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還沒當上外室
大概是月色太深了,小姑娘走出去沒多久又回來了。
四阿哥坐在原地,隔著一道屏風往她那兒看,她脫了外面罩著的那件黑色斗篷,露出裡面嫩黃色的襦裙。
胤禛不是沒見過女子穿漢裝,但沒人能像她穿的這般的溫婉,動人。
果然是江南的水鄉間走出來的女子,整個人嫩的就如同水做的一樣。雖容貌不如意,可一雙眼卻是生的實在好看。
除了……他低頭輕笑了一聲,除了脾氣壞了一點兒。
驕縱又可愛,像是一種他小時候養過的寵物。
到底像什麼呢?他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腦子裡開始回想。
『哐』的一聲,半夏端著水盆砸在他面前,溫熱的水濺到他身上,胤禛眉心下意識的一擰。
放肆!
他幾乎是立刻就要吐出口,話到了嘴邊才算咽下去,只掀開眼帘冷冷的往上看了一眼。
半夏本一肚子的牢騷要吐,瞧見后活生生的打了個激靈,開口的話也沒那麼理直氣壯了:「小姐說你受了傷,你……你自個兒擦擦。」
水盆旁邊放著綢布,半夏邊說邊出去,還不忘將水晶帘子放下來,裡屋與書房間被隔斷,四阿哥收回目光。
他沒看水盆,輕聲往外走,右腿上的傷口癒合了又撕開,血跡都凝固在一起,他卻像是感受不到。
只撩開帘子,往書案的方向走去。
書案邊,小姑娘的確是在練字,用的是澄心堂紙,手中拿的是紫貂毛的筆,架勢倒是足,不過這字嘛。
胤禛抬手擰了一把眉心,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還當先生是個有涵養的人,不成想也會在背後嘲笑人。」書案前,葉南鳶輕哼了一聲,撇過頭瞧都不瞧他一眼。
伶牙俐齒。
胤禛瞧見她這樣,簡直是覺得可氣又可笑,哪怕是揉著眉心都感覺頭疼了:「姑娘剛就罵過在下不仁義,如今又說在下沒涵養。」
他無奈道:「我這輩子聽到的罵人的話,大概都沒今日多。」
「你。」小姑娘轉過頭來,耳尖已經通紅,想反駁又著急的說不出話來,急的眼睛都紅了一圈。
最後只恨恨的留下幾個字:「我跟你無話可說。」
簡直就是個嗆口的小辣椒!
胤禛見人又要扭頭就走,趕緊伸手掐住她的手腕:「等等。」他指著自己腿上的傷口,無奈道:「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能不能請姑娘給瓶治外傷的葯?」
腿骨扭傷了,他試著活動了兩下,雖然疼但自己可以扭回去。
只是這大腿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若是不止住的話,只怕會發炎。
好在這小姑娘雖不喜他,但卻識大體,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隨後道:「你等著,我去拿。」
胤禛回到了裡屋,屋子裡除了椅子沒坐的地方,到底是女兒家的閨房,小姑娘那張床上粉粉嫩嫩的綉著碗蓮,他瞧了一眼就挪開了眼睛。
不好離的太近,便在軟塌上解開衣服擦了擦身子。
他消失已經半日了,帶出來的侍衛們不多,又一半多都受了傷,三清觀的後山這麼大,晚上又有野獸,找到他估計也要明日了。
今晚,怕是要睡在這小姑娘這。
胤禛邊想,邊拿起綿帕塞進嘴裡,悶哼一聲后將腿骨扭了回去。
極致的痛下,額頭與後背都濕成了一片,腳步聲都走到自己面前了,胤禛都沒察覺。
「先生的腿骨受了傷?」
葉南鳶彎下身,燭火下那截細腰掐的一隻手都握的住,胤禛的眸色晃了晃。
挪開眼。
「剛受了傷,如今無事了。」
葉南鳶垂下去的眼角溢出一絲嘲諷,再掀開眼帘的時候又很快消失不見,她問:「剛剛先生問了小女子,小女子可否問問先生。」
她將手中的托盤放在紫檀木桌上,輕輕地一聲脆響
胤禛扭頭看了一眼,托盤上放著雞絲粥,小菜,還有一壺酒。
「粥是給先生止餓的,酒是給先生止疼的。」她又將懷中的葯放了上去。
胤禛瞧都沒瞧那粥一眼,舉起酒壺就往嘴裡灌了一口。
「哎!」葉南鳶伸出手都沒將人攔住。
酒剛入口,就是一陣香醇,濃厚,入口棉柔,後有甘甜,酒中一股梨花香,他喝過梨酒,卻未曾喝過這般好喝的梨花酒。
「好酒!」
哪怕是如今渾身疼痛,他也不得不讚歎一聲。他見葉南鳶出手阻止,搖了搖手腕:「怎麼,這麼好的酒姑娘可是捨不得了?」
葉南鳶輕笑了一聲:「本梨花酒該是要配翡翠杯的,既先生著急那便不用了。」
胤禛又仰頭喝了一口,篤定:「這酒不是京城的吧。」
白玉五福燭台上的燭火在跳動,葉南鳶拿了把剪刀剪燭芯。
燈芯嗤拉一下,她扭頭笑道:「明月樓裡帶來的。」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四阿哥低吟一聲,漆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難怪有人說,這江南明月樓的酒一壺值千金!」
「不枉虛名。」
春風樓的姑娘,明月樓的酒,可謂是江南一絕。
葉南鳶這花露釀酒的手藝,在這麼多年來將明月樓開的可謂是風聲歲起,一壺值千金,說是金窩銀窩也不為過,若不是為了查她阿姐的死因……
她無論如何也不回來淌京城這個漩渦。
想到阿姐,她心中一陣刀割似的疼,拿著剪刀的手一瞬間掐緊,又很快放開。
她心中再恨,面上就笑的越發絢爛:「先生是敵是友,還未來得及驗證。」
許是這月色迷人,或是這酒太過醇厚,胤禛躺在軟塌上,倒是當真有幾分逗趣兒她的心思:「姑娘問,在下只管答就是了。」
「先生抓那靈狐,是為權財還是不迫不得已。」
「不得已而為之。」靈狐是要獻給皇阿瑪的,這點倒是說的上去。
葉南鳶正對著他面前,微微彎下腰。她知曉自己的優勢,肌膚白,皮子嫩,稍微紅一點,便越發的觸目驚心般的勾人。
此時露出一雙眼,水色瀲灧。
聽見他回答后,眼睛一眯,如天穹上掛著的月牙:「那我信先生一次。」
她渾身的防備與不滿,都卸了個乾乾淨淨,話語之前都顯出幾分的輕鬆來。
本還當是個聰慧的小姑娘,怎麼這般好糊弄?四阿哥心中輕笑,忍不住的想逗逗她:「這麼快就放下心了?不用多問問?」
小姑娘離得的近,那靈動的眸子毫不掩飾的往他臉上瞧了一眼。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夠。
胤禛從未被人這般明目張胆的看過,往日裡面對皇阿瑪時他總微弓著腰,旁人看他更是不敢抬頭。
後院的那些女人們更是端莊,誰也不敢拿這種毫無掩飾的眼睛往他臉上看。楞了許久,隨後才想起,這小姑娘曾說過,他臉生的不錯!
呵……他幾乎是要笑出聲,若不是怕這小姑娘惱羞成怒的話。
抬起手捂住唇清咳了一聲,就見那小姑娘眼睛轉了轉,得意又靈動:「唔……先生既然想我問,那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眼睛一眨,問:「先生年歲。」
「二十有五。」
「不像啊。」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問:「可有家室?」
府中妻妾成群,可都是皇阿瑪賞的,若是常人這般說,豈非是格外……胤禛手指摩挲了兩下,不知如何回。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小姐可是還在練字?」滄桑的聲音滿是慈愛:「剛還說餓了,喝碗甜湯怎麼夠?」
「完了!是奶娘。」
胤禛瞧見小姑娘臉色瞬間就是一白,他一個陌生的男子藏入小姑娘的閨房中,就算是沒什麼,日後若被人說出去,也會污了小姑娘的名聲。
眼瞅著小姑娘急的眼睛都紅了。
他沉聲問:「可有藏身的地方,快帶我去。」小姑娘這才回過神來,恍里慌張的拉著他往床榻邊跑。
「快,快躺上去。」
「冒犯了。」來不及猶豫了,兩人並其躺在床榻上。
因是太慌亂,小姑娘一腳踹到了他腿上的傷口。
『嘶。』腿上傳來一陣撕裂的疼,還沒等他出聲,一隻手便捂住了他的唇。
那手心柔若無骨,雪一樣的白。
指尖帶著微微的涼意,捂在他的唇上,那觸感嫩的如同豆腐一般。
胤禛掀開眼帘看著她,葉南鳶就躺在他身側,一雙泛著水霧的眼睛通紅,讓人忍不住的心生幾分憐惜。
不能說話,她小聲搖頭,身子又靠近了幾分。
四阿哥深吸一口氣,滿鼻尖的梨花香。
他聽話的點頭,手剛放下去,周嬤嬤就進來了,她事無巨細,仔仔細細的捻了被子,剪滅了兩盞燭火,才走的。
「小姐好生休息。」
等人走後,四阿哥才呼出一口氣,剛要起身,身側的人就直起身。
她剛脫了外面的紗裙,只剩下裡面的裡衣,杏黃色的裙子嫩的如同春天的芽。她腰桿極細,此時微微往下彎。
手指伸出去,又不敢的縮回來。
指著他不停流血的腿,一臉的手足無措:「怎麼辦啊?」
「疼不疼?」
她仰起頭,剛一對上他的眼,泛著水霧雙眼便立馬溢出一滴淚。眼角滾了滾,到底還是滑落下來。
熱淚滾到她眼角的紅色淚痣上,她半跪在他身側,無辜又柔弱的讓人心中一緊。
他漆黑的眼帘暗了暗。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她眼角的淚撫去了。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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