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車子平穩地行駛了一段路,突然發生一陣劇烈的晃動,樹木颳倒在鐵皮上的劇烈摩擦聲,在空寂的環境中顯得尤為瘮人。
司機走的這條公交線路都是陽間極少有人路過的路段,人為荒廢的路段都有後天形成的煞氣,極容易出現交通事故,因此在此地徘徊的慘死鬼也是極多的。
凌晨六點正好天光將要破曉,這時候的鬼能力弱,路上遊盪的弱鬼也早在太陽出來前找個地方歇著了,能力強混得久的老鬼摸清陰間的規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惹上麻煩。
出現幾率較大的就是怨氣凝成不久,存在不久的新鬼,想要趁著這個點,出來興風作浪。
如果是陽間的車,很可能已經被這棵大樹砸破車窗,司機也被飛濺起的玻璃渣和尖銳的樹枝給戳死了,車子方向盤失控,整車的人都會因此意外身亡。
因為陰間的車都是三無車輛,牌照都沒有,甚至連司機都是一個紙人,所以不會出現事故,只會暫時無法繼續行駛。
小紙人司機沒法開動車子,焦急地按著喇叭,車上的乘客們也開始小聲吵嚷起來。
江沚拉開車窗,突然發現半空中出現了數十條條粗壯的黑絲線,錯雜纏繞,絲線凝結處是一隻斷了頭的惡鬼,站在公路路旁邊,衣服破破爛爛的像是被火烤過,胳膊肘里夾著燒焦的腦袋,眼神露著凶光,一副混混小痞子樣。
她心裡一驚,立馬關上了車窗。
卧槽,她什麼時候能看見鬼了?
崔晚舟突然開口道:「你能看到是因為員工福利,這隻鬼屬於橫死,怨氣很大,但是剛死沒多久,不用害怕。」
江沚點頭,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
崔晚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過頭,漆黑的眸子如同潭水般深不見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江沚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跟著崔晚舟一起下了車。
客車前面被一棵大樹擋得嚴嚴實實,兩側都是山路,沒有辦法繞開,一旁小痞子樣的鬼倒是悠閑地很,坐在樹根上看熱鬧看得正歡。
江沚死死地跟緊在崔晚舟後面,目不斜視,根本不敢往那隻小痞子鬼身上多瞅一眼。
她突然感覺到后脖頸一陣冰涼,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起來,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江沚咽了口口水,聲音微抖:「崔判官,你有沒有覺得身後的風有點冷?」
崔晚舟查看了車子周圍一圈,確認車胎沒有受損,淡淡道:「沒有。」
「好吧。」江沚握緊拳頭,安慰自己別怕,緊接著頭髮被人扯了一下,右邊肩膀也被猛地拍了一下。
江沚快速轉身,卻沒有看到是究竟誰在搞鬼。
她心裡又驚又懼,慢慢轉回身子,左邊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江沚猛然拽住還沒有來得及縮回去的冰涼黏糊糊的鬼手,轉身一個迴旋踢,撲通一聲,彷彿重物被突然撂倒一樣。
「啊,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東西?」她大叫一聲,閉著眼睛,對著身後的鬼一陣亂捶起來。
小痞子鬼跟著嗷嗷亂叫,他只是無聊想搞個惡作劇,沒有想到江沚能把他抓到,還給暴捶了一頓。
正常人不是應該被嚇得到處亂跑嗷嗷直叫,七魂丟了六魄,這傢伙怎麼越打越猛。
小痞子鬼被打得腦袋發懵,不停求饒道:「好漢饒命,不對,女俠饒命。」
江沚舉起的拳頭停了一下,小痞子鬼心思一動,趁機用黑色粗線般的鬼氣把江沚團團包裹住,用力一擰,企圖像之前一樣直接把人擰斷,再捏成碎末。
他剛準備擰了一下,卻發現根本擰不動,像是擰鐵塊一樣,凝成的鬼氣似乎脫離了他的控制。
咔嚓一聲,凝結的鬼氣像是被人用巨大的剪刀剪成了一堆碎塊,掉在地上變成了粉末。
他整個鬼也因為這種能力失去后的反噬,遭受重創,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下不能動彈,一點淡淡的金色墨痕滴濺在他的衣角上,很快墨痕侵蝕了整個身體,原本凝成實質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
墨香味越來越濃郁,他嗅著香味,抬頭看到崔晚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痞子鬼心頭大駭,骨頭縫裡散發著寒意,彷彿回到了他死前的那一刻,比之前還要可怖,讓他感到心底里的發抖顫慄。
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在對方面前自己如同螻蟻一般,抬抬手就能被掐死。
「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痞子鬼在地上叩頭,哭得五官扭曲,鼻涕眼淚都一起出來,快要消散的身體總算沒有繼續變得更透明。
江沚睜開眼睛,就看到這隻丑得沒有鬼樣的鬼,比之前看到的小痞子鬼還要嚇人。
「卧槽,這是什麼丑東西。」
她嚇得原地蹦起,直接抱住一旁的崔晚舟。
小痞子鬼被深深傷害到了自尊,他哪有那麼丑,沒死之前也很帥的。
他默默把自己的腦袋轉到了背面,流下了扎心的淚水。
崔晚舟身上突然出現了一隻人形掛件,身姿也依舊筆直如松,目光如利箭般直射在小痞子鬼的身上。
小痞子鬼縮著脖子,蹲在地上,快速地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鼻涕泡。
還給不給人活路了,不就是哭得丑了一點嗎,丑難道沒有存在世界上的價值嗎?
她的目光落在江沚身上,唇角微微揚了揚:「現在沒事了,下來吧。」
江沚本來摟得很緊,現在才想起來剛剛情急之下不小心抱了崔晚舟。
她剛剛捶完那個鬼,手上還有焦味,估計還把髒東西抹在崔晚舟身上了,她回頭心虛地瞄了一眼崔晚舟的衣服,幸好衣服是黑色的,不然是白色的,肯定特別容易看到兩個臟手印。
江沚雙手合十,心裡默念希望崔晚舟沒有發現她的臟手印,也不要找她算賬,然後扣她的工資。
萬一被崔晚舟穿小鞋扣了工資,她也只能認栽,誰讓她現在只是一個窮苦的小社畜呢。
得罪了上司,還想不被扣錢,做什麼美夢呢。
江沚瞬間被抽幹了力氣,如同樹袋熊一般從崔晚舟身上滑落下來,甚至都忘記了一旁的小痞子鬼。
小痞子鬼:......我也是需要存在感的。
崔晚舟的表情也有一點奇怪,剛剛明明捶鬼的時候那麼凶,現在待在她旁邊反而像個小慫貓,連爪子都收起來了,還有點失魂落魄。
她虛扶了一把江沚,對小痞子鬼道:「把你的頭放好,喊一下周圍認識的鬼過來把樹給搬走。」
小痞子鬼不敢再耍什麼花招,老老實實把頭安在脖子上,他還沒喊,周圍方圓百里的鬼都自動趕了過來拜見崔判官,然後眾鬼合力一起把樹給搬走了。
崔判官要領著小痞子鬼回一趟地府,只能江沚一個人獨自坐班車回去。
江沚不敢獨自坐班車,又不能直接挽留崔晚舟,只好直勾勾地盯著崔晚舟,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這樣的江沚像被人遺棄的小貓咪,有點可憐兮兮的,又要裝著很乖巧懂事的樣子,她的心底驀地一軟,抿起唇角:「臨時想起還有點別的事情,需要再坐一段路的班車。」
江沚湛藍色的眸子里糅合了陽光,不由自主地綻放了笑容。
崔晚舟眸光微閃,避開江沚臉上明媚的笑容,邁開長腿,率先走在了江沚的前面。
江沚心裡輕鬆起來,很快追上崔晚舟的步伐,兩人一起又上了車。
客運汽車大概行駛了十多分鐘,終於到了江沚的家門口,臨下車,江沚突然想起來自己把人家的衣服弄髒了,要想辦法在對方沒發現之前給處理好了。
江沚靈機一動,清了清嗓子道:「崔判官,我家就在這邊了,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崔晚舟思考了一會兒,就和江沚一起下了車。
小痞子鬼跟在後面,還惦記著江沚的暴打之仇,碎碎念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江沚停下腳步,轉身,鼓起腮幫子兇巴巴道:「你是不是還想被打?」
小痞子鬼慫慫地看了一眼崔晚舟,閉緊了嘴巴,他才不怕她的鐵拳,就是怕被崔晚舟弄得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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