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見到顧念似乎不高興,薛懷瑾有些摸不著頭腦,目光四下里一轉,見太后握住一個少女的手,神態是少有的親熱。而那個少女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
耳根子到脖頸盡已紅透了。
薛懷瑾皺了皺眉,忍不住回頭去看顧念,見後者原本是專註地觀察這邊的,對上他的眼神,那丫頭便倏然躲開去。彷彿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她不高興了!
薛懷瑾雖然來得晚,並沒有聽到方才太后介紹卿羽說說的曖昧不明的話,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太後分明是要把依偎在她跟前的少女和自己湊一對。
薛懷瑾挑眉一笑,對太后道:「皇祖母,這位姑娘是?」
太后以為自己的侄孫女人才出眾,所以引起了薛懷瑾的注意,不免與有榮焉地笑道:「這位是卿羽,她是......」
話說到一半,就被薛懷瑾截了過去,「原來是卿羽姑娘,曾經聽皇祖母說起你。」
卿羽又驚又喜,對薛懷瑾行禮,滿臉都是仰慕。瞎子也看得出來她對他的心思。
顧念不是瞎子,所以看得真真的。
她只覺得心裡又酸又疼,還痒痒得十分難受。狠狠地瞪著相對而立的兩個人,恨不能現在就奔過去昭示自己的主權。
卻聽薛懷瑾說:「我見了姑娘就覺得親切,不如你就做我妹妹吧。」
說罷,不理眾人尤其是卿羽姑娘的目瞪口呆,對著皇太後行禮道:「皇祖母,孫兒一直希望有個妹妹,望祖母成全。」
太后原本笑容滿面的臉漸漸地陰沉下去,而站在一旁飽含期待的蘇卿羽臉色漲得通紅,眼眶已經漸漸溢滿淚水。
薛懷瑾對這些視而不見,他垂手而立,神色淡漠。只是視線偶爾掃到顧念,臉色才會有一絲鬆動。
方才,顧念還覺得心裡酸溜溜的,此時聽他如此說,心裡又軟又甜,心道果然不負自己對他的心思。
可是甜過之後,卻不禁又擔心起來:如今他剛剛歸位,還沒有根基,若是因此得罪了太后,豈不是更加艱難。
自己原不該給他甩臉子的,也許他就不會那麼衝動、當眾反駁太后。
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皇帝哈哈笑道:「這件事以後再議。母后想必也累了,不如就讓宮人們扶您去休息?」
此時宴席還沒有開始,看著時辰尚早。皇帝此舉也是避免太后在此尷尬。
太后也就順勢站起身來,手交給小宮女扶著,另一隻手伸向卿羽,「你也隨哀家走吧!」
卿羽扶住太后的手臂,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皇帝看了薛懷瑾一眼,「你其實不用那樣的。」
「太后也只是提一提,你若是不願意,她也未必能怎麼樣。」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皇帝是真心疼愛。
尤其當他看到薛懷瑾那酷似宸妃的眉毛和鼻子的時候,更是從內心生出一股慈父的愧疚來。
於是,對薛懷瑾也就格外地寬容。
薛懷瑾垂首,姿態極為恭敬,說出來的話卻是斬釘截鐵,「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可能,不如一開始就拒絕。」
「以免害人害己!」
以免害人害己......
皇帝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不知道怎麼地,就想起來多年以前,太后逼自己娶皇后的事兒。
那時候,他早就有了心愛的姑娘,而且對方的家世也足以匹配皇后的身份。
然而,太后考慮到王太師的勢力,還是強迫他冊立了完全沒有感情的女子做皇后。
如果當年,自己像懷瑾一樣堅持,把他的母親封做皇后,也許後來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想到這裡,皇帝的臉色就漸漸灰敗,頹然一嘆,拍了拍薛懷瑾的肩膀,走了。
初戰告捷!
薛懷瑾走到顧念身邊,低聲問道:「我方才表現如何?」那樣子,哪裡有皇子的冷淡高貴,分明就是一隻想要得到獎勵的小狼狗。
顧念也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表現得很好!」
薛懷瑾滿意了,鳳眸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這一場元宵宮宴,在人們的心思各異中結束,顧念依舊跟著陳氏一起回去,一路上陳氏都是臉色陰沉,一句話都沒有同顧念說。
到了第二天早朝,皇帝下旨昭告天下,從此以後,薛懷瑾大皇子的身份便做了實。
而就在同一天,顧念的院子里也迎來了一位稀客。
顧念連茶葉沒有給倒一口,看著眼前的人面無表情地說:「父親怎麼來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看明白了,無論自己如何想要和顧遠宏緩和關係,如何討好他,對方心裡始終沒有她的位置。
細細論起來,顧遠宏對他大概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所以,她也懶得裝什麼孝順女兒了,累!有這功夫,還不如多睡一會兒,或者吃點點心呢。
顧遠宏也發現了顧念對自己冷淡,他臉色一僵,忍不住就要發作起來,猛然想起此行目的,將一腔怒氣硬生生忍住了。
那可憐的怒氣就被盯在了他的臉上,偏他又要裝出一副和善模樣,因此兩種表情在臉上打架,看著又滑稽又可笑。
他道:「薛懷瑾,哦不,就是以前的懷瑾公子,如今身份是大皇子了,這事你知道吧?」
實際上,各府的女眷是首先知道這件事的,昨夜陳氏回來就同顧遠宏說明。他當時覺著此事未定,便沒有來找顧念。
沒想到今天一早,皇帝上朝後的第一件事就下旨做實薛懷瑾的身份。
於是,顧遠宏再也沒有遲疑,下了朝便來到這裡。
顧念聽他說完,也不過略微點了點頭,淡淡道:「然後呢?」
顧遠宏硬著頭皮道:「你和以前的懷瑾公子淵源頗深,以後,」他說到這裡頓住了,呵呵地乾笑了兩聲,這才繼續道:「以後可以多交往一下。」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顧念恍然大悟,心裡不免鄙夷。
以前,顧遠宏對她不聞不問,甚至在知道陳氏對她多次迫害都置若罔聞,如今聽說和她交好的薛懷瑾成了皇子,這就立即上趕著攀關係來了。
為人父親,怎麼能夠如此不要臉?
顧念也沒有和他客氣,「真遺憾,我和他不熟。」
顧遠宏:「你和他以前不是常常見面的嗎?」
「那是以前。父親也知道,如今人家是皇子,我只是個五品官之女,又沒有母親,誰願意搭理我?」
顧念說完,就仔細瞧著顧遠宏的神色。果然,後者臉色閃過一絲羞惱,不過依舊沒有失去理智,強行壓抑著,沒有對顧念發脾氣。
然而,再說出話來也不大好聽了,「你別覺得我這是為了自己,為了顧家,你仔細想一想,如果你和皇子攀上關係,哪怕只是當個侍妾,那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顧念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一個人若是特彆強調什麼,就越是昭示他的真實目的。現在顧遠宏此番作態,可以說是這句話的最好印證。
他說不是為了他自己,不是為了顧家,其實他就是為了自己,為了顧家。
至於她這個親生女兒,不過就是可以被隨意犧牲的一個人罷了。前生是這樣,今世還是這樣。
顧念冷了心腸,淡淡笑道:「父親想必是打錯了主意,我從來不覺得您和顧家給我什麼庇佑,所以也休想讓我為了你們做出什麼犧牲。」
她和薛懷瑾兩情相悅是沒有錯,他也在昨晚向她承諾了,但是這些事情顧遠宏沒有資格知道。
顧遠宏聽到這裡,終於壓不住怒氣,他騰地站起身來,指著顧念喝罵,「你這這個不肖女!」
這樣的場景在顧念的記憶中有無數次,或是被顧悅陷害,或是被陳氏冤枉,甚至只是顧遠宏心情不好,她都會受一頓責罵。
每一次,顧念都會嚇得戰戰兢兢,沉默著只顧著道歉。甚至在顧遠宏拂袖而去之後,還期盼著下一次他會對自己和顏悅色-像一個正常的父親那樣。
顧念透過顧遠宏怒氣沖沖的臉,似乎看到了以前可憐的自己。她淡淡笑笑,仰著臉面對顧遠宏,「我不肖?父親,這麼多年來,您可曾做個一個稱職的父親?」
「你!」
顧念不等顧遠宏說話,繼續道:「哦,我忘了,父親只是在我面前如此,在顧悅和元郎面前可是扮演得好父親!」
顧遠宏又驚又怒,完全沒有想到顧念會變成這麼一個牙尖嘴利的人。在他的記憶力,眼前這個女兒常常是逆來順受的。
無論他怎麼對她疾言厲色,她見到他總是帶著仰慕的眼神看過來。
到底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了?顧遠宏百思不得其解。
他狠狠地瞪著她,顧念突然覺得,如果眼神是刀子,他大約是打算要在她臉上扎幾個窟窿的。
她毫不發怵,目光直視顧遠宏,絲毫沒有避讓。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顧遠宏漸漸地敗下陣來,他頹然一嘆,放柔了語氣道:「我知道,這些年來為父對你多有疏忽。」
「但是,看在你我是父女的份兒上,你就原諒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