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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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齊春錦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裙擺上的泥灰,道:「裝睡還是有些難的。」

王嫻聞聲,脖頸僵了僵。

是裝的!

是因為齊王早就預見到了她今日要做的事嗎?

王嫻更奮力地掙紮起來,想要轉過頭去看那齊春錦臉上的神情。是不是居高臨下、面帶嘲諷?她是不是得意極了?那張嬌媚的臉甚至因此變得更加光彩照人,讓旁人望塵莫及?

此時宋珩走向了齊春錦,彎下腰去理了理齊春錦的裙擺。

他問:「地上躺著涼嗎?」

和方才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口吻。

齊春錦低低道了聲:「不涼,但是好硌。」

宋珩想要揉揉她的腰,但又生生忍住了。這裡還有旁人。

這廂王嫻得了喘息的間隙,終於成功將頭扭了過去。

除了立在一處的齊春錦和齊王……王嫻看見小皇帝面色沉沉地爬了起來。他也是裝昏的。

王嫻胸口咚咚,頭昏得厲害。

一顆心剎那間徹底沉了底。

王嫻幾乎不敢對上小皇帝的目光。

可小皇帝卻緊緊地盯住了她,語氣平靜得一反常態,讓人聽不出喜怒。他問:「皇後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王嫻喉頭髮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越是一言不發,小皇帝就越是有種發泄不出的極度的憤怒,他踱步兩圈,口中道:「這就是母后仔細為朕挑選的皇后……」

小皇帝自幼學的是儒家,講究一個進退有禮。

他說不出更鋒利刺人的話,但單單隻是這樣一句,當著齊春錦的面,落在王嫻耳朵里,也已經叫王嫻倍覺羞辱了。

王嫻咬了咬牙,想要依計劃,將一切都推給那宮女。

那宮女是她用來掩人耳目的,結局本也是個頂罪下場。

可聽了齊王那番話,她突然又不敢了。

她不知道齊王都知道了多少,齊春錦和她的母親王氏又說出去了多少。她的推脫,齊王可能看得一清二楚。

到時候,她不僅推不了這罪責,興許反倒會將齊王和小皇帝惹怒到極致。

那時,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王嫻腦中嗡嗡作響得更厲害了。

她要……做一個決斷。

那廂宋珩命護衛取來披風,給齊春錦披上了,隨後才又看向王嫻:「今日之事,是你的手筆,還是你那祖父的謀划?」

王嫻聞聲知意。

這話……分明是給了她,將罪責一盡推到祖父頭上去的機會。

王嫻飛快地在心下平衡起了利弊。

她與王家是一體,可王家已經暴露在齊王眼皮子底下,除非齊王明日暴斃,否則便是王家暴斃了。

不……也未必是一體。

她已經嫁人了。

她是皇后,輕易不得入罪。

王嫻深吸了一口氣,嘶聲帶著哭腔道:「我也是沒法子的,我是王家女兒。哪怕當年我祖父作惡時,我還未出生呢,可一旦事情捅穿了,我也要萬劫不復……我方才嫁了人,活了不過十幾年……」

王嫻多是端莊的模樣,此時哭起來,倒還真有幾分情真意切的味道。

等哭訴完自己的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王嫻道:「今日被齊王殿下抓了個正著,我也無可辯解。是我之過。」她閉了閉眼,道:「我也不願再為虎作倀,我祖父當年作下的惡,總歸是要還的。」

「先請皇上、皇後到懷蔭庄等著吧。」宋珩冷淡道。

懷蔭庄是齊王府的產業。

護衛領了命,便請他們往外走。

齊春錦在一旁,早看得目瞪口呆了。

王嫻變臉變得太快了。

雖說能認錯沒什麼不好……可她看完,就是覺得怪怪的,心底還是不大舒服。

宋珩一回首,就瞥見了她皺眉的模樣。

「還硌著疼?」宋珩一邊問,一邊抬起手輕按在了她的腰間。

齊春錦搖了搖頭。

宋珩也就只好把手又收了回去,摩挲了下指尖,還有幾分可惜。

「王嫻認錯了,是不是就……原諒她了?」齊春錦小聲問。

其實齊王已經幫了她很多了,不然今天她肯定不知道王嫻要用什麼手段對付她的。是她要求太多了,又記仇又小氣唉。

宋珩聽見她的話,卻是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腦袋:「怎麼會?她得罪的是你,自然只你才有資格原不原諒她?日後你要她如何,便是如何。」

宋珩頓了頓,面色微冷道:「今日王嫻這番話,不過是裝腔作勢,為了後面出賣自己的家族換得苟活來作鋪墊,好叫臉面上過得去罷了。她豈會真心悔過?這個假王家再如何作惡多端,她的榮華富貴都是家族給的。她還能這般毫不猶豫出賣母家,可見心性涼薄,天生利己。」

齊春錦聽得又一次目瞪口呆。

原來……這也是裝的?

「那皇上豈不是以為她真心悔過了?」齊春錦喃喃道:「皇上真慘。」

宋珩渾不在意道:「若他當真蠢到連這也看不出來,這些年倒是白教他了。」

宋珩心有不快,連帶看小皇帝也有些遷怒。

既是成了婚,卻連自己的妻子整日里做什麼,懷的什麼心思都不知曉。

齊春錦倒是很講朋友情的,聽宋珩這樣說,忙猶豫著細聲道:「你這樣有些太凶了……」

宋珩聽她為小皇帝說話,心底反倒更醋了。

此時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相攜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個周萍。

「貴人呢?」大夫人冷著臉問。

下人訕訕道:「方才皇上與皇後娘娘先行一步了。」

大夫人心下一緊:「那齊三姑娘呢?」周萍口中的恐怕出了事,莫非就是這位主兒出事了?

下人指了指角落。

周萍此時也在後頭提醒道:「齊王殿下已經到了。」

大夫人與二夫人一時都是滿腦門的汗。

這好好一桌賠罪宴,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二夫人也後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那樣貼心會看眼色。她退下做什麼呢?就陪在那裡不好嗎?

二人後悔莫及時,齊春錦聽見動靜,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眾人見著她,都是一愣。

齊春錦到底還是吸了些香囊的味道,這會兒有些酸軟無力,走路都不免微微踉蹌。

大夫人見她,不由一喜。

「齊三姑娘!」大夫人喊了一聲,便要迎上去,後頭卻先伸出了手來,扶住了齊春錦的胳膊。

緊跟著後面那人走出來,徹底展露了面容。

眾人這下又是一驚,齊齊跪地:「見過齊王殿下。」

宋珩淡淡道:「本王來接齊三姑娘。」

大夫人心道,二夫人還真沒說錯,那門外停著的馬車裡,原來真裝了個齊王!

這齊三姑娘好大的臉面排場!

這頭宋珩改扶為攥,牢牢扣住了齊春錦的手腕,將她牽住了,然後徑直朝園子外走去。

大夫人等插不上話,便只好跪地不起,口中道:「恭送殿下。」

好像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

那廂齊春錦綿綿軟軟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一樁事:「等等。」

宋珩便也就駐了足,耐心等著她。

大夫人等也不由抬頭看向她,聽她吩咐。

「我方才叫人去準備的飯食呢?我要帶走的。」齊春錦道。

大夫人怔了怔,雖然不知何故,但還是馬上派人去催問了。

不多時,就有下人拎著食盒回來了。

齊春錦問:「是按我點的那幾樣菜準備的么?」

下人躬著腰回道:「是,是。」

齊春錦放了心,拎住食盒:「我們走吧。」

宋珩從善如流地伸手接了過來,這才牽著她,繼續向外行去,如此親近動作,倒是絲毫不作遮掩了。

周家上下看著這一幕,心下又不知是何等驚駭。

等他們走遠了,周萍才起身,喃喃道:「應當是出了事啊。」

二夫人道:「興許是我們不能打聽的事。」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此時便不去打聽,免得無意中觸怒了貴人。只是爾等都須得多長一個心眼……」今日來的人,從大夫人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那唯一需要留心的便是王嫻。

周家如何戒備了起來且不贅述。

齊春錦與宋珩出了府,宋珩問她:「方才宴上沒有吃飽?」

「吃飽了。中間叫周家姑娘同我賠罪打斷了,然後便吃了兩回。吃得挺飽的。」齊春錦道。

宋珩掂了掂手中的食盒:「那這東西……」

齊春錦忙道:「是給殿下的。」

「給我的?」

「嗯,殿下不是府外等我嗎?我在裡頭吃著,殿下卻在外頭餓著……」

宋珩受寵若驚,醋意頓消。

小姑娘也學會惦記著他了!

「錦兒想得周到。」宋珩低聲道,竭力壓下了想要親吻她的欲.望。然後將那食盒放置進馬車中,再將齊春錦整個抱了起來,放上了馬車。

一旁的護衛們只覺得,殿下渾身都彷彿洋溢著春風。

等上了馬車后,宋珩卻是先將齊春錦送回了齊家。

而這一路上,宋珩也慢慢將食盒裡的東西都吃下了。他一邊緩慢享用,一邊問齊春錦:「今日你可覺得開心了些?」

齊春錦重重點了下頭,還長長舒了口氣:「……原來看別人倒霉受苦,會這麼快樂啊!」

宋珩知她說的是齊語柳姐妹,和周家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還有王嫻。

宋珩面色柔和了些:「是啊,所以齊三姑娘若是利用好了齊王妃這個身份,將來便會更快樂的。」

齊春錦有些臉紅,抿緊了唇,沒應他的話。

馬車很快行至齊家門外,宋珩為她捲起了車簾,還一手扶了扶她,道:「王嫻的事,我去處置便是了。你好好歇息。」

齊春錦點頭道:「嗯。我知曉我不夠聰明,也沒什麼大本事。我便不拖你們的後腿了。若是有什麼要我做的,你便囑咐我好了,我一定聽的。」

宋珩頓了下,目光深沉了些。

他盯著齊春錦,微微笑了下:「什麼都聽?」

「嗯!」

宋珩點了頭:「好,我知曉了。」

齊春錦回到府中,王氏便當先迎了上來。

「方才送走客人。錦兒今日去了如何?那周家是個什麼姿態?」

齊誠不一會兒也匆匆趕回來了,與王氏一併圍坐在齊春錦身邊。

齊春錦只撿了重要的說,那王嫻做了什麼便沒有說了,她也不知曉齊王和小皇帝接下來要如何打算,好像是要用王嫻起了假王家的底?

齊春錦不大清楚,便不提了。

王氏二人見她神色輕鬆了許多,嘴角好像都始終噙著一絲笑意,全然沒了前兩日的苦悶與難過,便也放了心。

齊春錦渾身綿軟得厲害,懶懶打了個呵欠便要去休息。

王氏也就叫蓮兒扶她去了。

齊春錦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翻了個身。

想起她與小皇帝等在樹下,卻見齊王疾步行來的模樣……

她喃喃道:「原來做齊王妃這樣好的啊。」

那廂小皇帝二人也抵達了懷蔭庄。

這裡內外都是宋珩的人,小皇帝都是第一回來這裡。畢竟宋珩從來注意分寸,若是請小皇帝到這裡來,難免顯得有弒君奪權的嫌疑。

可今日,宋珩心下不耐,便打破了這分寸,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自己的強勢與凌厲。

王嫻踏進門后,也的確有些心底發涼。

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小皇帝,想要從這人身上找到一些安全感。

「皇上……」王嫻低聲道,倒罕見地有了一分柔弱姿態。

小皇帝卻是回過頭來,冷冷盯著她,面色沉沉,無聲落下了幾點淚水。

小皇帝自幼在皇宮被小心養護著長大,何曾見過這般多面善變,又心腸惡毒的人?偏偏這人,還是他的妻子。

「閉嘴。」小皇帝冷聲道:「朕不聽你的解釋。」

他出宮第一回是齊春錦救的,她和雲安都願意陪著他玩,逢年過節還總要備禮物叫皇叔帶給他。他明明是皇帝,卻好像一無是處。

小皇帝死死咬牙:「朕對不起錦兒,差點因疏忽害了她。」

王嫻呆住了。

小皇帝聽了她那番聲淚俱下的訴苦,竟然沒有半點心軟……她想說,今日之局,齊王早料到了。是設了局等我進去呢。你知道齊王在威脅我嗎?我哪裡有本事害得到齊春錦?

王嫻越想越覺得胸口要被那恐懼和嫉妒撕碎了。

齊春錦幾年前分明還是皇城裡的笑話,怎麼過了幾年,倒一個個都惦記著維護起她來了?

半晌,小皇帝重新抬眸看向她,這位少年皇帝,頭一次展露出了自己的威嚴與凌厲,他道:「你要將王家的事,仔仔細細說出來,不可有一絲遺漏。否則,就算皇叔不處置你,朕也會告知母后,你言行無狀,與人私通,叫朕抓了個正著。無婦德,無皇后之儀。朕難忍此辱,便處……」

「活埋之刑。」

王嫻站在那裡,渾身冰涼,徹底孤立無援,辯無可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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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三姑娘終於感覺到了做齊王妃的好。

小皇帝也終於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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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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