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
齊春錦屏了屏呼吸,發愁要不要再說些什麼,周圍靜得讓她有些慌。
一旁的婆子在驚駭中回過神,連忙將老夫人扶起來了。老夫人的喉頭彷彿堵住了:「皇……帝?什麼皇帝?」
岳王和岳王妃也有些愣。
怎麼還同小皇帝扯上關係了?
族長更是神色惶惶,於齊家來說,皇帝實在是再遙遠不過的存在了。
王氏道:「那日我與錦兒在王府門外,見到了那位小公子,那時並不知他身份……只因錦兒心善,隨手相助,我又為他指了去藥鋪的路。那小公子才心懷感念,贈玉給錦兒。玉乃君子象徵,高潔無暇,卻不想成了旁人口中栽贓的信物。」
王氏說罷,重重嘆了口氣。
林氏一時面紅耳赤,想分辨卻又無從分辨。
齊語芙此時厲喝一聲:「不可能!皇帝怎麼會出宮呢?皇帝為何會在那裡?還有,還有那日你們從圍場歸來,我明明也看見了那人!皇帝又怎麼會去圍場呢?」
齊春錦有些不解地反問道:「皇帝難道就不用吃飯喝水出門了嗎?」
齊語芙噎了下,罵道:「你懂什麼?」
齊春錦才懶得同她說話,扭過頭道:「信不信由你們……」
老夫人顫巍巍地站起了身:「玉呢?那玉呢?」
老夫人雖然不喜齊春錦,可她知曉,岳王當前,齊春錦得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膽,才敢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
齊春錦素來膽小,借她膽子,她也不敢的。
王氏這才掏出那塊玉,淡淡道:「說來這玉,我拿到后便覺得奇怪。放在掌心,竟然是微溫的……如今才知,應當不是什麼凡品吧。」
老夫人緊緊盯住了那塊玉,急切地伸手想要去拿。
王氏卻蜷起手指,蓋住了那塊玉。
老夫人瞪大了眼。
那塊玉,本該是偷.情的罪證,如今卻成了齊家翻身、飛黃騰達的信物……
「你這是作什麼!」老夫人道。
王氏道:「錦兒,你且先回院子,收拾東西。」
齊春錦點了下頭,又瞧了瞧岳王夫婦,她猶豫一下,還是道:「你們莫要欺負我爹娘……」
「這是自然!本王黑白分明!」岳王連聲道。
林氏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齊春錦這小蹄子,裝得好一副無辜模樣,言語間卻是在提醒岳王盯准了大房找麻煩!
林氏牢牢盯著門口。
齊春錦卻已經福了福身,一提裙擺,走遠了。
岳王與岳王妃這才收回了目光。
心道,不僅是個生得漂亮膽子小的姑娘,還是個懂得維護父母的。哪像齊家大房那幾個……
岳王與岳王妃同是為人父母,又在世子身上付出良多,此時自然難免有所感慨。
待回過頭。
只見王氏命丫鬟取來管家的鑰匙、賬本、對牌等物,一應全部還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眼前一花。
這是真要從齊家分出去!
那……那塊玉呢?
老夫人緊緊盯著王氏攥住的手指,她越瞧啊,那手指就攥得越緊,連一點縫兒都不透出來。
從齊正死後,齊家便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齊誠也不過勉強撐著,敗落已成定局。
可如今那際遇就在眼前啊!就在那眼前啊!可怎麼就……怎麼就分出去了呢?
一想到那東西被王氏牢牢捏在掌心,不屬於自己,不屬於齊家,老夫人胸口一梗,轟然倒了下去……
「老太太!」
「老太太……」
齊誠嘆了口氣,又怕她是裝的,又不願她是真的暈了。
不等齊誠上前,岳王道:「你上去作什麼?你是大夫嗎?來人!拿本王的腰牌,去請個太醫來。本王恩怨分明,可不能讓齊家再辦一次喪事。」
齊誠這才駐足了。
王氏也狠狠鬆了口氣。
林氏倒是傷心地哭倒在了老夫人跟前,既是做戲,卻也又是真心。她怕老太太死了,孤兒寡母,那就當真撐不下去了。她那些個溫柔小意的手段,在齊誠面前又絲毫不起作用……
還有岳王、皇帝……這些從前林氏根本挨也挨不上的人物,光是想一想,都叫她覺得心頭惶恐……
林氏哭得越發傷心了。
齊語柳也陪在一旁默默抹淚。
岳王妃見狀,心下頓生不耐,低聲道:「早些時候作什麼去了?如今倒是曉得哭了。」
不多時,太醫來了。
王氏等人也就準備離去。
林氏留了丫鬟在裡間伺候,當著齊誠的面,叫住了王氏:「弟妹,劉媽媽總說,語柳、語芙的親事,是你動的手腳。」林氏落了兩滴淚,道:「只要弟妹同我說並非如此,我便信弟妹的。」
王氏瞧了一眼齊誠,淡淡道:「周家宴上,語芙說錦兒有東西掉了。我如今已經替錦兒尋回來了。」
「誠哥,我們走罷。」
齊誠應聲,與王氏一併走遠。
林氏愣愣立在那裡。
這是何意?
林氏乍然想起,那日從周家回來的馬車裡,王氏那個沉沉的眼神。
……王氏這是承認了?!
林氏當即轉身奔進門去,她想說,不錯,我們沒有冤枉王氏,她的確對語柳語芙的親事動了手腳……
可林氏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誰還會信呢?
經由這麼一出,招惹了岳王,誰還會信呢?
齊春錦方才回到院子里,便有下人來報,說是雲安郡主上門了。
「不是方才見過么?」
「奴婢也不知。」
齊春錦提了提裙擺,跨過了門檻,朝著門口奔去。
雲安郡主的馬車果真已停在了那裡。
她熟門熟路地掀起車簾,爬進車內。
雲安郡主便遞了一封信給她。
「咦?」
「我也不知怎麼一回事,皇上說是要給你的。」雲安郡主嘆了口氣。皇上不是已經有了許多東西了嗎?怎麼還要同她搶齊三姑娘呢?
齊春錦接過來,小心翼翼拆開。
她雖有些不學無術,但一眼也看得出來——「字寫得真好。」
雲安郡主心道。
我那字寫得也不錯……
雲安郡主同時伸長了脖子去瞧。
「這……」不大像是皇上的字。
雲安郡主連忙道:「皇上真是懶,連寫信都要旁人代筆。」
齊春錦抿了抿唇,有些心虛。
她也懶。
從前爹爹教她練大字的時候,她就覺得胳膊累,恨不得有人來代自己來寫才好。
齊春錦集中心力,慢吞吞地往下看信上的內容。
大意便是府中事不必煩憂,自有人來解決,寥寥數語,但卻妥帖得很。
齊春錦合上信紙,道:「皇上怎麼知道有人會來解決?」
雲安郡主搖搖頭:「不知。」
齊春錦將這事記在心頭,將他們不久便要搬家的事與雲安郡主說了。
「可尋著下一處住址了?」
「還未去尋呢。」
嬤嬤忍不住插聲道:「此時如何尋得著房子?京城的房子本就價格昂貴……又正當旺季。」
「可齊家大房那樣可惡,錦兒又不能去住齊家的房子,豈不是叫齊家人看笑話?」
齊春錦倒是不怕的,她笑了笑:「大不了便回定州,定州也是很好的,只不過是冬日裡要寒冷一些,夏日裡要炎熱一些。平時窮一些。京城裡許多玩意兒都買不到……」
雲安郡主越聽越覺得震撼。
這哪裡叫「只不過」呢?
因著要回去收拾東西的緣故,齊春錦將信揣好,便匆匆回院子里去了。
雲安郡主的馬車便也往回走,等走到半路,前方卻是來了一輛馬車,將她堵了個正著。
雲安郡主掀起車簾一瞧,便見對面的車簾也掀了起來,齊王叔正襟危坐,掀了掀眼皮,淡淡問:「信送了嗎?」
雲安郡主結巴地答:「送、送了。」
「她說了什麼?」
雲安郡主大腦里亂成一團漿糊,緊張得想哭,只能依靠本能,將齊春錦說的話,都磕磕絆絆講給宋珩聽了。
「她要回定州?」
「是……是這樣說的。」
雲安郡主想著也覺得傷心。
若是齊三姑娘走了,便又要剩她一個人了。多可憐啊,見了齊王叔,都沒人和她一塊兒打哆嗦了。
雲安郡主道:「皇宮那樣大,可惜也不能分錦兒一處住所……」
宋珩額上青筋跳了跳:……
若是分了一處住所給她,那還了得?
宋珩還是正襟危坐、霽月君子的模樣,他沉聲道:「齊王府倒也不小。」
說罷,落下車簾。
那馬車擠開了雲安郡主的馬車,還撞了她的馬一下。
雲安郡主:?
宋珩一路回想齊春錦說的那些話,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
難道當真只有他一人做夢?
她絲毫不知他是誰?
於是便連半點牽挂也無,說要回定州就回定州去了?
那定州冬日裡寒冷,夏日裡炎熱,路途多坎坷,點心鋪子也沒幾個比得上京城的……更別提女兒家愛的首飾衣裳胭脂水粉了。
於她來說,都是「只不過」……
這樣她也忍得。
宋珩忍不住輕嘆一聲,心底頓生憐惜。
她真是這世上最容易討好的人了。
「回府。」
宋珩有意在夢中再見她一面。
前兩回她膽子大些了,這回他若再開口同她說話,想必她不會再輕易被嚇住了。
宋珩又是早早歇下。
等第二日,小太監前來喚他上朝……
宋珩緩緩坐起,按了按額角。
小太監見他面色冰寒,竟是從未有過的模樣,頓時噤了聲,再不敢言。
……竟是一夜無夢。
宋珩也是此時方才發覺,他已有好幾日都不曾再夢見她了。
從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多是他忙於朝中事務,累得倒頭睡下,便不會再做夢。
但這幾日,朝中事務並不繁忙。
再一想到她要回定州……
宋珩驟然起身,那小太監鬆了口氣,大膽抬起頭,卻是從攝政王的眼底瞥見了一絲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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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三姑娘很快就要背叛雲安郡主,不陪她一起哆嗦了。
明天下午六點見~=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