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不離

形影不離

「踏……」

「踏、踏——」

跫音回蕩在幽深的通道里,顯得空洞又孤獨。

安向北垂頭向前走著,滿腹心事的樣子,根本沒有發現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條人影。

「嗬——」

安向北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嚇的眼睛睜大幾分,努力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說:「客人晚上好,請問……」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長發隨意的被夜風吹拂著,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為他平添了一抹凜冽不近人情的煞氣。

是百里無常。

百里無常面無表情的看著安向北,開門見山說:「慈善酒會弔燈突然爆炸,是出自你手吧?我是來帶你回地府的。」

「客人?」安向北後退了一步,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卻硬著頭皮說:「客人……您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百里無常完全無動於衷,似乎懶得聽他詭辯什麼。右手抬起,食指中指併攏在面前虛化一線。

霎時間一道紅光乍現,百里無常手中多了一把虛影寶劍,隱隱透著刺骨的寒氣。

安向北辯解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害怕的連連後退。他渾身顫抖著,止不住搖了搖頭,說:「不……我不走……我不能回去。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要留下來,我有必須要留下來的理由……我……」

對比起安向北的害怕與不甘,百里無常冷漠的彷彿一塊木頭。

百里無常淡淡的說:「你的事情我無需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任務是將你帶回地府,僅此而已。」

百里無常身為地府鬼使,安向北出現在在逃惡鬼的名單之上,便是他的任務目標,除此之外百里無常從不多管閑事。

「我不回去……」

安向北還在一步步的後退,喃喃的說:「我不該回去,我根本不屬於那裡!」

「百里大人!請您聽我說,我……」

「叮——」

「電梯下行……」

慌亂之間,安向北一直後退,已經抵在了通道盡頭的電梯門上。他的手肘不小心一撞,就按到了電梯按鍵。

沒想到竟然如此巧合,電梯正好下行到這一層,電梯門叮的一聲緩緩打開……

「溫暖?!」

下行電梯並非空的,裡面有人,就站在門口位置。

安向北目光又驚又喜,隨即劃過一抹狠戾,抬手一把掐住了溫暖的脖頸,將人拽到跟前。

「咳咳咳——」溫暖看到安向北,一句話沒說出來就差點窒息了,頓時臉紅脖子粗,忍不住咳嗽起來。

百里無常一向面癱的表情已經維持不住,沉著嗓音說:「放了他!」

溫暖突然出現,不只是安向北沒有想到,百里無常也是始料未及。

「咳咳咳,安……安前輩?」溫暖被扼住頸部,想說一句完整的話實在是困難:「你這……是做什麼?」

「對不起溫暖。」安向北雖然道歉,手上卻沒有放鬆絲毫力氣,死死的握住溫暖的脖子,說:「我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

「放了他!」百里無常再次呵斥,顯然他的忍耐已經到達了頂峰,說:「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放了他?」安向北冷笑:「百里大人,您對溫暖好像很特別啊。他可是我的保命符,我怎麼可能放了他呢?」

「我會讓你後悔。」百里無常握住長劍的手關節,咯咯不停的做響著。

「百里大人,」安向北雖然有人質在手,卻還是忌憚百里無常,說:「請您不要為難我,您只要不阻攔我,我一定不會傷害溫暖的,我也知道,這件事情和溫暖毫無關係……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是……都是因為他……是他害死了我,奪走了我的一切,難道……難道我不應該報仇嗎?」

話說到這裡,安向北溫柔的面相突然變得扭曲起來,整個人身上蒸騰起一股黑色的煙霧。

溫暖就在安向北身邊,黑煙從他眼前裊裊升起,幾乎遮擋住他眼前的一切,也包括安向北的理智。

安向北瞬間崩潰,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著,說:「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他……他明明……明明說過喜歡我……」

溫暖喘息了兩口氣兒,好不容易緩和過來,忽然說:「他?蘇木?」

「蘇木……」安向北聽到這個名氣,莫名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酒店通道里,一圈圈的傳遠。

安向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蘇木?蘇木……我才是蘇木!我才叫蘇木。蘇木是我生前的名字!那個人……不,他不是人,他什麼也不是,卻奪走了我的一切!」

故事要從很多年前說起,這個世界上有人天生慧眼,自出生起就能見鬼見神,蘇木就是這樣一個人。但凡修者都非常羨慕這樣的體質,然而蘇木卻因此從小飽受排擠和欺負。

蘇木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經常一覺醒來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沒有腦袋或者缺胳膊少腿的鬼怪。

蘇木幾乎每天都被嚇個好歹哭著起床,然而他的父母長輩,老師同學朋友,誰也不相信他的話,斥責他小小年紀天天說謊,嘲笑他為搏眼球胡說八道,甚至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去精神病醫院診治。

時間一天天過去,蘇木一天天長大,他漸漸學會了沉默,就算遇到再奇怪的事情,他也不想與任何人分享。

他心中害怕著恐慌著焦慮著,但他什麼也不能說,最多一個人默默的大哭一場來發泄。

每一年蘇木的生日,他都只有一個相同的願望……

——希望明天醒來,我再也看不到奇怪的東西,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那樣,就再也不怕被別人當做異類和神經病……

然而每一個第二天清晨,蘇木還是會看到血腥的、驚悚的、不可思議的鬼怪,他的夢想一年一年落空。

蘇木痛恨自己的與眾不同,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卻又如此慶幸自己的與眾不同。

蘇木沒有朋友,從沒有。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確切的說,他不是人,只是一個影子罷了。

或許是因為蘇木的執念,蘇木實在是太孤單了,幾次站在路燈下面對著自己的影子感嘆……

「如果你能陪我說話,就好了……」

美夢突如其來,蘇木的影子莫名有了自己的意識,真的活生生站在了蘇木的面前。

從那天開始,蘇木有了第一個朋友,就是影子。

影子漆黑一片,他無法幻化成人形,別人也不會多注意他,但是沒有關係,蘇木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

影子一直跟著他,形影不離,聽他說話,陪他聊天,非常非常的溫柔,是蘇木見過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從那時候開始,蘇木的性格變得一天比一天開朗,他再也不用一個人害怕焦慮,一個躲起來哭泣。

蘇木每次回頭,影子都會站在他的身後,輕聲說……

——我陪著你。

——我喜歡你。

蘇木從沒有這麼慶幸過,從沒有這麼感謝過自己的與眾不同。幸虧這雙眼睛,否則他又怎麼能看到活生生的影子?

然而有一天,蘇木發現影子很失落。

影子告訴蘇木,他也想要變成人,體驗一番做人的感覺。就算只有一天……也好。

「呵呵呵……」

「安向北」嘲諷的笑出了聲,笑的眼淚幾乎溢出來,說:「第二天……第二天,我就死了……」

蘇木出了「意外」,倒在血泊之中,疼痛麻痹了他的意識,渾身僵硬冰冷,最後一絲力氣也順著他的血液流逝著。

他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到影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就那樣靜靜的凝視著即將死亡的自己。

終於,蘇木的意識徹底沉入一片漆黑,脈搏停止,渾身冰冷,魂魄也脫離了肉/體。

蘇木死了……

「安向北」講述著,彷彿又死了第二次,神情疲憊不已,說:「我那個時候意識到,自己真的死了……事情那麼突然,為什麼殺人,是誰殺了我……」

然而,還有更震驚的事情等待著他。

蘇木魂魄離開了肉/體,被帶到了地府報道,準備進入輪迴。誰知道地府的工作人員卻告訴蘇木,他的肉身出了問題,雖然魂魄脫離了軀體,但肉身並沒有死。

蘇木當時完全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通常這樣的情況,只會發生在植物人的身上。一旦魂魄回到了軀體中,植物人就可以蘇醒。

可蘇木的情況卻不一樣,在蘇木的魂魄脫離軀體后,他的軀體被其他的靈魂佔據,重新蘇醒復活。

「安向北」幽幽的說:「簡單來說,有人殺了我,然後趁著我魂魄出竅的時機,搶走了我的軀體。」

是影子……

影子進入了蘇木的軀體,渾身是血的蘇木被送到醫院,奇迹般的被搶救了回來。

醫生、親人、同學、朋友,誰也不知道,再次醒來的蘇木根本不是蘇木。

大家只知道,蘇木因為事故性情大變,變得冷酷、冷漠、為了利益不近人情,和以往不一樣了。

「而我呢?」「安向北」臉色猙獰:「而我呢?我才是真正的蘇木啊!他是騙子!一個騙子!影子用我的身體活在這個世上,我被迫到了地府去報道,但地府的工作人員告訴我,我的陽壽未盡,無法繼續投胎輪迴。只能……只能在地府,一日復一日的……等待著,遊盪著……」

痛恨著……

終於,蘇木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他想要去找影子,站在影子的面前,親口問問他,是不是他殺了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正巧地府鬼門出現了異樣,七月半未到,卻無端開啟。蘇木趁機偷盜了一個地府連鎖酒店員工的通關文牒,逃離地府來到陽間,易容進入酒店,就成了如今他們看到的「安向北」。

「明明……」「安向北」目光恍惚,應該是回憶到了以往的事情,喃喃自語:「明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明明說過喜歡我……」

「喜歡?」溫暖看來是沒什麼事兒了,臉色緩和了過來,雖然還被掐著脖子,但是已經鎮定下來,說:「喜歡這個詞真是耐人尋味啊。比如說,你喜歡一朵花,你可以選擇為它施肥澆水。你喜歡一朵花,同樣可以選擇將它摘下來佔為己有。安前輩,你猜……影子對你的喜歡是哪一種?」

「安向北」一愣,緩緩側頭看向溫暖。

溫暖的話顯然沒說完:「聽了你的故事,那個影子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是沒什麼立場勸你寬宏大量的。如果換了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可能也不會瞑目,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才行。」

似乎是因為溫暖的話,「安向北」迷茫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堅定起來,同時身上的黑霧也變得愈來愈濃重。

「找他……問清楚……」

「安向北」忽然手上猛的一推,直接將人質溫暖狠狠扔向百里無常。

「我的天呢……」

溫暖低呼一聲,頭暈目眩,還以為自己要摔個狼狽不堪。好在下一刻直接撞進了百里無常的懷中,被百里無常穩穩噹噹接住。

溫暖又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兒,還偷偷的摟住了百里無常的腰。

百里無常本應該立刻去追「安向北」,但還是下意識的停頓,看向懷中的溫暖,問:「怎麼樣?」

「嘶……」溫暖捂著臉,說:「鼻子……鼻子撞得好疼。」

溫暖除了鼻子撞得通紅之外,根本一點傷也沒有。

百里無常鬆了口氣,但因這片刻的停留,「安向北」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百里無常皺了皺眉頭,垂目去看溫暖死抱著自己腰間的手,說:「為什麼刺激他,還牽制我故意放走他。」

「安向北」剛才的情緒已經很不穩定,溫暖那番話簡直就是利刃,將「安向北」的傷疤再次血粼粼的掀起。

溫暖揉著鼻子,訕訕的鬆開了揩油的手,略有所指的說:「有些話啊,說出口不一定是優美的詩詞,但是如果憋在肚子里不說出來,那絕對會變成一坨屎的。所以,怎麼也要給人家一個說出口的機會,不是嗎?」

※※※※※※※※※※※※※※※※※※※※

【小劇場】

溫小暖:有些話啊,說出口不一定是優美的詩詞,但是如果憋在肚子里不說出來,那絕對會變成一坨屎的……

百里·高嶺之花·大人:(激烈的心理活動:怎麼辦,他要向我表白?到底要不要接受?應該表現的高冷一些,還是溫柔一些?或者無所謂一點?無所謂的話,會不會打擊到溫暖?)

溫小暖:客人,我們是正經酒店,不提供特殊服務!

百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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