠離了赤焰的範圍,童雨棠頓覺眼睛好過,遂緩緩地睜開灼痛的雙眼,視線模糊地對沈傲說道:「多謝。」

沈傲鬆開她,回道:「你現在此處休息,我去拖住它。」

童雨棠連忙驚呼道:「這畜生詭道,你一人不可。」

「無妨。」沈傲上前一步,道:「總要有人去做這件事的,待我敗了,你再上。」

說完,沈傲頭也不回地向著憤怒地炎鳳衝去。

另一邊,靖無月肋下劇痛,許是被江予辰那一腳掃的不輕,可他來不及顧念自己,只是雙眼焦灼地立在此處,緊盯著裂隙里愈來愈近的白色身影。

沈傲在與炎鳳纏鬥的途中仍不忘向著湛嶼所立的地方望上一眼,只見他如一具冰塑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撕天的大裂縫,不多時,一個周身裹纏著死氣的白衣男人便跨過裂隙的邊緣渡了出來,垂下的劍尖上還沾染著一絲血光。

就在這時,炎鳳感知到了衝天魄的臨近,霎時便亢奮了起來,沖著有心分神得沈傲就俯衝了過去,高昂地情緒帶動了地表奔涌的岩漿,炙熱的火牆拔地而起,將無數房屋淬燒坍塌。

在愈來愈近的危險里,沈傲無暇再顧及湛嶼,只能轉過眼來,全力禦敵。

江予辰神情冰冷地穿過裂隙得邊緣,雅白的衣袂在火光的浸染下流動著一層溫暖得光暈,但這些熱卻絲毫不減他自身氣魄里那渾然天成得冰冷。

這極暖與極寒的強烈對沖,讓靖無月恍然憶起了他第一次死在自己懷裡的場景。

周遭都是熱的,可他抱著江予辰的屍首,卻如墜冰窟。

江予辰背後的裂隙越裂越大,直到兩界的夾縫如融化地蠟油般粘稠流淌,北冥與人間再無隔閡與邊界。

白寧躲在江予辰的身後,陰惻惻地笑了兩聲,一邊摸著眼前這個男人飛揚的長發,一邊得意地對靖無月說道:「您看到這腳下的盛景了嗎,壯不壯觀啊。」

靖無月一顆心都懸在了江予辰的身上,根本無暇顧及人間的慘狀,經他這一提醒,才茫然地轉眸,向下望去。

曾經富饒遍地的巍峨皇城,已經在業火的淬燒下,坍塌成了酥脆地廢墟,籠罩在殘垣斷壁上的薄弱結界似一座又一座透明的墳冢,庇佑著一群孱弱無助地修士百姓。

肆虐在中原與江南的妖魔大軍,早已被炎鳳吸納殆盡,骯髒的一把枯骨在火焰的灼燒下,發出紫黑色的煙氣。

他看到不遠處地高空,一身玄衣的沈傲提著佩劍與巨大的炎鳳纏鬥在一起,陣陣箭矢的破空劃破炙熱的氣浪,於半途燃燒成一道道隕落地流星。

北冥已然空蕩,人間極近隕滅。

到處都是死亡的慘狀與啼哭地悲坳。

昔日的家園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嗎?」白寧玩夠了江予辰的髮絲,從他的背後緩緩走出,意得志滿地說:「我向來都不會辜負主神的厚望的,我這件究極的終結武器,淬鍊得您可滿意?」

靖無月將視線從燎原的廢墟上收回,第一次,對著自己這件不聽話得武器,笑了笑,道:「滿意,當然滿意。」

白寧斂住笑容,說道:「那麼,您是不是該先嘗試一下開刃得悸動呢?」

隨著白寧的一聲爆喝,江予辰倏忽間仙衣浮動,抬劍飛奔,籠罩在臉上的死氣霎時濃重,遮面遮得都快讓靖無月看不清他本來的樣貌了。

江予辰先發制人,白寧亦是緊隨其後,靖無月俊容微蹙,穩住心神,只見他橫劍上前,以一對二,雖然先前受了些傷,但經過這片刻的調理,已經不會感覺到痛了。

江予辰這四世的路數,靖無月是全程知曉的,對付他,尚且有餘。

只是這白寧深藏不露,哪怕是在崑崙墟時,他都不肯輕易以本尊示人,陰謀陽謀這一套玩得極盡變態。

他雖是炎鳳的衝天魄所化,可為神之時的際遇卻不是自己所知曉的,那麼他的身手也就無可估量。

而白寧就是吃准了靖無月對他的知之甚少,才無所顧忌得發起猛攻,有江予辰去鉗制他就足夠了,他索要做的就是在主神瀕死的那一刻,褫奪掉他的神格與軀體。

江予辰不是愛慘了他的樣貌嗎?那我就變成他。

你看,我多疼你啊!

白寧只要一想到自己這副低微的神格竟能企及到主神的高度,就興奮到忘乎所以,只見他馭動冰火雙鳳輪番對著靖無月猛攻,這般無所顧忌地耗費修為,無異於是在得意忘形。

江予辰這輩子正道仙法修得不多,詭道禁術倒是折騰了不少,哪怕他此時已經淪為了白寧的傀儡,也不忘將他那些談之色變得絕學拿出來招呼。

雙相夾擊,腹背受敵,饒是靖無月神格強大,也斷不是兩尊神祗的對手。更何況,一個是他的心愛之人,根本不捨得下手。

而另一個,早已在暗中摸透了他的路數,就等著持續的消耗戰術磨掉自己的鬥志,好一舉擊潰。

可不到最後關頭,他不能提前讓這隻畜生,知曉他的意圖。

就在他專心致志地對付白寧的時候,時不時摻和進來戳他幾劍的江予辰,突然臉現痛苦,眸珠鬆動,立在原地似乎是將要轉醒地狀態,可是很快,他這番掙扎的模樣便停止了,整個人恍若被皮鞭子狠抽得耕牛,抬起一掌便擊退了靖無月對白寧的鉗制。

後者沒有防備,連連倒退數步。

江予辰這一掌用了十足得力道,推得靖無月內息紊亂,靈場爆射,卻不想在半途被一截寒涼地臂彎攔住,剎那間,便止住了他被靈場逼退地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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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不憶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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