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前世

北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五指,她嗓間的話音沒在他掌心裡,連帶著呼吸都被他奪了去。

漫長的窒息下,北歌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隻被蕭放射殺的幼鹿,他也是這般輕易的提著那細白的鹿頸,從校場走來,滴了一路的血。

蕭放手上實實在在用了力度,他眯眼瞧著北歌漲紅的小臉和她淚眼深處漸漸凝成的懼意。

她還知道怕?

她方才的話,出乎了他的意料,那話,可謂狂妄,給足了他殺她的理由,她倒是真真兒的敢說。

蕭放手中的力度更重了幾分,卻是在北歌逼近昏厥的一瞬,鬆了她。

北歌的身子摔下去,伏在蕭放的膝頭,大口喘息個不停,她難受的咳著,嗓間覺出幾分腥甜來。

蕭放看著伏在膝前的人,抬手扼住她的下巴,迫她抬頭,低眸逼問道:「這話,是誰教你的?」

北歌被迫仰著頭,腦中生白,看向蕭放的視線也填了迷離,她的氣息不穩,口中的話也斷斷續續:「侯爺…難道不想嗎?」

下顎處的疼又重了幾分,蕭放面色終於透出來幾分冷:「和安,別逼本侯殺了你。」

「是誰教你這麼說的,又是誰讓你來接近本侯的?」

「是我。」下顎的疼讓北歌的腦中生了幾分清晰:「是我想要接近侯爺,因為我知道這天下只有侯爺幫的了我。」

「幼帝病弱,靈后縱容外戚干政,以致朝野動蕩。我父親應先帝囑託輔佐幼帝,兢兢業業,卻因觸了靈后的利益,被陷害身死。如今整個大周,沒有人比侯爺更有資格、更有能力鏟奸匡正,維護國本。妾什麼都不求,只求能為父王鳴冤報仇。」

北歌望著蕭放,坐正了身子,褪了血色的指尖撫上身前的赤色紗衣,看似輕易的一勾,紗衣沿著凝脂玉膚滑落,窗下紅燭一晃,充斥了滿室旖.旎。

蕭放的眸色猛然一深,女人的馨香湧上鼻息,北歌再次環住蕭放脖頸,低頭去探他的薄唇:「妾什麼都沒有了…只剩這條命。」

蕭放嘗到一抹甜,是北歌軟唇上的胭脂,他驀然握住北歌的腰,想止住她的動作。那纖柔的腰身經他略有粗.糲的掌心一握顫了顫,卻依舊留在他懷中不動。

她的吻是可嘗的生澀,蕭放的眼底愈發深暗,握在北歌腰間的手猛然一緊,聽的她吃痛的一聲嚶嚀,翻身將她壓在榻上。

「和安…你放肆。」蕭放的聲音是怒的,卻不可控的帶了幾分沙啞。

北歌乖乖的躺在坐榻上,她凝眸望著身上的蕭放,斡旋諸久,她終於見他破開的情緒。

「承淵哥哥……」

承淵是蕭放的表字,說來,他還算得上她的表哥。

蕭放的祖父是成祖的嫡長兄,本該繼皇位,卻因觸了一樁舊事被廢,成祖登基后念及兄弟情分,賜封蕭放父親為郡王。成祖去后,先帝繼位,挑了些小錯,又將郡王削降為侯爵。老侯爺去世后,蕭放便承襲了這一降再降的爵位,成了北侯。

北歌的母親是先帝的同胞親妹柔嘉長公主,按照輩分蕭放該喚柔嘉長公主一聲堂姑母,而北歌該喚蕭放一聲表哥。

但一表三千里,且不說皇室秘辛里,長輩們那段不可聞的廢儲大事。便是這些年,蕭放行為乖張,亦不與皇家論親攀近。父王對蕭放的行為更有不滿諸多,蕭放似乎亦瞧不上她們攝政王府,多年算下來,兩家齟齬也是頗深。

蕭放聽著北歌的話一愣。

屋室內一瞬陷入了寂靜,北歌這一聲哥哥,像是觸到了蕭放的逆鱗,方才還帶幾分情致的眼眸,可見的一寸一寸冷下來。

直到窗外,暗夜深處『嘭』的一聲響,紅色的海棠在天邊綻放開,打破了屋內的僵局。

蕭放向窗外的煙花望了一眼,他轉回頭瞧了身下的北歌片刻,隨後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淚,接著再無停留的從坐榻上起身,他背對著北歌抬手整理被她扯亂的衣襟。

北歌望著起身的蕭放,身子僵了僵,堆積了滿腔的情緒再也忍不住,淚順著眼角四溢留下。北歌慢慢從榻上坐起,她抱膝縮成一團,烏黑的發垂下,局促的遮著她的雪白。

她到底是高看自己,小看了蕭放。

堂堂北侯,殺伐果決,冷清冷性到讓天下人為之忌憚的北侯,又怎會因她幾句好聽的話,毫無尊嚴送上門的身子,便軟了心腸。

北歌將臉深埋在臂彎間,如今,她早拾不起她的自尊,端不起她的廉恥,更沒勇氣再去祈求。

因為,蕭放瞧不上她。

莫說是蕭放,便是她自己,都看不上她如今的模樣。

蕭放看著天邊散滅的煙火,再轉身便見北歌縮作了一團,他見她顫動的肩,知道她在哭。

他開口喚她:「和安。」

北歌聞言身子一頓,卻不肯抬頭。

「想做本侯的人就要聽話。」

蕭放站在坐榻前,看著北歌布滿淚的小臉從臂彎間一點一點抬起,他抬手解下腰間的金弦玉圓珮,手中的玉佩抵上北歌的小臉,冰涼的紋路蹭過細嫩的肌膚,生了紅,帶著些疼。

「你若真有你說的本事,本侯在幽北等你。」

蕭放話落,眯了眯眼眸又填了句:「本侯一向不會顧惜棄子,女人也一樣。你若見誰都跳上這樣一支舞……」

「妾不會,」北歌打斷蕭放的話,她捕捉著他眼底的情緒,面上的淚尚未來得及擦去,又朱唇一彎笑了起來:「這支舞,妾此生都只跳給侯爺一人看。」

這話說的討巧,不知是否真的討了蕭放歡心。

北歌只見蕭放輕笑一聲,他抬起手指拍了拍她的側臉,涼涼的,道不出是何意味。

北歌眼見著蕭放的背影消失在屋門前,緊繃的身子一瞬鬆了下來,她俯在榻上,只覺得冷,持久不停的寒意從心底湧上,浸滿了四肢。北歌拿起蕭放留在榻上的玉佩,緊握在手心,甚是要握出血來。

……

北歌平靜緩和了許久,一件件拾起落在榻上、地上和鼓上的衣裙,穿好衣服,推開屋室的門,逃一樣的離開這個她再不願回憶起來的地方。

她將自己的清白和廉恥在這丟了個乾淨。

她不知該慶幸還是失落。蕭放沒有碰她卻給她留了個象徵北侯身份的玉佩,但同樣,即便她用盡渾身解數,也沒能讓蕭放直接帶她離開教坊司。

「歌兒?」

北歌忽聽得身後熟悉的一聲喚,脊背不由一僵,她裝作未聞,加快了腳步向前走。

「歌兒!歌兒是你!歌兒!!」

身後的呼喚聲愈近,北歌終在樓閣轉角處被人從后扯住了手臂,北歌的身子一頓,隨後反應極劇烈的掙脫開。

背後是男人略粗重的呼吸聲,北歌閉了閉眼,繼續向前走,身後的人大步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程元澤擋在北歌身前,他看著她,喉結上下滾動,半晌說不出話。

轉角廊上掛了盞舊燈籠,昏暗的光縈繞在對立而站的兩人身上,長久的無言寂靜下,北歌緩緩抬眼,入目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歌兒!我程元澤定娶你為妻,生生世世只愛你一個人。」

「歌兒,再等等,我一定救你出教坊司。」

「北歌,別怪我,我只是不想死……」

北歌望著程元澤,眼底翻湧而過的情緒,最終都歸於平靜。

君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前生,她將自己的命運和信任都託付給了這個自幼相識,一同長大,並履有婚約的男人。

卻沒想到,有一日,他為了保命,會毫無猶豫的將她交給了靈后。

她被綁在木樁上,身下堆滿了柴草,觀刑的宮人圍了一圈又一圈,她看見了靈后嵌滿珠石的轎輦,在日光下亮的刺眼。

一聲放火行刑,滾滾濃煙起,她這一生到了盡頭。

死前,她還在想靈后附在她耳畔悄聲說的話:「你真以為程元澤是好人?扳倒你父王,燕平伯府立了不少功,啊,對了,如今已經是燕平侯府了……」

烈火灼燒的滋味那樣疼,她的意識卻偏偏清晰要命,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不知羞的放言。

「本郡主,此生非元澤哥哥不嫁!」

很快她聽見一聲戲謔的嘲諷:「好好的小姑娘,眼睛卻是瞎的,可惜一副好皮囊。」

隨那人身側同行的男人,玉冠墨發,冷眉清目,聞他此言,一聲短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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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艷妾(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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