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她低頭笑了笑,轉身,進了暖融融的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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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二,司南國原帝御駕親征凱旋歸來。
時隔十年之久,冰淵十三城終於收歸司南,安京上萬名百姓湧入街頭巷尾,夾道歡迎。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齊備,恭候皇帝歸朝。
「陸大人,您說皇上現在到底身子怎麼樣?」吏部尚書杜大人,站在戶部尚書陸大人的身後,輕聲問道。
「無論皇上身子如何,他始終是皇上。」陸大人筆直站著,他抬頭瞥了一眼站在隊首的雍王,皺眉不語。
雍王站在最前方,自是看不見後面臣子的表情,不過此時他也無暇顧及這麼多,他知道,今天便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正前方台階上的寶座,微微勾起嘴角,今天之後,他便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還有誰,能攔得住他?!
「皇上駕到——」太監的聲音銳利清晰,瞬間將他喚醒。
文武百官齊齊下跪俯首:「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南墨琛自內殿之中,一步一步,緩緩走到龍椅面前,泰然落座。
「平身。」
雍王心裡「咯噔」一聲,他站起身,抬起頭來看向南墨琛。
目光對視的那一刻,他面色驟變——
南墨琛端坐在龍椅之上,面色如常,正含笑迎上他的疑惑,剛剛的聲音洪亮有力,哪裡像一個瀕危之人?
中計了!?
雍王面色不穩,但是仍然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恨意。
南墨琛玩味地看著他道:「皇叔,別來無恙?」
雍王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
南墨琛繼續道:「皇叔可是疑惑,朕為何能好端端坐在這裡?怎麼還不讓位於你?」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南墨琛掃視一眼,緩緩站身來。
朝堂之外,陽光直射進來,他身上的龍袍熠熠生輝,一時之間竟有些耀目。
雍王似乎被刺激到了什麼神經,這不是幾日前,貴妃給自己定製的龍袍嗎?
他一瞬間明白了……南墨琛先是把他騙來了安京,又用計讓他不帶軍隊,只身前來,如今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將他拿下!
他突然怒吼出聲:「你們……合起伙來騙本王!?」
南墨琛輕蔑一笑,道:「多謝皇叔幫朕試衣,不過,貴妃親手做的衣服,你——不配。」
南墨琛冷冷道:「來人,拿下雍王!」秦允帶著暗衛,瞬間湧入朝堂,包圍了這裡。
「誰敢動!?」雍王自腰間抽出一柄軟劍,直指南墨琛。
「啊……」朝堂中大多文臣,此時已經顧不得禮法,多數向後靠去。
「大逆不道!」有人一聲低吼。
「皇叔,事到如今,你真的沒有一絲悔意嗎?」南墨琛面不改色,繼續道:「十年了,當年你通敵賣國,將冰淵十三城拱手讓給大宇,讓十三城的百姓,被奴役折磨十年之久,你當真忍心!?」
「什麼?!」
「雍王居然做出這等事來!?」
大臣們紛紛出聲討伐。
若不是南墨琛拿下冰淵,抓了大宇的守城將領,怕是還挖不出這件事。
雍王不屑一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不錯,是本王所為。那又如何?當年,本王是想趁邊關戰亂,拿下安京,卻沒想到,你父皇病重之下還能將安京守得鐵桶一般,也是浪費了本王一番籌劃。」
南墨琛怒氣更甚,道:「僅僅是浪費你的籌劃?」
他的聲音彷彿有極強的穿透力:「那十三城中有數十萬的百姓,因你的野心而喪命。還有數十萬的人,男的全部為奴,女的淪為娼.妓!冰淵本該是一方樂土,卻成了司南子民的人間煉獄!你竟還有臉謀求皇位?」
雍王冷聲道:「又不是本王的天下,有什麼好心疼的呢?」他不甘地看著南墨琛道:「你們父子倆,只不過是運氣好,名正言順得了位罷了,若是本王來執掌司南國,不見得比你們差!」
南墨琛凜然道:「那敢問皇叔,何為國?」
雍王手中的劍抖了抖,皺眉道:「什麼?」
南墨琛的聲音擲地有聲:「土地不是國,朝廷也不是國,權勢不是國,百姓才是!」
「數人為家,千萬個家為國,若是不重視每一個人,每一個家,何來強大的國?」
雍王眉頭緊皺,沒有說話。
南墨琛語氣歸於平靜,道:「皇叔,若你執政,能對天下百姓更好,朕這個位置,讓給你又如何?可你為了一己私利,害了千萬個家,此乃——國賊。」
雍王微微一顫,退了一步。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當年他和先皇一起受教之時,也曾希望自己能成為名垂青史的一國之君,可當自己和那個位置失之交臂后,對於權力的渴望逐漸大於了護國為民的心愿。
甚至能不惜犧牲國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的慾念。
追尋了一輩子,執念了一輩子,要當一國之君,卻在今日,才想明白,國是什麼。
他苦笑一聲,手中軟劍「啷噹」落地。
秦允及暗衛順勢圍了過來。
「你是如何發現本王的?」雍王落寞問道。
南墨琛平靜道:「在去冰淵之前,便知道是你了。」
「那為何你還忍了這麼久?」雍王詫異抬頭,他兩次刺殺南墨琛,可南墨琛卻忍到了今日,不應該第一時間就動手抓人嗎?
「若是當時發難,要麼要在雲川一戰,要麼要在臨州一戰。」南墨琛淡淡道:「無論勝負,最終苦的都是百姓。」
雍王緩緩閉上眼,道:「本王,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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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泉宮內,銀絲炭時不時噼啪作響,坐在內殿的人,時不時望一眼門口,但門口珠簾遲遲沒有響聲。
「娘娘……已近亥時了。」奈兒提醒道。
瑾薇伸出素白的手指,在手爐上輕輕撫過,道:「嗯,你先退下吧,本宮一會兒就睡。」
她嘴上不說,心中卻有微微失落。
他都回來一天了,卻還沒見到人,也不知道他的傷怎麼樣了。
按原定的計劃,他們也是要將雍王騙進安京來抓,可萬萬沒想到他真的中了一刀。
她為了配合南墨琛演戲,也不能貿然去問真實情況,以免被雍王察覺,於是便煎熬了許多天……
瑾薇憂心地皺了皺眉,無奈嘆了口氣,準備起身去關門。
她披著外衣,緩緩走到門前,伸出手剛要觸及到門框——
突然被人一把握住,猛地拉入了溫熱的懷中。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急急抬頭,便看見這張熟悉的俊顏。
南墨琛一身明黃的龍袍,在夜裡依舊光彩奪目,此刻抱著瑾薇,恍若太陽環繞著月亮,彼此相輝交映。
南墨琛深深看她:「我回來了。」
他肩上還沾上了雪,似是急急趕來。
她輕拂他肩上的雪花,眼中秋水盈盈,柔聲道:「你的傷怎麼樣?」
南墨琛微微一笑:「我當時穿了你贈的金絲軟甲衣,傷得不重。」
兩人已經三個月沒有見面,她鼻子有些發酸,不依道:「我不信,你、你脫了給我看看!」
南墨琛失笑,他攬過她的腰肢,指腹在她腰間輕輕摩挲,道:「那你也脫了讓我看看。」
這每個字都簡簡單單,加在一起,卻讓人血脈衝頂,她瞬間明白過來,紅著臉推搡他。
南墨琛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榻上,俯下身凝視她。
她膚色極白,一雙杏眼此刻滿含春光,丹唇親啟,雪白的脖頸躺在緋紅錦緞之上,恍若一枝堪折的花。
「我好想你。」他喃喃道。
他從江南一騎絕塵奔向雲川之時在想她。
他在雲川排兵布陣,上場殺敵時也在想她。
他利用自己的傷故布疑陣的時候還是在想她。
她明明是他的軟肋,卻也是他的盔甲。
戰場的刀光劍影,前朝的爾虞我詐,他都不想讓她觸及,他只想撐起這片天,讓她能開開心心做自己的事,每日等著他歸來。
當思念成了一種習慣,心中便始終為這個人留了一個位置,不見的時候空落落,如今見到了,便覺得心中被填得滿滿當當。
瑾薇玉臂攀上他的脖頸,額頭觸著額頭道:「我也好想你。」
她主動覆上他的唇,唇齒交纏,難捨難分,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思念。
一吻之下,她微微喘息,南墨琛眼中熾熱,他低啞道:「我想要你。」
瑾薇睜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
輕羅幔帳緩緩垂下,室外大雪紛飛,室內春意盎然。
她月白的寢衣褪下,被扔在了他的龍袍之上……滿腔思念被化成情愛的水,要將兩人吞沒,他們緊緊擁抱、糾纏,他滾燙的胸膛灼得她微微戰慄,突然,她的眉微微一擰,嚶嚀出聲:「疼」。
他低低笑開,又吻上她的唇。
水乳交融間,兩人靈魂相嵌,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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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疲憊地躺在他的胸膛之上,隨著起伏的胸膛低聲喘息,她似是有些困。
南墨琛此刻卻是有些睡不著了。
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她面如芙蓉,嬌羞無比。
他吻了吻她的發,道:「我叫人打點水來。」
瑾薇迷糊道:「這半夜哪還有人?」
南墨琛輕笑:「門口一直有人守著。」
瑾薇驚得睜了睜眼:「那剛剛……」
□□涌動時的夜鶯婉轉……恐怕早被人聽了去。
她的臉驟然紅了,轉身不再理他。
南墨琛低啞一笑,便起身吩咐了幾句。
不一會兒便有人抬著熱水進來,注入了浴池。樂泉宮的浴池很大,足夠兩三個人泡澡。
瑾薇用被子蒙著頭。
南墨琛,起身道:「水來了。」
他掀開瑾薇的被子,她仍然緊緊閉著眼,不願睜開。
他笑出聲來:「看來,是想讓我幫你洗了?」
瑾薇連忙起來道:「我、我自己洗。」
她見南墨琛沒有跟進湢室,便褪了衣衫,一步一步踩進熱水裡,全身心都放鬆下來,想起剛剛的翻雲覆雨,心裡不由得還有些悸動。
突然,她聞到了一股酒香。
回頭一看,南墨琛不知哪裡找來的酒壺,他仰頭飲了一口,喉結微微涌動,隨意套上的衣衫露出結實的胸膛,身姿挺拔又緊實。
他放下酒壺,饒有興趣地盯著她,她此刻身處在繚繞熱霧之中,側著頭,濕濕的長發攏在身前,看得人血脈噴張。
他隨手將酒壺放在桌上,便進了浴池。
她被他盯得心裡有些發毛,有些慌亂道:「你……你怎麼也進來了?」
南墨琛壞笑一聲;「我來幫你。」
瑾薇本能地閃躲,紅著臉道:「不必了,我自己來……」
南墨琛在水中欺身上前,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身上,她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別……」
南墨琛溫香軟玉在懷,哪裡肯罷手,幾經撩撥,瑾薇便語焉不詳地哼出了聲。
可想起門外有人,又咬唇忍住。
南墨琛笑著湊近她,魅惑開口:「在水裡,可能沒那麼疼。」
說罷,勾住她的腰肢……水花四濺,一室旖旎,他又要了她一回。
瑾薇心中暗嘆:澡又白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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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瑾薇微微睜眼,她撐著坐起來,只感覺腰酸腿軟。
她一抬頭,冬日暖陽照進屋內,外面的雪也開始化了,心情頓時好起來。
「娘娘。」香香一邊扶著她下床,一邊開口道:「林大將軍來了。」
瑾薇一怔,是了,穿越之後還沒見過這位哥哥。
林瑾馳一身常服坐在正殿,瑾薇一進來,不知怎麼地,身體里就湧出一種熟悉感,也許是原身對於血緣的感應。
她福了福身子,道:「哥哥。」
林瑾馳簡單回禮坐下,細細打量她,隨後笑道:「瑾薇,你如今真是長大了。」
當年鬧著不肯入宮,非要跟著去雲川的妹妹,如今已得良人,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林瑾馳常年行軍,坐著的時候,也是習慣性地挺直腰桿,猶如一顆青松。
瑾薇頷首道:「哥哥辛苦了……之後,有什麼打算?」
她雖沒見過林瑾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個人仍然有種親切感。
林瑾馳沉吟片刻,道:「若是哥哥不再留下護著你,你會怪哥哥嗎?」
瑾薇問道:「哥哥要去哪裡?」
林瑾馳見瞞不過她,道:「哥哥半生征戰,其實早就厭倦了。之所以千方百計收復冰淵,既是為國,也是為家。我們的父親和母親……畢竟葬身在那裡。」
瑾薇低頭不語,陡然間覺得心裡有些酸楚。
林瑾馳繼續道:「如今天下已定,我想向皇上請辭歸隱。」
瑾薇抬眸道:「是不是為了白姑娘?」
林瑾馳微微點頭:「這輩子,唯獨欠了她了。」
瑾薇想起南墨琛之前跟他說過哥哥和白姑娘的事,這次他去雲川見到這兩人,便看出兩人的情意,只是誰都沒有先捅破這層紙。
瑾薇微微一笑,道:「那哥哥便對嫂嫂好些吧……有機會,一定要回來看我。」
林瑾馳堅毅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站起了身,輕輕摸了摸瑾薇的頭,道:「你要好好保重,若他欺負你……哥哥就詐屍回來找他麻煩……」
瑾薇「撲哧」一聲笑開,握住林瑾馳的手道:「哥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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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靈已經在宮門口等了許久,她忐忑不安地來回踱步,生怕皇帝不放林瑾馳走。
突然,宮門大開,紅牆之中出來一道墨色人影,他剛毅的臉上含著笑意,手中拿著一個大包袱,向她走來。
她不由得紅了眼眶,快步迎了上去。
林瑾馳拉起她的手,道:「給,收好。」
白洛靈看著這鼓鼓囊囊的包袱,問道:「這是什麼?」
林瑾馳攬過她的腰,道:「妹妹送的,說是給我們成親用,叫……婚紗。」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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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帝六年,司南國在冰淵一戰中大獲全勝,大宇在此戰中傷了主力元氣,退居國內五百里。可惜林大將軍深受重傷,以身殉國。
林氏貴妃在安京中穩住亂臣有功,擢升為皇貴妃。
司南國從此,四海昇平,海晏河清。
次年春日,安京的主街道上,造型司的對面,有一家新店開張了。
門口人流攢動,顧客絡繹不絕。
秦允不知不覺間,便和長公主走到了這裡。
原本是陪長公主來逛造型司,可看了這家店,長公主卻駐足不前了。
秦允問道:「怎麼了?想進去看看?」
長公主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便是皇嫂開的新店啊!」
秦允有些疑惑地瞧了瞧這家店的牌匾:母嬰司。
他不禁問道:「這做的是什麼生意?」
長公主掩嘴笑道:「皇嫂不是懷孕了嘛,她總嫌宮裡的孩子用品做得不好,便開始自己研究,聽說設計了一種叫『尿不濕』的東西,可以給孩子穿上,這樣就不會尿濕褲子了。」
秦允清俊的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道:「那日後我們也用得著。」
長公主嬌嗔地睨了他一眼:「誰要給你生孩子了……」
說罷,便拉著他進去看新鮮。
「殿下也來了?」旁邊有一女子輕聲道。
長公主抬頭一看,原來是戶部尚書陸大人家的千金,哦,不——
應該改口叫杜夫人了,站在她旁邊的是吏部尚書之子杜言之,如今也是皇上面前的得力紅人。
長公主問道:「你們新婚燕爾,也來逛母嬰司?莫不是有好消息了?」
陸雙雙面色一紅,道:「還……還沒坐穩,不宜張揚,只是聽聞皇貴妃今日過來巡店,便想過來問個安。」
長公主卻皺了皺眉:「皇嫂肚子那麼大了,還出來?」
說罷長公主便上了樓,直奔瑾薇的設計間。
長一進門,只見瑾薇挺著孕肚,正坐在椅子上看樣衣,春光通過窗欞照在臉上,給這絕色又平添了幾分柔和。
南墨琛坐在一旁,靜靜陪她。
「坐久了累不累?喝點酸梅湯吧。」南墨琛在旁邊陪著她,盛了一勺酸梅湯,小心翼翼喂她喝下。
瑾薇嘗了一口,笑道:「還是酸梅湯好喝……」自從懷了孕,她便胃口大變,如今什麼甜的都不吃,只愛吃酸的。
南墨琛輕輕一笑:「都說酸兒辣女,這一胎必然是個兒子。」
瑾薇嘟起嘴道:「我喜歡女兒,女兒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多可愛呀……」她突然又想起什麼,兇巴巴道:「你若是敢把我們的女兒送去和親,我絕不饒你!」
南墨琛失笑,摸了摸她的頭道:「我怎麼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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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帝七年,皇貴妃誕下皇太子。
皇太子滿月即頒詔於天下——
皇貴妃林氏瑾薇,毓秀名門,性秉溫庄,柔嘉表范,風昭令譽於宮庭,誕育皇太子有功,冊寶立為皇后,以彰母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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