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后的快樂時光
過完年,把一系列推送通通排上號,陪爹媽到親戚家走訪一圈,假期也就差不多了。
期間陸佩衡也沒怎麼給荀霂發消息,一個是忙著,再一個……說不定假期他也泡在實驗里,不太好打擾他專註。往後就過節時約著吃吃飯聊聊天吧。
立春那天,爹媽在家做春餅,陸佩衡晚上就約了荀霂去城裡的春餅店,排了半天隊,就卷了點韭菜雞蛋豆芽菜,一邊吃一邊和對方吐槽春節期間的所見所聞所感,荀霂當然是樂意聽的,從前家裡面也沒熱鬧過,聽著新鮮,全程帶笑,陸佩衡大概也被迷得七葷八素,更樂呵了,第二天上班都精神頭十足。
二月二龍抬頭,醫藥工業區最大的理髮店人滿為患。
天已擦黑,陸佩衡在隊尾左顧右盼,無奈地搓著發涼的手看向荀霂:「對不起啊,我以為開工不久,這邊人會不多的……」
「隊太長了。一定要今天?趕人多?」
「也不是說從眾啦,就是一種,嗯,習俗,大家都圖個順順利利的好兆頭嘛。」
荀霂慢悠悠地轉過頭,注視著眼睛里幾乎要蹦出星星的陸佩衡:「兩個人都要理髮,不然……你給我剪,我給你剪。」
「你你你你會理髮?!」陸佩衡顯然沒想到——這傢伙不是學醫藥的嗎?
「不會。但是實驗動物去除被毛是必修課。」荀霂一本正經。
陸佩衡禁不住嗤笑出聲:「啊?不是……呃,反正頭髮有點長了,就,隨便剪一剪就好啦。我家倒是有一套理髮工具,還有個推子,本來買來是想學學剪頭,好給爹媽弄,後來貪睡就擱置了。我自己也就處理下鏡子看得見的地方,也沒有買假髮練手……」
「去你家,方便嗎?」
「方便方便,你不嫌亂就好。」
到家后,陸佩衡順手摁開開水壺。
「哥,你先在沙發上歇會兒,一會水開了我給你倒一杯。我去找工具。」
荀霂四下看看:「你家挺乾淨的,也不亂。」
「是吧!我可能有點潔癖,每周都得把地墩一遍,不然老覺得有灰。玻璃每個月得擦一回,不然曬不到床,晚上就聞不到暖暖的味道,還有碗碟,每周都得拿柜子消個毒,雖然用得也不多……」陸佩衡在儲物櫃里倒騰倒騰,拿出理髮的工具袋,「找到了!哥,要不我先……給你推一下後頭?」
「都行。」荀霂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也不怕他是個托尼老師。
「放心,劉海我不太會剪,推個頭還是有分寸的。」陸佩衡拉了把椅子放在客廳里,把笤帚簸箕拿過來,給荀霂圍了個塑料帘子,舉著推子比劃半天,終於下了手。
有自信是好事,真的是好事。
「啊!」「哎呀……」「再補一點……」「唉!」「就一點點……」「我可以的!」
荀霂直直地坐在那裡,就聽見陸佩衡感嘆了半天,也不知道後腦勺被推成了啥樣,一般人光聽著就會覺得膽戰心驚。其實對他來說,什麼樣的髮型都無所謂。長發也好,禿瓢也罷,畢竟天才從來不是看外表——他有自信,也相信。
「成了!」陸佩衡歡呼似的,滿意地胡擼了一下對方的頭髮。
「拍個照?」荀霂興緻也上來了,把手機戳開,用快捷鍵調出相機,從塑料布底下遞過去。
陸佩衡接過手機,調好角度對好焦,穩穩地咔嚓了一張,送到荀霂眼前。別說,還真挺不錯,至少比他一瞬間想象到的狗啃要好很多。
「頭髮簾兒我簡單給你剪一剪,看能不能修個型。」
冰冷的金屬刀刃幾乎貼著額頭過去,任誰心再大,前腦門子發涼,后脊樑也得發冷,不過荀霂依舊冷靜得像尊雕塑,閉著眼睛穩穩坐著。等剪完了,自拍一張,還挺滿意。
「手藝不錯,回頭可以給你爸媽剪了。」荀霂的嘴角一旦上揚,陸佩衡心裡就樂開了花兒。太戳心了!
「特別喜歡聽哥你誇我。」陸佩衡把剪刀放下,拿一次性杯子倒了些燒好的水,「哥,你喝溫的還是熱的?」
「熱的就行。」荀霂起來抖掉帘子上的頭髮,準備也做一回理髮師。
「好嘞,可能有點燙,小心。」陸佩衡笑眯眯地遞過水,「荀老師,您隨意剪剪就行,不用像做手術那樣剃禿。」
「哦……」荀霂研究了一會兒,輕輕梳理著陸佩衡鬢角的頭髮,掠過他的耳朵,延伸到他的后脖頸。熱熱痒痒的觸覺讓陸佩衡扣緊帘子下的雙手,真的緊張,但並不是怕髮型毀滅的那種緊張,而是被接近,被觸碰到的緊張。
荀霂早就想觸碰他的頭髮了,果然,柔順服帖,讓人挺安心的,似乎還帶著洗髮露的香氣,還有每個人自己的味道。荀霂有點想讓他也染上自己的香味,不過不是現在,下一個更合適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他不急,他輕輕伏低身子,鼻尖在陸佩衡的頭髮上蹭了蹭,記住了這種氣息。
他動了推子,黑亮的頭髮一點點落在地上。陸佩衡覺得這幾分鐘既短暫又漫長,他能感覺到身後的溫度,那是在公交車的距離上所沒有的。接近些,再近些。
幾分鐘后。
荀霂給他定製改良的髮型十分清爽,陸佩衡舉著手機驚呆了:天才!你真的太會了!
「荀哥!您這秒殺成千上萬個托尼凱文艾倫老師啊!」
「過獎。希望你新的一年走好運,順順利利。」他並沒有特別設計,只是覺得,自己心裡的陸佩衡應該是這種模樣,這種乾淨利落,又帶著點小含蓄的少年模樣,這樣就是最適合他的。
「借您吉言!」陸佩衡自拍了幾張發在了自家三人群里。
「我兒也太帥了吧!給理髮師加雞腿!」老媽立刻回復了。
「我媽說要給你加雞腿呢!」
「雞腿就不必了,倒不如……」荀霂一時沒忍住,上前一步奪過陸佩衡的手腕,送到鼻子跟前,看起來是要聞上一聞,又像是要咬上一口。
「哥……」陸佩衡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一聲「哥」裡帶了三分驚恐。
荀霂稍稍皺眉,似乎是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逾越與自責,鬆開手,搖搖頭,恢復了平常的語調:「開個玩笑,抱歉。」
「呃,沒事……」收回的手不知該往哪裡放,手指輕輕揉搓著袖口。他不討厭,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
「我帥氣瀟洒的兒子,這周末我準備把買來的種子種上,不忙的話回來幫個忙唄。」
石老媽的語音及時打破了僵局。
「好的!母親大人。」
陸佩衡恢復了笑臉:「總之,謝謝哥了。免費給我做了一個髮型。也祝你新的一年,研究有更多的突破。」
看陸佩衡恢復了往常的樣子,荀霂懸起的心暫且放下。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哥,我送你到車站。」陸佩衡連忙說。
「沒事,不太遠,我可以騎車回。」
「呃,那好吧,我送你到樓下。我們明天見。」
荀霂也不知是不是舒了口氣:「明天見。」
這一周過得很快。星期五陸佩衡回到家,就看到老媽買了一面牆那麼高的花架子,上頭擺了好多花盆。
「我這回買了不少菜籽,回頭長出來,你帶走吃。」老媽埋頭翻土。
「算了吧,就這麼點菜,你們慢慢吃。老爸三高,讓他多吃點原生態的菜。」陸佩衡幫忙把沉甸甸的花盆搬到架子上。
「我倆又能吃多少,中午都在單位,白天晚上也都時間多,不像你路上那麼遠。買菜做飯的工夫還是很多的。你平時忙,我種這些生菜西紅柿都可以洗洗直接吃。」
「你媽特地挑的能直接吃的玩意兒,就是想省得你還得去買菜。」老爹翹著腳在旁邊看報紙,偶爾補上兩句。
「現在買菜也可以送到家,也就咱們還買菜種菜。就是想著啊,你每次來一趟,都沒什麼可以帶走的,也好省點兒錢,把錢花在刀刃上。唉……說什麼孩子孝順是應當的啊,我們當年都在崗忙,小時候爺爺奶奶帶,姥姥姥爺帶,也沒怎麼管過你,都是你自己這麼懂事,什麼家務都會,自己管學習,經歷的苦還不都是往肚子里咽,怕我們擔心,都沒和我們說,還是從朋友給你寄的明信片知道你因為保護他受過欺負,我都慚愧。」老媽慢慢放下鏟子,似乎有些後悔,同時看著陸佩衡長大的模樣又十分欣慰。
「媽,說什麼呢,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都離不開你們養育啊,報恩是應該的。不說了不說了,我再去拿個盆來。」陸佩衡笑了笑,怕老媽再說點什麼把自己感動哭了,趕緊找個茬避開,
相比之下,也不知道更喜歡有人情味總是操心的爹媽,還是荀哥家裡那種……完全不用擔心的父母。
當然了,有人情的話就更累,可是你想人類社會當中,本來就是人和人之間的事,人情是個避不開的問題,有時候是問題,有時候則是玄妙。就像是……
自己和荀霂,到底是怎麼樣的接近呢?
荀霂沒有明確表達過,但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他陸佩衡心裡,總是有種似是而非的剋制,是想要更近還是保持這個距離?而自己也怕是自作多情——別到時候弄得連朋友都不是了,他真的會難過。
可自己似乎的確是對他有種別樣的渴望,想接近,想親近,想被他摸摸頭,被他抓住手腕,跟著他奔向遠方,想被他身上的香氣籠絡。他像是陽光,讓人心安,他又像是月光,總在夜晚縈繞身旁,他還像是星光,千千萬萬的瑣碎細節,都綻放著光彩。但他似乎總是那麼遙遠,可望而不可及。
陸佩衡抓抓腦袋,似乎陷入了問題的怪圈。他小說看多了,性向什麼的倒也不太重要——一碼歸一碼,心態是心態,現實是現實,去延續一段柏拉圖式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真的是那平等的另一半,只要他是自己心裡最飽滿的麥穗,自己絕對不會放手。但是如何再接近……
「順其自然,救救社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