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館
蘇弦將衣櫃頂上落灰的行李箱搬下來,將整理好的衣物放進裡面,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的素描,他依舊言笑奕奕的看著自己,溫柔動人飽含深情的眉眼。
蘇弦面無表情的將素描放進行李箱夾層里,之後將棒棒糖和衣物放在一起,本來沒有多少東西,他現在住的地方距離公司太遠,不方便上班,好在公司有員工宿舍離公司比較近,他可以搬過去住。
蘇弦本來沒有什麼東西,行李箱大概是一個半雙肩包那麼大,他拎著箱子下樓的時候看到一直在樓下等著的唐鐸,他今天開著他自己的帕薩特,靠在車旁玩手機。
「呦,下來了,上車吧。」唐鐸按照習慣問了一句,這隻野雞即將代替自己成為季岳的助理,唐鐸心裡還是納悶的,莫不是季岳看慣了總裁小說,碰瓷碰到未來夫人?他晃晃頭將腦海里詭異的想法晃出去。
「宿舍離公司挺近,和你一起住的還有公司的一個文職,是雙人間。」唐鐸顯然只是單純的知道蘇弦是助理的事情,還不知道季岳的附加條件,男朋友聽起來對任何人來講都比較詭異。
「嗯,謝謝。」蘇弦道了一聲謝,之後看向窗外,車子平穩的行駛,他離自己的家越來越遠,而他即將面臨的未知也讓自己無法控制。
宿舍樓是一個普通的高層公寓,裡面都是一個門挨著一個門的單間,唐鐸打開門之後沒有看到另一個人的行禮,便說道:「奇怪了,他好像在這住了很久,好像搬出去了?」
蘇弦將行禮放下,屋子不大,一個衛生間一張上下鋪的床,頗有日本一人居的架勢。
「那行吧,你把行禮放下,咱們去公司轉轉,這個點他們估計下班了。」
蘇弦點點頭。
林林得知蘇弦離職的消息還是有點震驚,「你是說真的啊?也沒有一個告別,我請你吃飯吧,也算是我們同桌的交情。」
「不,應該我請你吃,你之前一直照顧我。」蘇弦笑笑說道。
林林有點意外,不過還是說,「那也行,希望你在新的崗位大展宏圖,鵬程萬里!」
從一個設計師變成了一個人的生活助理,跨度雖然有點大,但是季岳開出的條件十分優渥,就像是扶貧,雖然蘇弦知道所有的錢都不好掙,沒有一份是白給的。
尤其是——男朋友。
季岳的公司比想象中的豪華大氣,在一幢淺藍色玻璃幕牆的摩天大樓三十層到四十層,他隨著唐鐸看著辦公環境,黑與白的裝修風格撒下冷白色的燈光那些女子穿著高跟鞋健步如飛,十分幹練。
唐鐸領著他,最後走到一個隔間的位置,隔間簡單的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這個位置可以看到一間面積可觀的辦公室,想來就是季岳的。
「這就是你的工位了,這裡面有季總的一些注意事項,他平時的生活習慣,他儘快看看,最好背下來哈,我們季總對於生活質量要求很高的。」唐鐸笑笑,拿出一個本子給蘇弦,大有要考他背誦的架勢。
蘇弦接過微微彎腰,「我知道了。」
「對了,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季總他十分不喜歡和別人觸碰,你平時給他遞文件或者沖咖啡的時候也避免和他肢體接觸,隨身準備好手絹,讓他擦手。」唐鐸如臨大敵,緊張的說道。
「他,是有潔癖嗎?」蘇弦想了想,說起來,第一次在酒店樓下還他錢的時候,他碰完自己的手之後就拿手絹擦手。
「也不算是潔癖,應該是心理問題吧,不過這都不重要,你現在的任務是把我的電話記下來,加一下我的微信,有什麼事情不懂的要和我講。」
唐鐸比了一個電話的手勢,之後將蘇弦留在這裡,讓他適應適應,明天準時上班。
蘇弦對於這樣的生活一時之間有些虛幻,他無數次的幻想過每天下班之後不用去酒吧打工,不用展現出不屬於自己的笑,可以和三年前一樣,每天晚上回到家之後,做一頓自己喜歡的美食,和自己喜歡的人看著電視劇說著每天發生的事情。
可是,時至今日,這一系列的循環少了一環便再也不完整了。
蘇弦簡單的看了下柜子,儘管是一張很小的桌子,可是要比在之前公司的大很多,也有很多自己可以隨意支配的空間。
他正想著,就聽到頭頂上傳來冷冽的聲音,「你來了正好,一會陪我出去吃飯。」
蘇弦一抬頭,頭頂不可避免的和季岳相碰,季岳捂著下巴,蹙起眉。
蘇弦忙說,「對不起,對不起。」這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就看著季岳像見到瘟神一樣躲開。
同樣面孔的人,那掩飾不住的厭惡,還有可以遠離的姿態,真的都是心理問題嗎?
蘇弦本以為像他們這些有錢人吃飯的地點都應該是高大上或者人跡罕至,服務生給你領到位置吃四位數的便餐,可沒想到季岳穿著一雙卡其色休閑鞋在前面高傲的走著,就來到了這座金碧輝煌大樓後面的小巷子里。
如果說那玻璃幕牆的高端寫字樓是身份不近人情的象徵,那麼其後的老式住宅區分割出的小街道就是煙火氣的代表,街道不再一塵不染,反而有許多散落的垃圾,街邊點著各式各樣的燈牌,上面寫著林林總總小吃的名字。
油煙味與人聲摻雜,穿著拖鞋睡衣的婦女頂著一頭捲髮在燒烤攤前面等外賣,遠處擁擠著擠出一個小棚子,裡面人聲鼎沸划拳喝酒,蘇弦看到啤酒泡沫就如同小巷子的人氣一樣升騰。
蘇弦眼睛一熱,他記得顧南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小吃店,他時常拉著自己在人來人往中看著這人世間的溫暖與擁擠。
他看向走在前面的季岳,他們走路的姿勢沒有一絲相同的,顧南是溫和跳躍的,拉著蘇弦的手回頭眼含星星的望著他,蘇弦毫不懷疑他能當場在馬路上蹦迪,而季岳是沉重的,他像是背負著莫大的責任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麵館,看上去時間很久,做的是普通的抻面,沒有什麼特色。
蘇弦看著油膩的凳子,用紙巾在上面擦擦之後笑笑說道:「老闆,您坐。」
可話還沒說完,季岳就已經在他的對面坐下了。
蘇弦:「……」
「二位吃點什麼?」老闆娘照例問道,看到是季岳先是一愣,不過隨即說道,「你好長時間不來了啊,像你這麼俊的客人還真是少見。」
季岳禮節性的微笑說道:「兩碗面,其中一碗多辣。」
麵館里香氣四溢,人聲鼎沸,他們坐在小小的一隅,季岳看著手機,蘇弦出來的時候沒拿手機於是用熱水把筷子燙熱,敲著筷子一時不知道應該和自己的老闆說什麼。
平心而論,他以為季岳說的當男朋友是去做一些違背他本心的事情,可實際上,季岳沒有任何過界的行為,他連碰都不能碰,更別提強迫他去做別的。
看著和顧南極其相似的一張臉,蘇弦想起顧南他不能吃辣,有時候因為多放了一棵辣椒,顧南當場喝一杯水還能抱著蘇弦求安慰,而蘇弦卻是嗜辣成癮。
他還記得顧南有時候調侃他,你多吃辣的是不是就為了菊花痛,這樣我就不能欺負你了啊?
蘇弦總是義正言辭,你知道我為什麼做0嗎?就是為了享受這種感覺,有了男朋友更是雙倍的樂趣。
而他們的口味——終究還是不同的啊。
直到面上來,季岳將那一碗多辣的放在了蘇弦面前,自己拿著那碗正常的。
蘇弦一愣,他看著上面漂浮的辣椒,一時摸不清頭腦,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面前的人是顧南。
「怎麼把這碗給我啊?」蘇弦直視季岳的眼裡,那一雙眸子里隱隱約約出現那燎原之火,他多麼希望此時眼前的人就是顧南,這樣他就可以和他並排坐在一起,那些悲痛的回憶不會出現。
「我時間很趕,你要是不吃就在外面等我。」季岳看了一眼表,冷冷的說道。
蘇弦低下頭,那眼裡的火瞬間被寒冷熄滅,一寸寸的割除他那虛幻的希望。
他喝了一口麵湯,味道很好,燉的軟爛的肉配上紅油很有食慾,失去顧南的三年裡,他很少吃過這樣剛出鍋的食物,每天吃飯不是盒飯就是隨便吃點麵包,他也不再去想下班回家去烹飪,反正他的夜晚已經被佔據。
他想著,他之所以還能去堅持酒吧,一份原因是因為債務,更大的原因是他可以不用回家去面對那一室的清冷,很多時候在酒吧睡,還能欺騙自己,家裡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回家。
麵館不乏情侶,也有兩個男人,但都是在交談或者嬉笑,像他們這樣沉默無言的對坐著的還真是罕見。
「真是好久不見啊,我沒認錯吧,本以為要不回來錢了呢。」
蘇弦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肩膀就搭上一隻手,啞然是上次他媽借高利貸的人。
「你媽說了,有什麼事找你,現在你媽寫的欠條還在這,你還不還錢?」這人膀大腰圓,紋著紋身,手上戴著誇張的戒指,不懷好意的看著他,而此時,麵館又進來了兩三個人圍住了他們這一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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