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約定 3

東方宇的心隨著高哲唇邊漸漸勾勒出的弧度而顫抖起來，「你這孩子——這孩子——」他抓著高哲的肩膀，哀聲嘆氣，這樣的結果是他東方宇不想看到的，當初挑選高哲固然是他的一廂情願，但他那時也並不是盲目的選擇，那時他就已認定高哲是一個不會輕易喪失立場原則的人，事實證明他對了，卻也錯了。面對近乎完全放棄自己的高哲，東方宇的心亂極了，用力搖著高哲的肩膀，「孩子，回來吧，別這樣虧待你自己——你的人生還長——不能就這樣毀了——」此時的他，不再是警界的高層，亦不再是天使計劃的發起人，而只是一個心疼、憐惜孩子的長輩。

「老狐狸，你說什麼呢？」高哲的眼裡帶淚，可卻故意笑出聲來，伸出拳頭來輕輕打了一下東方宇的胸口，「別忘了，我可是道上呼風喚雨、威風凜凜的哲哥，我有權有勢有錢有型，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霸氣的人生又有什麼不好？誰又敢虧待我呢？」看東方宇的面色依然陰鬱，他忽然放緩語調，把嘴湊到東方宇耳邊低聲道，「老傢伙，如果我以後不小心撞到你們的槍口上，我死而無怨！」然後，他猛地一把推開東方宇，轉過身去，「我累了，你走吧！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東方宇本還想說什麼，可高哲看他不走，臉色一沉，根本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將他強行往外推。激烈粗暴的開門聲驚動了站在訊問室外等候的王新雨等人，東方宇一看到他們，索性將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狠狠瞪了高哲一眼，便退出了訊問室。

看東方宇出來，王新雨帶著手下朝他打了聲招呼，便又進去審問高哲，東方宇本想讓他們不要責難高哲，可卻不知道用什麼樣的理由才合適。發現東方宇欲言又止，臉色極為難看，楊建走上前來，關切地問道，「東方副局，哪裡不舒服么？是不是高哲那小子又撒野了？」他看到高哲推東方宇的動作甚是粗暴無禮，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想要教訓高哲。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東方宇搖搖頭，面色和緩了許多，他抬起頭，看訊問室的門又密實地關了起來，眉頭不自禁一皺，「我說楊建啊，你跟王新雨說聲，這都後半夜了，你們工作起來不能總是這樣不眠不休的，把身體都搞垮了——再說，這姓高的小子跟我們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雖說他是幹了不少錯事，可他畢竟是從警校出來的，還不至於壞到骨子裡，你們對他要多些耐心，破案呢，也不急於這一時！」東方宇平時裡頭腦清晰，口舌如簧，可剛才被高哲的話攪得心緒不寧，光想著如何袒護高哲了，沒想到脫口而出的這番話和他嫉惡如仇的警界高層身份不太相符。

什麼？東方宇竟然跟自己說破案不急於一時？楊建的臉上浮現一絲狐疑，「東方副局，你昨天跑到我辦公室拍桌子不就是嫌我破案破得慢么？這不才過了一天怎麼又說破案的事不急了呢？」不明白的事就問，這一直是他們幾人相處的模式，此時，對東方宇前後矛盾的話感到疑惑，楊建便直接將問題拋給東方宇，想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當然也想早點破案了，可是這個高哲啊——他是高沖的哥哥，也是警校畢業的——你看啊——他是不是也算是你學弟——前輩該關心後輩——信任後輩——」東方宇知道楊建逮住了他話中的漏洞，一時卻也詞窮，想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更是亂說一氣。

「我沒有被稱為罪犯的學弟！」楊建冷冰冰地打斷東方宇，對他這解釋厭惡透了。

「呃，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當前輩的對後輩關心太少，才會出現你們的學弟變壞這種事——」東方宇開始倚老賣老起來，似乎忘記了自己當初在警校如何「折騰」高哲的事兒了，然而，楊建雖然早已聽說東方宇在警校「迫害」高哲的事，卻也懶得跟領導唱反調，被領導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反正又不痛不癢。不過，他心底里隱隱生出些好奇，為什麼東方宇此時會一反常態地為高哲說好話呢？除去在警校的恩怨不說，之前高哲不是還在市局「暴力挾持」過東方宇么？他怎麼會平白無故為「惡人」說好話呢？難道是為了彌補當初在警校犯下的過錯？在楊建聽到的故事版本里，東方宇是百分百的「惡人」，在其面前，高哲就像是一隻束縛了手腳、待宰的羔羊，只有挨刀吃虧的份兒，毫無反抗能力，正因為此，高哲才一步步地由白變黑，漸入深淵。聽著東方宇的喋喋不休，楊建適時打了一個哈欠，提醒東方宇時間確實不早了，他似乎該要回家了。東方宇也知道自己的胡攪蠻纏有些過分，楊建給他了個台階，他也就下了，囑咐了他們幾句，便滿腹心事的走了。對於高哲，他東方宇始終有著難以釋懷的歉疚，必須得好好想想，要如何才能將高哲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訊問室裡面，面對王新雨等人的拍桌子瞪眼，高哲一臉平靜，「你們要打要殺隨你們的便，想從我嘴裡得到什麼信息是不可能的！讓我出賣我的弟兄們更是辦不到的——」想起上一次在訊問室中暈倒，有人曾悄悄給他傳過字條說會救他，這事兒他曾給楊建說過，此時，看著王新雨身邊站著的幾個警察，僅掃了一眼，高哲便對他們都不信任起來，心想說不定這裡面有**中的眼線呢？轉念又想，王新雨審問自己，卻帶這麼多人進來，這麼高調，難道其中有一層含義是想試探誰是當初給我傳字條的人么？可是，當初傳字條的人是龍虎兄弟的眼線，如今到處都有人傳龍虎兄弟是被我殺死了，那眼線豈不得真以為我是殺死龍虎兄弟的兇手，得從心底里恨死我了，巴不得我栽在這裡，又怎會輕易暴露身份來讓我知道呢？不過，想歸想，他還是決定嘗試一下，於是，他那慷慨激昂的辭彙驀然中止，眾人定睛一瞧，他的身軀亦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