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
「真是被夏大媽的一番操作笑吐了,眼看著自己要垮了還非得拉著別人一起共沉淪嗎?好意思讓同事幫忙洗白嗎,一天不蹭渾身不舒服是吧?毛演技沒有,生氣就知道瞪眼,一大把年紀了還演小姑娘,你再看看整個劇組的其他陣容,寧配嗎?難怪有兩個老賴爹媽,是承受了夏大媽的報應,親媽才會昏迷不醒的吧。」
「生活的美好在於一顆善於發現美好的眼睛,愛人者人皆愛之,願你我都可以被溫柔以待。」
「轉發:我真的從頭哭到尾,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不怕下地獄嗎!人販子都去死吧!」
這三條微博是出自同一人,發表時間亦是同一天。
第一條是在《故城》某條宣傳博下的評論,後面兩條是個人微博動態。
夏歡翻到的時候不能說是心裡毫無波瀾,至少反應沒有從前那麼大了,這些年多多少少看過不少這樣類似的人,一邊對著某些事物表達著自己的博愛憐惜,一邊又口誅筆伐不知道在為誰伸張正義。
庄蕎安看著夏歡對著屏幕澀然笑了一下,心裡很不是滋味。
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以後,她有意提醒夏歡最近不要接觸網路,但如果真的聽話,就不叫夏歡了。
但夏歡沒說什麼。
「看到什麼了?」庄蕎安試探著開口,至少讓她說出來,比把所有的都憋在那兒要好些。
「我只是突然明白一個道理。」夏歡靠在椅子上垂著眼,看不清表情。
「會流淚的人也會殺人。」
安慰的話庄蕎安自然會講,但夏歡哪是不懂這些道理的人,不懂道理的明明是那些不清楚真相就拿著刀刺向別人的正義使者。
「要查一下這些號背後的人嗎?」庄蕎安問。
「不用,我剛才翻了一下,大概知道是誰的粉絲。」夏歡抬起頭來,看著庄蕎安,「庄姐,昨天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這熱搜上的太莫名其妙了,三分鐘擠掉所有的娛樂八卦話題,如果說是沒人在背後助推,恐怕誰都不會信。
原貼雖然原本就是個靠爆料謀利的,但剛發帖不到三分鐘就立馬被搬運到微博上來並瞬間上了熱搜榜,未免也太巧合了。
所以,只可能是個預謀□□件了。
從以往經驗來看,還很有可能是誰在「女明星黑料bot」那裡投了稿,又搬到了微博兩頭炒。
依照如今的局勢,按照對誰最有利誰嫌疑最大這點來看,懷疑最大的非秦郁潁莫屬了。
似乎是對於夏歡的心思心領神會,庄蕎安首先便很快說:「不是她。」
庄蕎安環顧左右,壓低了聲音:「秦那天的確通過幾個營銷號買了熱搜,但那是這件事已經開始發酵之後了,最多算是蹭熱度。」
夏歡愣了一下,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那還能是誰?
目之所及所有朝夕相處,還有曾短暫接觸,只堪堪算得上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同行們。
在這些人中,她又擋了誰的路。
「認識的幾個營銷號的說法也很統一,就是說對方是小號匿名投稿,開了價格,有的接了有的沒接。接了的發完以後就直接被買了熱搜點位。」
「小號?」夏歡閉眼思考了一下,「叫什麼?」
「投完稿就銷號了,很熟練。」庄蕎安說。「不像是心血來潮的。」
倘若不算連帶效應,這熱搜詞里突如其來冒出的七八個帶著她名字的話題,也要花不少錢和精力吧。
那人是覺得,夏歡當真是一團棉花,打上來就只知道自我塌陷、自我吸收么?
她從前從不主動去招惹誰,不代表就從來沒有做過準備隨時回擊。
況且,其他的謠隨意造造她就當免費熱度了,但涉及到雒應辭不行。
她醒著的時候不行,現在更不行。
她揉了揉眉心,對著庄蕎安道:「再跟一下吧,試試從原帖那裡找找線索,有必要的話,花些錢也可以。」
庄蕎安點點頭,備忘錄記下。
「阿依那裡先沉一沉,如果還沒有特定的人,不要傷及無辜。」夏歡打開劇本隨手翻了翻,「想辦法旁敲側擊讓易瑜不要弄那些封號之類的操作,別誤傷了阿依的賬號。」
庄蕎安又是應下,手機上敲了幾行字忽然想到什麼:「查這件事的時候,有了個意外收穫,雖然可能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但你應該感興趣。」
「什麼?」
「你還記得之前發出投票的時候,有人說你做假票嗎?」
就是那次,瘋狂的粉絲堵到她的簽售會潑油漆的那次,樓然替她擋了一身的油漆,到現在這個人情她都還沒還。
「記得。」
「麥子和我說,有個刷票的機構說漏了嘴,說是——」
「夏青禾,馬上開拍了,你怎麼還沒有化好妝。」
庄蕎安說了一半的話登時被堵在半途,聽清來人的聲音后,她立馬閉了嘴沖著夏歡使了個眼色,「我先回酒店整理整理合同,你收工前我再過來接你。」
庄蕎安走後,樓然很自然的坐在了她的位子上,一本套著封皮的劇本放在兩人之間的茶桌上:「夏青禾,被買了個黑熱搜而已,不用這麼自暴自棄吧,妝都不化了。」
自從知道夏歡原名之後,樓然就再也沒叫她過夏歡。
有時候還會不小心「說漏嘴」自稱哥,叫她小秋乞。
雖說是差了那麼幾年,但也不是什麼時代的鴻溝吧,他們這年代的人,都沒有長幼有序的概念了?
夏歡撩起眼皮望了望端正候在場外的葉瑄、阿鸝幾人。
不該一棒子打死,好孩子還是居多的。
但她現在,沒有要教導樓然道德與法制的意思,她面前的和身後的一大堆爛攤子等著她一處處去處理。
樓然的幾句譏諷話不痛不癢,還算不上有分量。
夏歡的眼瞼又低垂下來,心不在焉的翻著手裡早已記得爛熟的劇本。
「化好了。」她說。
樓然很不會看眼色的笑道:「算了,反正你化不化都一樣。這個劇的顏值,還是得我來撐著。」
夏歡:……
她又想以偏概全了:這個年代的小孩,臉皮都這麼厚?
心裡已然亂成了驚濤駭浪,這點水波紋也依舊攪得她心煩。
不知道是不是樓然就自帶這種讓她覺得坐立難安的Buff。
她沒去接樓然的話,若是他尚且識趣,或者覺得從她這討不到樂趣了,自然就離開了。
夏歡強迫自己的眼睛往劇本上瞄,腦袋往劇本上聚。
這段寫的正好是尹淥洺與日本方有私下聯繫的事被誰廣而告之了,那些城裡原本對著祁霜有十二分敬意的百姓突然反戈,要趕走這有可能與敵國勾結戕害百姓的「觀音將軍」。
不知是巧合還是網友猜到了意思故意為之,這次的投票在截止時以壓倒性的票數差距得出了「不在東城酒樓」的結果。
陸二未能與祁霜及時聯繫,被有心之人踩了空子,一時間原本風光無限的軍座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還真是諷刺。
夏歡想。
她親手寫出來的劇情竟然和自己的遭遇不謀而合。雖說她不至於像祁霜一樣被自己保護的城民反戈相向,但喊著讓她退出娛樂圈的聲音不在少數。
但祁霜還有個陸二信她,夏歡只能單打獨鬥。
借著與人物共情的理由,夏歡的眼睛竟然慢慢模糊起來。
她把頭低的更深。
「你很缺錢嗎?」
樓然還沒走。
她此刻最不想的就是在樓然面前掉眼淚。
夏歡硬逼著自己把呼之欲出的眼淚憋了回去,抬頭淡淡看著他,輕笑了一下:「怎麼?你要借我錢?」
雖然不知道爆料的人是從哪裡得知夏輝鳴欠債的事的,但那人卻是低估了一個行商三十幾年企業家的虧空底限。
一億八千七百萬。
還不算利息。
這是三年多以前夏輝鳴告訴夏歡的數字。
版稅、片酬、漫畫約、配音……夏歡從十三四歲賺的幾乎所有的錢都被用過來堵這個無底的窟窿。
她自然不是為了夏輝鳴還的這些錢。
夏輝鳴始終沒和雒應辭簽下離婚協議,有一半的債是壓在雒應辭身上的。
夏輝鳴找人的能力一流,藏得也不含糊,討債的找不到他就跑去療養院蹲那個不能動的,反正總會有人來交錢的。
她總不能看見雒應辭這樣了,還要被一幫人堵在門口監視著。
所以她償還了大部分。
那個洞是填不滿的,她也清楚。
樓然這種一看就沒吃過苦的,恐怕都不知道什麼叫債台高築、惶惶不可終日……
「可以。」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樓然便給了這個答案。
夏歡再去看他,發現樓然臉上仍然是那種弔兒郎當的神情,但語氣的肯定卻叫人無法質疑他的真誠。
果然是不懂人間疾苦的少爺,夏歡心裡苦笑。
或許樓然真把自己當成了朋友,但他根本不明白「破產」二字意味著什麼。
「謝謝。」不管是逗她取樂還是真心想要幫助,夏歡都很感謝他能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還有那種別彆扭扭逗她分心一下的樣子。
「到底多少?」樓然臉上泛了些不耐煩,「夏青禾,你拍戲這幾年,都不知道給自己攢點錢的嗎?」
攢錢是什麼意思?她不認識這兩個字。
「小夏姐,樓哥,到你們倆的場次了,到這邊補一下妝吧。」
過來催場的已經不再是小吳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一個相貌很是憨厚的道具。
人不可貌相,夏歡已經不相信能在這圈裡遇到任何單純的人了,畢竟小吳從前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和記者聊劇組八卦的人。
「麻煩啦小謝。」夏歡仍是笑意盈盈,轉頭又對著樓然道:「心意領了,拍戲吧。」
「夏青禾。」樓然忽然叫住了她,嘴唇動了幾下,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沒做過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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