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喬湛徐徐睜開眼睛,適應了房間中的光線,各個部位的知覺慢慢回到了身體上,先是胸前火辣辣的傷口襲上了感官,瞬間氣就喘不上來,其次就是腹部彷彿擰成一團的鑽心徹骨的疼痛,彷彿被萬根灼熱的利刃戳刺著。喬湛伸手撫上腹部,手放上去的時候,竟然感覺舒服了一些,索性就打著圈揉了揉差點讓自己送了命的罪魁禍首。
自己還活著,就證明主子沒有打算處死自己。也就是證明喬公子無事?
「阿湛你醒了!」沐十一端著葯開門走進來,看到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眨巴眼睛的喬湛,心中大喜,手中的葯差點灑了,「阿湛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么!」
「……主……子沒事吧?」喬湛開口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一個病重的老人,「喬公子,也沒事吧?」
「主子讓我好好照看你,還去宮裡尋了護脈丹給你,才能吊著你這一口氣,幸虧你這心長的歪了點,」沐十一說的時候仍舊心有餘悸,坐到喬湛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傷口,「還有啊……阿湛,蘇先生……誤把主子辛苦給喬公子尋來的羽衣草,給你服用了……」
「羽衣草……又是什麼?」喬湛懵懵地半張著嘴,又露出一副痴傻的模樣。
是那株傳說中一腳邁進鬼門關也能給拉回來的羽衣草么?
「你也姓喬,喬公子也姓喬,主子把羽衣草拿回來之後交給蘇先生,說是給喬公子強身健體用。」沐十一餵了喬湛一小口水,扶他慢慢翻了個身,動動筋骨,「蘇先生就一股腦全給你用了。主子大發雷霆呢。」
「啊?那蘇先生現在……怎麼樣了?」喬湛最怕自己的事波及到無辜的旁人,咬牙撐著手臂就要起身,「我去請罪。」
蘇先生與主子是摯交,應當不會因此而撕破臉皮吧。
水木清華。
「蘇澤恩,你是傻了么?」沈慕掀翻了桌上的硯台,指著蘇澤恩的鼻子怒罵,「那羽衣草是我給喬禮尋來的!他身體不好又失血過多,內力不夠深厚,你知道我尋來這一支有多不容易!」
「屬下以為,」蘇澤恩慢悠悠地低頭認錯,「那羽衣草是給喬湛公子療傷用的。」
「喬湛公子?」沈慕氣急敗壞地踢了一腳門邊的盆栽,花盆應聲而碎,又拂掉了桌上的茶壺茶杯,掉在地上成了碎片,「一條隨時替死的狗什麼時候成了你口中的公子了?」
「主子……屬下喬湛求見。」喬湛跪在門口等著主子喊完,才敢低聲請示。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沈慕冷哼一聲,甩了袖子回身靠在太師椅上,「滾進來。」
「主子。」喬湛進門就看到一地的碎瓷片,沒有一片乾淨的地面,只能跪在這碎瓷上了,「多謝主子救命之恩。」
「吃了羽衣草,九條命都能給你拉回來。」沈慕冷笑地看著平靜跪於碎瓷上的死士,「喬湛公子氣色不錯啊。」
「屬下有罪,請主子責罰。」喬湛慌忙叩首認錯,「此事無關蘇先生,還請主子只懲罰屬下一人。」
「蘇澤恩,看到了么,你救的人來報恩了。」沈慕心中湧上莫名其妙的怒火,陰陽怪氣地開口,「倒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
喬湛拿起桌上輕巧但鋒芒逼人的利刃,抬手捲起衣袖,找了一處光滑平整的皮膚,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爭先恐後湧出的鮮血一路順著細瘦的手臂和指節滴滴答答地落入了白瓷碗中,很快便匯了大半碗。
「差不多了。」沈慕盯著那雙漆黑專註的眼睛。
喬湛彷彿沒有聽到,手上的動作沒停,繼續垂著手臂朝碗里放血,喉結不適地上下動了動。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耳邊嗡嗡作響,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地難受起來了,不行,要忍住,不能在這吐。
「我說可以了!」沈慕站起身衝過來用力扼住喬湛滴著血的手臂。
「是。」喬湛這才像剛聽到一樣收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止血藥粉,稍顯吝嗇地灑在傷口上,又後退一步撕下一塊裡衣,費力地單手纏上,系得雜亂無章,抿了一雙蒼白無血色的嘴唇,躬身抱拳,轉身朝蘇澤恩也施了一禮,「主子,屬下告退。」
「這樣你滿意了?」蘇澤恩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沈慕,「他才剛清醒,比喬禮失血更多。」
「與我何干。」沈慕端起裝滿鮮血的瓷碗遞給蘇澤恩,「用這個給喬禮補身體吧。」
喬湛虛弱得輕功都無法施展,順著閣中小路踉踉蹌蹌地挪回清心居。最近內力總是提不起來,偶爾提起內力時,腹部的絞痛就會越來越嚴重。這幾日昏睡期間,蘇先生也是來瞧過的,如果連蘇先生都沒發現是何原因,那自己的這個問題怕是真的不好解決了。他的命倒無甚所謂,只怕又出現像那日一樣護主不力,將主子置於危險境地的情況。
「喬侍衛,明日就是最後一天了,」阿福不忍地看著蒼白著一張臉放血的喬湛,「我再去膳堂給你端點豬血來補補。」
「那謝謝阿福啦。」喬湛咧嘴朝他一笑,頰邊露出兩個酒窩,「我還想要兩個肉包子。」
「哎,好嘞。」這喬侍衛長得,真心比王爺的所有寵妾公子都要好看,怪不得平日里都要戴著面具。
送走了阿福,喬湛累得按著胸前的傷口靠在牆邊,抬起胳膊隨意地看了下傷口,從衣襟里摸出小錢袋,稀罕地打開,又細細數了一遍自己的銀子,心中暗喜,好多的肉包在朝他招手啊。都怪十三哥,快把他這點家底都贏走了,再也不跟他玩牌了,自己真是逢賭必輸,運氣太差。靠在牆上長吁短嘆了一陣,腦袋又開始發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銀子也緊緊捏在手中。
沈慕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沒有戴面具的貪財小死士五指抓著銀子,頭隨意地靠著牆,夢裡眉頭也是緊緊皺著,閉著的眼睫在臉上映出一小片陰影,煞是好看。沒有刻意壓低腳步聲,慢慢走到喬湛的面前,把從阿福手裡拿過來的一盤豬血和包子放到桌上,發出輕聲的磕碰。喬湛睡得很沉,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沈慕皺眉,這死士的警覺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咳!主子!」睡夢中的喬湛終於隱約覺察出環境不對,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主子立在身前,嚇得撲在地上跪直身體,行動間大力扯到了傷口,咬著嘴唇煞白了一張臉,「屬下死罪!」
「傷口恢復如何?」沈大盟主撩起衣擺坐在屋內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大度地擺擺手,「起來回話。」
「屬下已無大礙,隨時接受主子調遣。」喬湛仍舊跪在原地,雙手在身後藏起銀子的小動作沒停。
「不是要的包子么,起來吃吧。」沈慕拿起一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丟向喬湛,「阿福對你倒好。」
喬湛雙手接住主子賞的包子,握在手中不敢張口。
「吃。」沈盟主無良地勾起了嘴角。
「謝主子。」喬湛捧起包子湊到嘴邊剛張開嘴,偷眼看了下主子,不想正對上主子審視的目光,又心驚地抿上嘴巴,「屬下不餓。」
陳雙潼反叛桃花閣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大江南北。沈慕這次的清理門戶非常徹底,將閣里的毒瘤全都連根拔起,也替國公爺扳倒了曹丞相,謀殺朝廷重臣乃是死罪,證據確鑿,就算先皇活過來都無法替曹丞相脫罪。重賞了不與陳雙潼同流合污的不夜分舵主嚴復,也廢了背叛自己的穎啟分舵主宮百鳴,武學名門黃家也因小兒子的連累而覆滅。殺一儆百,大快人心。
荷月。
「喬喬,過來。」沈慕慵懶靠在畫舫頂層的羅漢床上,抬手召喚橋下貪玩摸魚摘蓮蓬的喬禮,「不累么?」
「好玩嘛,才想要多玩一會。」喬禮揚起清俊的笑臉,撅著嘴抱怨,「你不許催我。」
「這像什麼樣子,盟主您把他帶回來,就是看著他在那玩的?」卓柏不滿地抱胸坐到一邊,氣鼓鼓地說道。
「喬喬年少,正是貪玩的時候。」沈慕寵溺地望著跳進湖中摸魚的喬禮,視線卻被站在岸邊侍奉在喬禮身後的黑色身影吸引。
喬湛筆直地負手立於岸邊,隨時準備跳入湖中攙扶站得不穩恐會摔倒的喬禮。發間的紅色綢帶隨風飛舞,幽黑的瞳孔專註地凝視著跳脫的喬禮,生怕一個不慎就跌倒在水中。腹部又嘶嘶落落地刺痛起來,這些日子沒有派遣任務,失去內力的事情也就沒有暴露在主子面前。可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朝蘇先生借些醫書,認真查查是怎麼回事吧。
溫暖的日光灑上喬湛的面龐,照得白皙的臉頰微微發紅,像怯人的少女羞紅了臉頰,甚至能看到臉上細細的絨毛,抿起的唇角帶動腮邊的酒窩,更顯得眉目含春。沈慕一時挪不動眼神。
午時過半。赤日炎炎。
沈慕摟著玩累了的喬禮窩在偌大的羅漢床上熟睡,喬湛和沐十一侍立在畫舫的圍欄兩側。喬湛被這日頭曬得有些發暈,長時間沒有任務,身體素質真是越來越差了,在太陽下站了三四個時辰就覺得暈了。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沒想越晃越暈,腳下一軟,整個人從只到膝蓋的圍欄邊折了下去,直挺挺地栽進畫舫下的湖水中。
沈慕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醒,安撫住受驚的喬禮,迅速起身查看,「什麼情況?」
「回主子,喬湛應是舊傷複發暈倒。」沐十一急急上前跪下,替喬湛請罪。
「……」沈慕站起身走到圍欄邊,探頭看著已經從水中爬出來跪在岸邊等待責罰,渾身濕透的狼狽死士,「上來。」
「請主子責罰。」喬湛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罵自己不中用,之前是主子不計較,屢次放過自己,而這次可能直接把自己的命給斷送了。安靜地跪於地面,低頭等著自己的死訊。
「主子,沐十一護衛不力,與喬湛同等罪責。」沐十一膝行兩步湊上前來,叩首於地。
「已經很多次了,讓蘇澤恩來仔細查查到底是什麼舊傷,酌情處理,」沈慕坐在圍欄上,鞋尖提起喬湛的下巴,「如果沒有查出什麼毛病,就按閣里的規矩辦吧。」
護主不力,杖斃。
蘇澤恩被沐十一急匆匆地請來,上了畫舫半天還是不停地氣喘吁吁,看到地上低垂著頭跪著的小侍衛,搖了搖頭。這沈大盟主怎麼總是跟一個死士過不去呢。
「請喬侍衛躺在榻上。」蘇澤恩一邊說一邊轉身放下工具,留下身旁三臉震驚的人。
「不,不,蘇先生,我躺在地面上。」喬湛最先打破僵局,果斷地躺在地上伸出胳膊挽起衣袖,露出了遍布細細密密的刀痕和剛剛跌進湖中被石頭划傷正在滲血的手臂。
沈慕眸色暗了下來,那些疤痕……
修長的手指壓上動脈,慢慢在皮膚上移動。蘇澤恩的面色漸漸變得不自信起來,換了只手繼續把脈,手指卻微微輕顫起來。
躺在地上眨巴著眼睛放緩呼吸的喬湛心想,莫不是真的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可憐他辛辛苦苦攢的那點銀子,還沒有放縱自己任性地買過一次所有口味的包子……剛剛主子說酌情處理,是不是自己如果真的得了什麼重病,主子就會放任他自生自滅?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過上自由的日子了,想吃什麼吃什麼的日子,就算是等死也是很美好的。再或者自己會不會是什麼傳染的病,那樣的話主子只會更快地將自己處死,不光命沒了,包子都沒得吃了……
「喬侍衛,心思放空,不要想其他的事。」蘇澤恩感覺手下的脈搏突然加快,也不知道這小侍衛心裡都在想些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
「是。」喬湛尷尬地紅了一張臉,偷眼看向眼神玩味地看著自己的主子,刷地一下閉上眼,趕快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真丟人!
「盟主,喬侍衛體內有餘毒未清,是導致暈眩的直接原因。」蘇澤恩遲疑著說出來其中一個理由,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只是他,真的不敢確定!
「那就回清心居養傷吧,傷愈之前不必輪值。」沈慕不知怎麼的也鬆了一口氣,「沐十一帶他回去休息吧。」
「謝主子。」二人齊齊跪地叩首。
蘇澤恩看著喬湛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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