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奇迹

chapter2

住在流星街外圍的居民，通常是從外面的世界逃來的人，有小混混、賭徒、騙子、罪犯、借高利貸的人等等，他們的武力值不高，還保留著正常社會的一些三觀，難以徹底融入流星街土生土長的居民里。

這些人通常就成為了垃圾回收人員，負責撿取有價值的物品，用於交易自己所需要的生活物資。別看這個工作差勁，實際上對沒有什麼戰鬥力的普通人而言是一個好差事，連一些流星街內部的人都會眼紅，因為外圍的垃圾種類豐富一些，用心工作就能吃飽肚子。

沒辦法，從小在這裡長大的流星街人缺乏常識和分辨能力，文盲概率極高，要他們進行有害垃圾和無害垃圾的分類，不如殺了他們。

巴特在流星街外圍生活了近十年，對外倒是能自稱是流星街人，他的房子也是自己親手找來材料搭建出來的，一個人生活足夠，為了讓撿來的孩子睡得舒服一點，他回頭又把那個完好無損的木盆找了回來。

他沒有指望孩子能活下來，盡著力所能及的努力，傻傻地照顧對方，想要對方死去的時候不那麼痛苦。

「小傢伙，看久了好像也沒有那麼丑。」

「欸？不要亂動……我去給你找布條包紮一下身體。」

「裹成一團了哈哈。」

在收留了殘疾可憐的孩子后，巴特的房子里總是傳出一些笑聲。

不到一天的時間，居住在附近的人就聽說了巴特又撿到了一個小孩，似乎非常喜歡，沒有立刻送去收攏所。住在隔壁的麥哈翻個身繼續休息，對於巴特的行為，麥哈可以理解，但是依舊不妨礙他覺得蠢。

救一個註定要死的人，還不如自己多存一點物資。

麥哈來流星街的時間比巴特晚，經歷了流星街的社會毒打后，一心一意就想著出去。他沒有照顧小孩子的嗜好，十分節約，最近把積攢的物資全部換成了寶石，就等著再攢一筆錢便去賄賂黑幫成員。

那張出去的「門票」太貴了。

一天。

兩天。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紫色襁褓里的孩子就是沒有死去，頑強的生存了下來。

沒有鼻子，他用嘴呼吸，沒有舌頭，他靠吮/吸進食，沒有四肢，他有著中間小小的身軀，完成得了人體的排泄。

他甚至沒有脊柱，後背軟綿綿的，註定了是一個站不起來的廢人。

活著。

彷彿就是他的願望。

「今天也沒有死去嗎？」巴特每天都以為自己回來會給他收屍，卻親眼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生命戰勝死亡的場景，震撼莫名。

越是如此，巴特越不後悔救回他。

巴特一回來，放下東西，先熟練地解開襁褓，更換裡面尿濕了的布料，再把他抱了起來，開心的說道：「我給你買了珍貴的牛奶，這可是流星街難得一見的食物，流星街的小孩估計都吃不到。」

在巴特的幫助之下，孩子露出面部，嘴巴在喝牛奶，五官的位置光禿禿的，沒有一物。他的整個腦袋和身軀被布料包紮起來，血跡已經不明顯了，無法掀開，裡面那一層血肉與布料黏連在了一起。

「好喝嗎？」巴特問了一個傻問題。

孩子怎麼可能回答得了男人，但是吃完后，人生中第一次品嘗到牛奶、脆弱又小巧的身體有了一絲本能反應。

他在巴特的懷裡用頭拱了拱對方。

想繼續喝。

巴特猶豫一會兒，肉痛的說道：「沒有了，我明天給你買。」

嗯，只要你能活下來。

工作結束的晚上，巴特渾身汗臭味地陪伴著他，除了喝完的一瓶牛奶，兩人平時的食物是撿來的殘渣，不好吃，填飽肚子則沒有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巴特感受到了作為人而「活著」的真實感。

他產生了要照顧孩子到死亡的決心。

「好乖啊。」

孩子沒有鬧騰過，吃飽喝足就在他身邊發出均勻呼吸聲。

「晚安。」

近距離接觸過輻射的危險，傷口的感染風險，缺失人體器官所造成的危害等等，這麼多致命的因素圍繞著這個孩子。

巴特懷著明天會見到他的想法睡著了。

黑暗之中。

虛弱萎靡的小火焰又努力支撐壯大了一點，潔白的火焰上分部著魔神殘留下來的赤紅色力量，正是它們吊住了他的一條小命。

孩子陷入夢鄉，夢裡沒有東西，有著跳躍的火光。

這就是他出生以來的全部了。

一個星期後。

麥哈做好了離開流星街的準備工作，快要遺忘那個像怪胎的小鬼的時候，冷不丁的聽到有人問他：「喂，麥哈，你見過巴特養的孩子嗎？」麥哈一見好幾個人感興趣地看過來，皺起眉頭回答：「沒見過。」

這些人發出一些笑聲，邊走邊離開了，給麥哈一種不好的感覺。

一個小孩子而已，怎麼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素來有「冷血的麥哈」外號的強壯男人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生死，雙手殺過的人不在少數，以後也打算加入黑幫生活。要不是巴特在他最困難的適應階段給予了自己幫助，他一點都不會去關心巴特的死活，在流星街，少一條人命和多一條人命沒有太大的區別。

懷著這樣的想法，麥哈去找有所疏離的巴特看看情況。

「巴特，你最近在幹什麼……」

房子里。

麥哈猛然震驚地看向地上學習爬動的孩子。

「這都沒死？！」

別說是死亡了，用襁褓充當「衣服」的孩子在精神抖擻地挪動，一掃初次見面的奄奄一息，活像是一條紫色的毛毛蟲。

巴特爽朗地大笑一聲，告訴他道：「沒有死，他熬過來了！」

七天啊。

他見證了這個孩子的努力。

孩子一點點挪動到了巴特的腳邊，巴特抱起他，舉起來逗他玩。

麥哈的頭腦有一點混亂，想不通怎麼活下來的：「你給他買了藥物？」

巴特搖頭：「沒有。」

麥哈又堅定地說道：「你肯定給他看了醫生！」

流星街是有醫生的，收費昂貴。

巴特得意道：「沒有，我就是把他放在房子里養著，最多給他買了一些牛奶，不信的話，你去聞一聞，小傢伙身上沒有藥味。」

麥哈湊近去聞了，真的沒有，只有沒有洗澡帶來的血腥臭味。

看來……沒事了？

麥哈壓下內心古怪的感覺，說道：「你算是心滿意足了吧，我要離開流星街了，沒有身份證明，最大可能性會去加入黑幫……」

巴特的表情收斂，真心實意地勸道：「為什麼要出去，黑幫不是什麼好地方，那些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麥哈拒絕道：「我不想在流星街待一輩子！」

「趁著我還能打、能跑，黑幫會要我的……」麥哈語氣緩和下來，「我捨棄了過去的身份，出去就重頭開始，殺人這種事情很容易的。」他握緊拳頭，冷酷的臉上猙獰起來，「在流星街里的幾年沒有白待！」

巴特心知勸不了他，沒有阻攔，好脾氣的與他討論起出去的生計，「單靠黑幫不行，你要學會練槍，再找一份退路，去學一點別的東西……」

麥哈真心向他討教了起來。

在巴特的懷裡，孩子黑窟窿一樣的眼部「望向」麥哈的方向，如果有一雙手，似乎就會伸出來，對身邊的第二個人表達親昵和好奇。

麥哈在心裡感慨道：「在流星街總是能見到生命的奇迹。」

即便如此，這個孩子的殘缺程度也獨此一份。

太神奇了……

麥哈放下了長久的冷漠，用成人的手指去摸了摸孩子的臉頰，指尖按下去沒有出血，說明失去皮膚的肌肉層開始自行修復了。

孩子停下了動作，懵懂地被他摸著布條包著的臉。

麥哈說道：「折磨你的人是瘋子吧。」

真相是——魔神不是人。

孩子無知無覺，同樣無恐無畏，用醜陋的外表去蹭了蹭灰黑的火焰。

【……灬-灬……】

「哇，不怕我嗎？我要殺你只要一兩秒鐘。」

麥哈心情極好地笑出來，巴特也是，而巴特看了看在流星街難以生存的孩子，再看向要離開流星街的麥哈，目光掙扎了一番。

巴特說道：「抱一下他吧，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

麥哈同意了。

走出這間稱得上溫馨的房子時，麥哈晃掉腦海里多餘而可笑的不舍。

隔天，麥哈路過巴特的房子，沒有聽見聲音也不奇怪，他的聽力沒有敏銳到能透過門去聽見嬰兒的心跳聲。

照常撿垃圾的麥哈沒有碰到巴特，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他抓住附近兩個竊竊私語的人：「你們在說什麼？」

那兩個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你不知道嗎？」「虧你和巴特的關係不錯。」「巴特偷偷養的小孩被上面的大人物看中了。」「難怪他不會把小孩往收攏所送去，聽說是一個殘疾的嬰兒……」

麥哈的心一寒，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一件事情。

稀少。

獨特。

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在這個世界……極有可能意味著一個恐怖的名詞：「珍稀。」

再次見到巴特，麥哈獃獃地看見的就是一具男人破爛的屍體，死之前經歷過劇烈的反抗，手指斷裂，灰暗的眼神絕望得無法閉上。

他聽巴特說過過去，巴特以前是個沒有責任心的人渣，有著一份體面的工作，換女人如衣服，自從有一個女人拼盡半條命為他生下兒子，卻拋棄他離開之後，對方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混賬。巴特獨自撫養兒子，沒過幾年，他的孩子就被本地的黑幫小混混無意中殺死，所以巴特厭惡黑幫，為兒子報仇之後就躲進了流星街，不再想出去。

這輩子巴特給過很多小孩一條生路，讓他們有機會去了收攏所。

唯獨，對這個小孩是最用心的。

一道聲音傳出來，是以往物品交易所的負責人吉魯，體格微胖、笑容陰森森的禿頭男人說道：「多虧了你提供的消息，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這邊有這樣的好貨，十一區的區長最喜歡收集特殊的人體標本了。」

對他拍馬屁的人說道：「據我所知，有許多富豪也喜歡。」

吉魯冷笑道：「外面的富豪算什麼東西，流星街共十三區，每個區的區長全是強者，十一區的區長才是我們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吉魯走出來的時候，懷裡抱著一個充滿液體的玻璃器具，瞥向麥哈：「噢，我記得你，與那個不識趣的巴特關係不錯吧，加入黑幫，離開流星街倒是一條不錯的選擇……畢竟……嘿嘿嘿……你也不是流星街長大的人。」

麥哈渾身僵硬。

吉魯惡意地笑了笑，沒有停留地回了自己的物品交易所。

擦身而過之際，麥哈的眼角狠狠地抖動，不敢動彈的站在原地。他遠遠的低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殺人算什麼，比殺人更恐怖的事情應有盡有。

他分明看見了——

玻璃器具里。

浸泡在不知名液體中的嬰兒。

一種人性的善惡被撕碎的痛苦，頓時席捲了麥哈的大腦。

逃離這裡……逃離流星街……

這裡太恐怖了……

……

與流星街隔海相望的另一塊大陸上。

巴托奇亞共和國。

枯枯戮山。

位於海拔三千多公尺，著名的旅遊景點之一的山頂上，一個遠離了正常人的世界，在地下封閉的房間里的一抹幼小的人影微微動了少許。

沒有開燈，各個角落的監控攝像頭盯緊房間里的一舉一動。

享受這樣待遇的是一個黑髮幼童。

他蜷縮著、小聲的說道。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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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第八天。

百鬼丸的第一任撫養者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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