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請到庶母床上的劉守光
大安山,地處幽州之西,群山環抱,曲徑通幽,平素鮮有人煙,而此時,一隊人馬卻走在山間的小道上。
這隊人馬,正是從瀛洲回來的劉守光一行人。
劉守光「順利」完成他爹交給的糧草轉運大事,正意氣風發的想要回幽州向他爹討賞,卻不想剛進城就得知他爹居然帶著一眾妻妾跑大安山行宮避暑去了,於是索性連城都不進,直接帶著一眾人馬轉道來了大安山。
眾人在大安山裡走了大半日,才到了一座主峰,又往上爬了半日,終於在半山上看到一座宏偉壯觀的行宮。
「他娘的,都是那幫術士吃飽了撐的瞎說,說什麼這山裡有仙氣,老爺子又信這個,居然在這破山裡建宮殿,害的本公子來給親爹問個安都得爬這麼久山!」劉守光把手中的韁繩扔給親兵,憤憤的說。
元行欽、李小喜、馮道三人也把馬給後面的親衛,然後跟了上來。
劉守光帶著三人朝行宮走去。
這行宮雖是建在山裡,卻是重兵把守,防禦絲毫不見鬆懈,不過好在領頭的是劉守光,盧龍節度使的劉仁恭的親子,所以眾守衛連問都不敢問,就恭敬的放行。
劉守光帶著三人進了行宮,輕車熟路的走到一處宮殿,直接進去,然後對三人說:「你們自己找地方安頓下來,我先去給父親請安。」
說完,劉守光進殿換了身衣裳,就匆匆出去了。
等劉守光一走,元行欽一把攬過馮道,帶著他往偏院走去。
「走,帶你先去偏院挑個院子,等用過晚膳,要是有空,本將軍帶你出來見識見識這大安山的行宮。」
李小喜也笑著說:「使君這行宮可是一般人見不著的,來了可得好好看看。」
兩人一開始對馮道這個文人愛理不理的,可走了一路,卻發現馮道這個人不僅脾氣極好,說話也好聽,又沒其他文人那迂腐勁,也不好再冷著臉,幾日下來,居然混熟了,又因為都是二公子門下,三人在外時倒也會主動抱團。
三人一起去偏院選了住處,又叫宮殿里伺候的婢女端來飯菜,飽食一頓,見自家公子劉守光還沒回來,料想是被使君留在主殿了,就幾人一起出來逛起行宮。
「咱們幾個來這沒有不妥吧?」馮道是第一次來行宮,知道越時尊貴的地方規矩越大,生怕不小心進了不該進的地方。
「沒事,」元行欽輕車熟路的帶著馮道走到一個花園,「這裡只有幾位公子和外臣才住在這,使君和家眷都在中間的幾座宮殿。」
馮道這才知道他們轉的這一大片其實是行宮的外院,放下心來,和兩人一起觀賞起園中景緻。
只是這一觀賞,卻令馮道大吃一驚。
馮道年方弱冠就開始掌家,對物價自然十分清楚,他只是打眼一看,就看到花圃中養了數十種名貴的花草,還有各種奇石林立,只是這一方花園,竟然就要耗資萬錢,馮道頓時被這奢侈嚇到了。
李小喜看著馮道獃獃的看著園裡的花,不由推了他一把,「想什麼呢?」
馮道回過神來,「我們瀛洲刺史以前無意間得了一株金桂,欣喜若狂,特地擺了詩會,想不到今兒竟在花園見了好幾株,一時有些驚訝。」
李小喜聽了不屑的說:「區區一個刺史,哪裡見過什麼好東西,這金桂行宮遍地都是,你是沒去過使君的那幾處宮殿,那裡才是集天下美女富貴於一處。」
「使君的宮殿真這麼好?」馮道問道。
「那是,尤其是使君的主殿,那裡是綾羅鋪地,姬妾如雲,擺的是金石玉器,賞的是名花古玩,還有成屋的銅錢,那才是人間仙境。」李小喜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迷醉。
馮道卻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當年劉仁恭聽信術士讒言,在大安山建宮殿修仙,為了能建起這座宮殿,不惜大加賦稅,甚至還將整個幽州的銅錢都收走,直接造成數萬百姓因交不起賦稅流離失所,等造好后,為了享樂,又在境內征了數千妙齡女子……
這大安山的宮殿看著奢華享受,卻每一磚每一瓦都是一筆血債。
馮道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再無心思在花園呆下去,朝來時的路走去。
剛走出花園,沒走幾步,就看到一位老者迎面走來。
雖然不認識對方,也不知道對方官職,不過本著年長為尊,馮道還是恭敬的退到路旁,讓老者先過。
「你這小娃娃倒是懂禮,哪家的,咱家怎麼沒見過你?」老者卻沒過去,反而停下問道。
馮道聽了卻是大吃一驚,這人居然是太監,劉仁恭雖然是整個幽州的土皇帝,也敢冒天下大不韙的私建宮殿,可他畢竟不是皇帝,不可能使太監,而且之前宰相崔胤和朱溫不是一起把太監都滅了嗎?
猛然間,馮道想起一個人,一個已經死的人。
馮道躬身行禮,「下官馮道,二公子府內掾屬,見過張監軍。」
「你居然能猜出咱家是誰,」張居翰驚嘆了一句,「好聰明的娃娃。」
馮道認真的回道:「使君征戰河北時,監軍曾幫忙轉運糧草,留過記檔,晚輩這次幫忙轉運糧草時,曾參考以前的記錄,所有記錄中,只有監軍的記檔最為清晰明了,晚輩受益頗深,還曾想著拜訪您請教一下,卻聽說……不過如今見監軍安康,下官甚為欣慰。」
張居翰臉上露出一絲懷念,「那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咱家受先帝之命來幽州做監軍,每日戰戰兢兢,唯恐做的不好有負聖恩,想不到這些事居然還有人記得,先帝,老奴終究有負於您啊!」
說著,老者居然哽咽起來。
馮道忙將老者扶到旁邊一棵樹后,掏出自己的帕子給老者擦了擦臉,勸慰道:「監軍之忠心世人皆知,非是監軍不儘力,實在是朝中……唉,如今僖宗昭宗兩位陛下已去,監軍還是看開些。如今不同往日,使君既然能藏下監軍,那就待監軍有幾分情誼,監軍還是保重自身為要。」
老者閉了閉眼,把情緒壓下去,拿帕子擦了擦眼,把帕子還給馮道,看著馮道溫和的說:「你說的對,兩位先帝已崩,咋家如今在外人眼裡已經是死人了,還有什麼是看不來的。」
「監軍能這麼想太好了,監軍做事素來恭謹,又才能出眾,等過了這陣風頭,定然能得到使君重用,到時肯定能大展所長。」
「咱家都這個年紀了,還能做什麼。」
張居翰搖搖頭,不願再說這個,反而問起馮道,「你是守光門下的?」
「下官剛剛被二公子所聘。」
老者拍拍馮道肩膀,「好好乾,要是守光不喜你,就到咱家這,咱家雖然本事不大,在使君那還算有幾分薄面。」
馮道哭笑不得的看著老者,怎麼一個個都覺得二公子不喜歡他,不過還是很誠懇的說:「下官多謝監軍愛護。」
老者點點頭,走了。
等老者走後,馮道嘆了一口。
當年僖宗、昭宗兩位皇帝為了逃跑方便,特地從內侍省選了幾個聰明又能幹的太監,派到北方各節度使府當監軍,以便到時逃跑的時候有人接應,也因是這個原因,當時被派的那批監軍不但沒有以往的囂張跋扈,反而都一個個謙虛謹慎,又極為能幹。
雖然皇帝最後跑到蜀中,沒選這幾個地方,不過這幾個監軍卻都對幾位節度使治下出了大力,從幫忙打理內政,到轉運糧草,皆盡心儘力,絕對是功大於過。
要是當初兩位皇帝能不寵信奸宦而用這幾位,何至於處處逃跑。
他娘又怎麼會因逃命而難產喪命!
唉……
馮道搖搖頭,接著往回走,就在快走到宮殿門時。
一聲暴喝從遠處傳來。
「孽子,你給我站住,從今兒起,老子要跟你斷絕父子關係!」
馮道抬頭,就見劉守光衣衫不整的在前面跑,後面,追著一個穿紫袍的老頭。
馮道:???
後面的老頭突然拿起一個石頭丟向劉守光,怒吼道:
「給老子請安請到你庶母的肚皮上,老子,老子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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