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三如狼
趙奇秋輕車熟路翻出學校,沒多遠就有座報刊亭,他第一時間查看了報紙上的日期。
再三確認無誤,他飛快在心底盤算起來,畢竟離靈氣重啟的日子果然不遠了,加上這半天,總共留給他的時間只有七天半。
「學生,學生?」
趙奇秋思緒被喚回,報刊亭老闆正皺眉看著他:「你沒事吧,還沒到放學時間呢,等家長?」
雖然嘴上這麼說,老闆臉上卻帶著不贊同的狐疑,似乎猜測趙奇秋是打架逃課出來的。
餘光掃到什麼,趙奇秋側頭一看,只見報刊亭敞開的狹長小門上貼著一面鏡子,他一抬頭,正巧對上一張神情凝重的臉,再仔細瞅了瞅,面容青澀,偏偏搭配這樣苦大仇深的神情,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當下也藉機重新打量了自己,他這時候還有點營養不良,臉色白的發青,身上雖說不至於皮包骨,但也沒有多餘的肉,因為總是皺著眉,眉心都出現了一道紋路,最礙眼的是,他鼻樑和下巴上各有一塊嚴重的淤青,尤其是嘴角,還破了一塊。
趙奇秋按了按,嘶了一聲,下一秒,他忽的鬆開了擰緊的眉頭,天生微微上翹的唇角在這一刻咧的越來越大,轉眼露出了潔白整齊的齒關,標標準准八顆牙。
好景不長,這個讓人最舒服的笑容很快就變了,說不上有太大區別,可就是讓人牙痒痒,有點想打孩子。
報刊亭老闆眼一晃,那個欠揍的笑容沒了,還是標準的八顆牙,一雙幽黑的丹鳳眼直視著自己,神情十分單純,彷彿能一眼看穿,和和氣氣的,老闆不由一愣。
「謝謝叔叔。」
耳邊輕輕鬆鬆一聲道謝,老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哦哦的應了,再看,那學生沒了影子。
「急什麼。」報刊亭老闆搖搖頭,整理了兩下報紙,慢騰騰回到自己的小亭子里,拿起紙板扇了扇風,扇了兩下又停下來,豎起耳朵聽外邊,奇怪道:「打雷?」但很快,他嘟囔起來:「耳背了,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下場雨……」
趙奇秋腳步越來越快,視線不停掃向周邊,十幾年前的大街上,沒有數百層新式高樓,也沒有遮天蔽日、長勢猖獗的巨大樹木,看著像另一個世界,他僅能憑藉還算不錯的方向感努力分辨,也是運氣不錯,沒浪費多少時間,叫他找到了過去住著的地方。
家是稱不上的,趙奇秋心裡冷笑,既不猶豫,更沒有近鄉情怯,三步兩步躍上樓梯。
這是一個老式家屬樓,最高只有三層,但每層的走廊九曲十回,密密麻麻全是門,猶如蟻穴一般。
褲兜里有單獨一把鑰匙,栓了根塑料繩,此時拿出來試著插進走廊邊緣一扇門上,到底記性不錯,叫他找對了。
房子里應該沒人,反鎖著,趙奇秋拉開門邁了進去。
狹窄擁擠的小房子,門口堆著一大摞廢報紙,所有傢具看起來都十分陳舊,空氣里灰塵味道很重,尤其是一股散不去的二手煙味。
進門就是客廳,除了一條沙發,一張矮茶几,就是兩張麻將桌,八.九把椅子擠擠挨挨,麻將桌上四個煙灰缸,各自滿的像在搞行為藝術。
趙奇秋站在原地欣賞了片刻,這個家算是他少年時候最厭惡的,但人經歷的多了,尤其當你已經報仇雪恨,憶苦思甜的感覺倒也不錯。
回過神來,他徑直走向沙發,這個房子只有一間卧室,是給那個名義上是他姑姑,實際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住的,而他平時睡在客廳,也就是沙發上。
如果姑姑劉照喜設了牌局,那他就別想睡了,偏偏那個女人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在打麻將。
所以算起來,他在學校打瞌睡真不能怪他,何況他也努力過,盡量把自己收拾的乾淨點,晚上沒事幹也看看書,成績還算不錯,每天第一個站在校門口,也不知道怎麼就一直被人當做不良少年,老有人來招惹他。
打架這種事就更別說了,一回生二回熟,才三回就發現自己簡直是打架的天才,這也能怪他?
把沙發翻過來,趙奇秋摸了半天,找到自己以前藏錢的地方,那個角落十分狹小,只有他的手臂能伸進去。
不過趙奇秋懷疑劉照喜早就知道自己有私房錢,畢竟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既不管飯,也不給趙奇秋飯錢,房子里還經常有翻過的痕迹,想想也就是這個時候。
打開摺疊扁扁的私房錢,沒有幾張,六七十塊。說句真話,沒人會要十三歲的小孩打工,這點錢都是他在附近的廢品回收站幫忙得來的,那家老闆有點知道他的情況,算是好心,他也因為這個總是早退曠課。
雖然後來他打工的經歷在新學校被那群不知所謂的少爺小姐查到了,導致後來的他不缺錢,就缺點清凈。
趙奇秋把錢塞進口袋出了門,隨後只買了個打火機,就坐上公交車往郊區走。
林家常用的大宅有兩座,其中一個在市區,另一座則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就住的,地方很偏遠,周圍風景好,有山有森林,算是個景點豪宅。
這片區域人煙稀少,說是豪宅,其實也是後期改建的,而且那裡景色不夠豐富,開發起來困難比較大,生活也不方便,每周需要下山去採購生活用品,還是林家發家后,老爺子在這山上修了一條山道,一條車道。
這時候的公交車仍是電車,最遠就到城邊,趙奇秋又坐大巴,又是打麵包車,下車後步行一兩個小時,才隱約看見半山腰林家的老宅,被層層樹木包裹著。
趙奇秋越靠近那片森林,心裡就越沒底,現在時間不對,他得到金手指的時間是靈氣重啟兩年後,他重生回來,想提前掌握那所監獄,說不定只是空談。
周圍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趙奇秋走在林子里,熱氣卻彷彿都被四周這些幾百年樹齡的大樹吸走。
很快到了林宅附近,他遠遠的繞開那棟房子,試著走上輩子的路線,繼續向山上爬,不遠處就是林家修的山道。但直到出了林宅的視線,他才走到了山道上。
這條小道,走著走著,和上輩子一樣,被越來越多的樹枝擋住,石板台階也開始出現了斷層,最後彷彿工程已經結束,所以將剩下的石板簡單的隔一段放置一塊,就當處理邊角料了。
隨著天色暗下來,趙奇秋還在往上走,口袋裡的打火機和鑰匙發出輕響,四周的山林看起來依舊很平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趙奇秋猜到有這種可能,但真的什麼都沒發生,他還是十分失望。或許當時的情況,也是受靈氣重啟影響,現在靈氣重啟還沒有發生,這山上自然也什麼都沒有。
一整天沒吃東西,爬了兩個小時山,趙奇秋扶著樹想了想,還是決定天黑前下山,明天再來。
抬腳正要打道回府,趙奇秋身邊極近的距離突兀的有人說話。
「還有八個台階,還有八個……」
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似乎瞬間停止了,寂靜的山林里,說話聲清晰可聞。
趙奇秋下山的腳步一頓,忽然緩緩轉過身,繼續朝山上走。
「六個……還有三個……」
腳下根本沒有什麼台階,趙奇秋恍若未聞那個自言自語的聲音,徑直向上走著。
而這清晰的像是纏著他的詭異聲音,前一秒還是成年男人,后一秒就會變成孩子嗓音,伴隨越來越陰冷的環境,趙奇秋也找著點感覺了。
上輩子他在山道上沒有聽到有人說話。但想想,自己肯定是被引誘上山的,而且那種作風也邪乎,不像是上邊那位的手筆。
現在看來,罪魁禍首不是沒有,而是他當時沒有能力發覺。
難不成重生一次,他還開發了新技能?
但顯然不止如此,夜晚好像剎那間就傾軋走了所有光線,趙奇秋聽見那個聲音嗬嗬笑起來。
「我來……帶你去個好地方。」
對方說完,毫無預兆的,光線一點點回來了,彷彿剛才的黑暗只是天氣多雲。
陽光甚至比下午還要燦爛明媚,光線順著樹葉的間隙散射下來,鋪的滿地。
忽然踩上了堅硬的東西,趙奇秋不用低頭也知道,腳下再次出現了一長串乾乾淨淨的石階,每一塊都像複製的一樣毫無瑕疵。
林間的雜音也再次出現,四周陽光普照,微風拂面,鳥語花香,林葉嘩嘩作響,帶來一陣的輕鬆愜意,是通往天堂的階梯本梯沒錯了。
趙奇秋上輩子也見到了同樣的場景,但當時絲毫不覺得異樣,此時走在陽光下,卻渾身汗毛倒豎,似乎在瘋狂叫囂著讓自己趕快離開。
走了沒多久,石階的盡頭逐漸平緩,出現了一座又深又高的祠堂,穿過廊柱,內里緊閉的木質門窗上雕工繁複,十分精美。
趙奇秋走的越往裡,天井灑下的陽光就愈炙烈,等他走到那祠堂的門前,鳥語花香不見了,林葉嘩嘩也不見了,頭頂的強光彷彿探照燈當頭照下,相對的,四周反而越來越黑暗。
趙奇秋被光線刺的眯了眯眼,心道搞什麼,這引人上山的玩意兒心理素質不行啊,這算什麼幻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浴霸呢。
時間靜止了幾秒,但也僅僅是幾秒,趙奇秋手指剛放在那兩扇巨大的雕花木門上,異變突起,憑空颳起一陣滲入骨髓的陰風,濕氣重的彷彿海水當頭澆下,一切變得又腥又咸,其中還有濃重的血氣,頭頂有什麼東西下來了。
趙奇秋依舊彷彿什麼都未發覺,站在原地推了推那木門,門如同鐵水澆鑄,紋絲未動。
趙奇秋臉色終於變了變,但就在這時,身後一股巨力,和上輩子一樣,像有把鐵鎚擊打在自己後背,將自己猛的向前推倒,木門應聲而開,趙奇秋一頭栽進了門裡。
身後腥風陡然逼近,趙奇秋餘光一掃,又見到了上一世在這沒見過的東西。
一張黑洞般的血盆大口,上下幾乎頂著門,數不清的巨大獠牙前後交錯,正朝自己的方向,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膝蓋一軟,趙奇秋身體猛地下降,電光火石間,他上身前傾,雙手按向地面,眼睛一閉,只聽咚一聲響,就如同進門不小心,趙奇秋結結實實朝著前面磕了個響頭。
「啊!!!」
身後一聲慘叫,有個巨大的東西倒飛了出去。
腥風沒有了,半晌,趙奇秋裝做茫然的樣子,抬起頭看向周圍。
這裡的確是林家舊祠堂,只不過管理不善,二十年前就已經燒毀,那之後林家就在別處新建了祠堂,棄用了老宅這個。
如今這裡更是破敗,基本只剩下三面牆,半根立柱,以及遍地荒草,趙奇秋抬起頭,就能透過樹梢看到星星。
已經是深夜了。
趙奇秋又低頭,身上的衣服都被樹枝劃成了破布,手臂後背還有不少刺痛,也不知道那鬼東西剛才帶他走了個什麼路。
這時,一聲輕咦,一個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清爽坦蕩,還有幾分悅耳。
「和我倒有些緣分。」
接下來的一切彷彿是昨日重現,趙奇秋聽從指示,從廢墟的角落撿起了一個古舊的牌位,看起來只是單薄的木頭,入手卻沉重,冰涼如鐵石,不是幻覺,趙奇秋還聽見了嘩啦啦的鎖鏈聲響。
牌位上依稀有一個林姓的名字,已經被燒的焦黑,趙奇秋手一抹,那字跡就消失了,露出底下另外幾個字。
這幾個字更不好說,像是信手塗鴉,非要趙奇秋評價,他可能會說這幾個字不是用手一筆一畫寫上去的,是用腳寫的。
只見上面深深印著:我悟我空。
趙奇秋如同適應了黑暗,又像是四周本來就變亮了,他擺好牌位,按耐著內心的顫抖,砰砰砰又磕了三個頭,肅然道:「師父!」
「噗!」
趙奇秋道:「祖師爺。」
「還想占我的便宜。」牌位道:「不用多想,我從不收徒,你我雖有緣,也只是這份傳承的緣分。」
明明是老闆和社畜的緣分。
「祖師爺說的是。」趙奇秋沉痛的道。
「我剛才說的,你且聽明白了?這個給你。」
趙奇秋回答明白了,身前地面上出現了一桶經文。
他拿起這個經卷,慎重的撥開,先扯出了半米看了看,隨後又扯出半米,又扯出一米,才到了頭。
只見頂頭的第一行用白話文寫著幾個大字:典獄長守則。
趙奇秋心說為了他能看懂,這排版也算用心良苦。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守則,不同的是,趙奇秋這輩子手伸進褲兜,拿出了打火機。
牌位:「……」
呲一聲火石擦著了,趙奇秋眼瞅著守則一觸即燃,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可畢竟上輩子就是這卷守則暴露了他的金手指,不管他怎麼藏,就像命中注定的,當十三年約定到期,還是被人找了出來。
卷文極快化為飛灰,趙奇秋道:「我已經全記住了。」
上輩子他就想明白了,要毀掉這東西只有一次機會,那就是拿到它的時候,在這個來歷不明的祖師爺面前。他已經早早失去了這個機會。
誰知此時,上輩子水火不侵的守則就這麼消失了,他猜的沒錯,對方默許了。
叮叮兩聲,在守則經卷消失的時候,什麼東西落在地上。趙奇秋稍加摸索,捏起了三根細細的針,看起來像是水晶製成,彷彿一捏就會碎成三截。
「這三根毫針是三次機會,務必慎用。」
趙奇秋:「……」上輩子拚死隱藏守則的我可能真的是個傻子吧。
「現在和你約定,你的任期長短,十年、抑或十五年、二十年,全憑你的意願,沒人強迫……」對方似乎顧及趙奇秋的年齡,說話的方式很直白。
「我……」沉默良久,趙奇秋才抬起頭,逐漸目光灼灼,斬釘截鐵:「我趙奇秋,生是監獄的人,死是監獄的鬼,若要在任期上加一個期限,」他停頓片刻,語氣中突然多了些什麼,臉上露出莫名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生生世世,永無止盡!」
說到最後,他不由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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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位:……我好像被佔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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