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殺啊!殺掉那個昏君!」
「昏君無道,人人得而誅之!都給我沖啊……」
「殺昏君!享太平!」
……
……
四周紛亂嘈雜。
喊殺聲一陣陣湧來,刀光劍影、矢如流星,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好好的一座錦繡宮城,已然變作人間煉獄。
然則此時此刻,這所有的一切常歌卻都無暇去管,她只顧著縱身提氣,朝著紫宸殿猛衝——情急之下,她居然將自己原本並不算擅長的輕功運轉至極致,白衣碧衫,疾如流星,整個人宛若一陣清風般掠過半空。
在場參加混戰的眾人中,原本也有武功極高的高手,但是卻鮮少有人能夠注意到她自身邊經過——因為,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單看這麼一手兒輕功,恐怕就足以躋身當世絕頂高手的行列了。
然而常歌卻仍覺自己不夠快,她恨不得肋下生出雙翼,能夠轉瞬間就趕到內宮之中——至少趕在那些叛軍殺進去前,趕到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一家的面前。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在這樣的叛亂之中,她的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人們會處於多麼危險的境地——特別是,近些年來,她的那位父皇風評實在是不太好,本就殺紅了眼睛的叛軍們會如何對待他們,那簡直是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的事兒。
此時此刻,她萬分後悔自己為何不早點兒回來——江南雖好,江湖雖大,但她終究還是大樾的公主,又如何真的能就那麼樣「樂不思蜀」起來。
可惜,這世間並沒有「後悔葯」可吃,她終究還是來的太遲了。
她是數日前才得到的消息——那個時候,她正在數百里之外的城鎮給這個月才要滿周歲的小侄子挑選生辰禮物。
畢竟,這是自上次過完他的滿月宴之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她這個做姑姑的,總不能出手太寒酸了才是。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得到了消息——冀北忽然出了叛軍。
因朝中大軍俱都派去邊境與外族大戰,國中無人,以致於叛軍竟勢如破竹,一路長驅直下,攻入了京師。
這叛亂來的太過蹊蹺,進攻的速度也實在太快速,常歌心中暗覺不好,當即放下了一切,連夜出發一路朝著京師疾奔,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一步。
或者說她得到消息的時候,原本就就已經太遲了。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皇城便被叛軍攻破。
現下宮城內外,到處都是叛軍,宮人們死的死、逃的逃,四下里一片哭嚎哀叫、愁雲慘霧。
她在紫宸殿內只見到一地死人,不但如此,一路走來,連整個禁宮內外都不見半個活人。
她心急如焚,卻也不得不強忍驚懼繼續尋找,最後終於在御花園的蓮花池畔找到了太子哥哥同太子妃李氏。
他們兩人倒在地上,身邊連一個護衛的人都沒有,只有兩個看上去像是內侍模樣的少年在胡亂揮舞著武器守著他們。
這兩個少年內侍渾身是傷,不但動作毫無章法,眼看著也就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兒了,顯見得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周圍的叛軍卻仍然蠢蠢欲動,不要命似得朝著他們逼近。
常歌心中大駭,隨手切了高山流水,迅速放倒了那幾個叛軍,幾步搶上前去看時,見太子哥哥同太子妃兩人渾身是血,竟早已經殞命多時。
然而她還來不及悲傷,就聽得不遠處又傳來交戰呵斥之聲,她顧不得擦乾眼淚,便直接又朝著那處疾奔過去,果然在後山見到了她父皇的身影。
父皇胸前也早中了數箭,右手已經被砍斷,傷口深可見骨,泛著黑氣,居然是淬了劇毒,顯見得是已經沒救了。
她抬手打開那些仍想著衝上前來的叛軍,正想著趕緊給老爺子做個急救,轉頭卻見到他掙扎著半爬起身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端詳了她片刻之後,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好!好!沒想到朕縱橫一生,兒孫滿堂,最後送我一程的,居然卻是你這個丫頭……」
他一邊說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口吐鮮血,雖然整個人看著已經是油盡燈枯,卻還是堅持著從從懷中掏出那個染血的玉璽,一把塞進她的手裡。
她本能地想要推出去,奈何瀕死之人力氣太大,她也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對她這位重傷將死的父皇動用武力——哪怕自小並不是在他身邊兒長大的,但血脈親情,又怎麼可能完全做到無動於衷。
這位向來不苟言笑的父皇似乎對她這樣的反應很是滿意。
他又大笑了兩聲,咳出了更多的血來,原本已經開始渙散了的眼神也又重新明亮了起來——這種狀態更像是迴光返照,讓這個場面看起來更加駭人。
他就那麼死死盯著常歌,對她露出了一個無比駭人的微笑:
「也罷,原本朕就覺得,你其實比你兄長更肖似為父……想當年……」
他的話沒能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傳位於皇長女裳……」
這是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常歌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抬手輕輕將他的眼睛合上,沉聲宣告道:「先帝,駕崩了。」
姍姍來遲的禁軍首領呆愣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緊跟著後頭的人也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請陛下節哀。」
「請陛下節哀。」
常歌忍著再度想嘆氣的無奈,握著玉璽緩緩站起身來:「眾卿家平身……還請諸位襄助朕,先除了這些個叛黨。」
她聲音並不很響亮,身量雖高挑卻也堪稱纖瘦,怎麼看都才不過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但這個瞬間,她卻居然已經有了王者的氣度,足以睥睨天下。
她並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站在那裡,眾人便好似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一般,精神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聽從她的號令,各自就位,開始斬殺叛軍。
這些皇家禁軍原本就是訓練有素的軍士,加上叛軍原本不過也只是一時之勇,最開始能夠得手,也不過只是佔了「措手不及」的先機,待到常歌趕到,親自主持起大局,這些回過神來的禁軍將士們很快就站穩了陣腳,開始了有條不紊的反攻。
情況很快逆轉,不到一個時辰,來勢洶洶的叛軍就悉數被鎮壓。
常歌踏著滿地的血泊,緩緩走至宮門之前,看著血色的殘陽,輕輕嘆了口氣。
少傅文崝,就是在這個時候匆匆趕來的。
他見到常歌,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後,立時便倒身下拜,行了一個大禮:「臣太子少傅文崝,參見陛下,請陛下恕臣救駕來遲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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