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號星期日
四年前是內娛樂隊型唱跳組合的巔峰期,娛樂公司有一家是一家的往選秀節目推人,模板似的每家攢一個樂隊出來參賽,然後再砸錢如流水的給自家藝人投出道位。
這要得力於這年以樓然為主唱樂隊形式二次出道的NOONE組合。
樓然入圈很早,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和一眾朋友組了樂隊接各路商演,參加各種大小節目,但因為沒有公司,風格亦不大眾,一直處於小眾圈子的自娛自樂,不溫不火。
讓他火起來的還要數那檔選秀綜藝,喬世彰作為發起人。
帶樂隊進選秀,原本就是前無古人的,喬世彰帶來的流量無疑是巨大的,這也讓原本埋在沙里的金子得以窺見天日,樓然和他的組合便成了那個夏天最火爆的新聞。
若是在小眾圈裡,樓然這種倨傲清高的性格尚還值得一群人奉為圭臬,若是到了千萬人眼中,就要被挑了刺去。
他行事不管不顧,漠視任何拘泥死板的規則,即使在比賽里,面對明顯偏袒不公的規則也從不圓滑避之,一再被傳被節目組防爆封殺,可頂著這樣的輿論,樓然仍舊以穩定的成績一路冠軍到了決賽。
他的實力和才華不容小覷,對於音樂的感知力和風向引導力是當代少有的,他參賽的每一首歌都成為了許多人的經典,最重要的是,他有喬世彰一路保他。
關於為什麼單單是他,樓然問過喬世彰。
喬說,他想保護才華,更想保護消失的曾經的自己。
樓然當時沒太聽懂,但喬世彰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很欣賞有才華的人,於是便交了這個亦師亦友的朋友,還簽了喬世彰介紹的公司。
也是在這個時候,樓然認識的易瑜。
那時候易瑜和現在差不多,是個作天作地的小瘋子,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是喬世彰介紹,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針尖對麥芒的互相鬥嘴攻擊。
當然也不是真的討厭,娛樂圈裡有對方一個這樣的人,把火力互相釋放的話也是對整個圈的放過……喬世彰如是說。
樓然的樂隊在選秀後人氣不減反增,頂著全能門面的主唱和喬世彰作詞創作,還有樓然開始涉身影視圈的積攢,NOONE霸佔了當年幾乎所有的音樂榜單,但也就是在這一年樂隊最火爆的時候,樓然宣布退出了樂隊。
開始有許多人罵樓然過河拆橋,靠著樂隊火了便單飛……
網上隨手一翻就能看見樓然的粉絲和各路網友吵架。
就在眾人以為樓然要藉機拍戲或者單出專輯趁勢而上時,樓然選擇了去加拿大交流學習半年。
娛樂圈是個快消費的地方,別說半年,平常人就是半個月不在觀眾面前刷臉,也會很快被忘記。
但樓然不是那一般的平常人。
他不僅去了,還真就半年沒有出現在網路上。
消失的無影無蹤。
半年後,樓然回國,公司為他準備了個廣告代言的學成禮,說合作人是易瑜。
他興沖沖的趕過去,卻發現攝影棚坐著的是另一張陌生的面孔。
這便是樓然第一次見夏歡。
她也許來的極早,妝容衣服裝扮精緻,手上戴著那個一會兒主題拍攝的鑲鑽手錶,唯一不和諧的就是她手裡還捧著一本書在看。
說是看書有些不準確。
因為這人拿著筆,幾乎是每看幾行都要寫幾個字,看起來倒更像是在寫書。
他沒在的這半年,關欣仍舊在國內帶其他的藝人,對於這個屆時當紅的夏歡了解甚多,半吐半露的向他介紹了這個出道沒多久便和他同級拿下這個國際代言的小明星。
聽完介紹,樓然腦海里就只有一個字——裝。
佛系的話怎麼會進圈?不爭的話怎麼會有易瑜的代言?不裝的話,為什麼在攝影棚看書?
所以,還沒說上第一句話的時候,樓然對夏歡就有了十二分的偏見。
可是,他從沒想過。進圈可能是為了還錢,「搶代言」可能是因為易瑜就是她老闆,攝影棚看書是因為截稿期就在第二天。
他偏見了三年多的女明星,是他追了五年之久的作家大人。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夏歡和賈謀是一個人,從來就沒想著告訴我一下,而且竟然還眼睜睜看著我當著夏歡的面出了這麼多次糗。」樓然瞳孔里的餘震還在微妙顫抖著,從心底里難以接受這個鐵定的事實。
《笑話里的百科》。
樓然腦子裡突現這本書。
這是賈謀約莫四五年前唯一一部詼諧輕鬆風格的書,用笑話的形式講了諸事百科。當時樓然還譏諷夏歡腦袋笨,讓她看這本書。
現在看來,最應該看的是他自己。
他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
其實,即使易瑜在方才化妝間前沒有把眼色使得抽筋,他也不會當著面說出這件事的。畢竟比起看夏歡掉馬,他更希望這個秘密永遠埋藏,最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像個傻子一樣當著當事人的面一邊誇一邊貶。
「是姐姐她本來就是不想要掉馬呀,我肯定要幫她保守秘密的嘛。你都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剛一收工易瑜就被樓然拉了來,她看起來十足的委屈,「不過,你真的好笨哦,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個在姐姐面前誇賈老師的,真是有趣。」
樓然雙眼快要噴出火來,快要爆炸的語氣:「你還委屈上了!但凡你稍微暗示一下,我會淪落到這麼尷尬的地步嗎。」
易瑜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之相:「你也不是個聽的呀,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就和你說了,沒有認真去了解一個人,不要貿然去評價,說不定對方就是你偶像呢,對吧?不過現在還沒到殺青呢,你是不是已經對姐姐轉變看法了?我真的是個預言帝。我就說吧,沒人能從姐姐手下逃脫。」
「你不要轉移話題,」樓然沒好氣的講,「我現在很生氣。」
「你氣什麼呀?」易瑜有些不明白,「不就是出了幾次丑么,你也沒少做那種丟人的事情吧,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樓然忽然一愣,他到底氣的什麼。
他出道比較早,十幾歲的時候免不了做些中二沙雕事,多多少少留了些尷尬的黑歷史在網路上,他也從來沒有在意過。
這次,只是在夏歡面前丟了臉,甚至連網路都沒記錄的。
但好像,單單是這條就夠他崩潰的了。
他很不想在夏歡面前有任何不妥。
但應該沒關係的吧,畢竟夏歡她是他的粉絲嘛。
「喂,你幹嘛一副苦瓜臉啊。」易瑜手指戳了戳苦著臉發獃的樓然,「好啦我承認沒有告訴你是我的錯,但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畢竟姐姐她守這個秘密守得很辛苦,雖然我也不懂為什麼,但她這麼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吧,我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好了。」
「你為什麼會簽下她?不會是當時你就知道她就是賈謀了吧?」樓然問道。
夏歡隱蔽賈謀這個身份多年,不太可能在簽約前就爆了身份讓易瑜一路順著追了過去。只可能是在簽約后,易瑜才通過身份對比發現的賈謀馬甲下的真身。
那這種坐地招人的運氣,買彩票也能全國首富了吧。
「你還記得你出國前給我推薦的那部漫畫嗎?」
樓然從記憶里奮力深扒,無果。他看過的漫畫太多了,隨手分享的也不在少數。
於是,搖搖頭:「哪部?」
「《九月十八號星期日》。」
還是沒記起。
「就是作者只出了個紙稿,上色都沒上的那個。」
「你是說,長空雁?」樓然訝然,「和長空雁又有什麼關係了。」
易瑜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等待開盤的賭徒,興奮的無與倫比,她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來展示給樓然:「喏,你看。」
「簽名漫畫?」樓然說,「雖然長空雁不怎麼開簽售,但也不是一定拿不到的吧,這有什麼。」
「天吶就是看你這麼一臉無知的樣子才能讓我得到最大的滿足。」易瑜仰天長笑一聲,「你想不到吧,長空雁就是姐姐。」
雖然有先前地震般炸裂呼嘯的新聞作為鋪墊了,這消息著實又讓樓然吃了一大驚。他又想起算是第二次見的時候夏歡在圍讀會畫畫的事情。
他還衝她遞了個鄙夷的眼神。
在書架里珍藏著她簽名漫畫的情況下。
「當時長空雁不是只出了紙稿嘛,根本就沒有繪本來源,我又是個簽名收集癖你知道的,」易瑜接著道,「聰明的我想起那個漫畫平台是必須實名認證的,所以我就託人查了長空雁的私人信息,本來只是想買個版權的,結果沒想到就發現了這個秘密。」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個故事的引發者。
「像你這樣的運氣,花多少錢能買到?」樓然拋出瘋了似的問題。
易瑜沒有理會,又接著說:「總之後來就是你看到的樣子了,我卑鄙的利用金錢收買了藝人夏歡,又以一個庇護所的形象招來了姐姐的信任,讓她把賈謀的約也簽了進來,然後就發現了姐姐背後挖不完的寶藏……」
「所以你們公司的人都知道夏歡和賈謀是一個人?」
「不,當時姐姐留了心眼,提出條件只和董事會主席簽合同,而且派出的是庄姐姐。」
「所以庄蕎安知道你的身份?不對啊,」樓然再次陷入困惑,如果是這樣的話,庄蕎安沒有理由向夏歡隱瞞易瑜的身份,「夏歡不是不知道你是她的老闆么?」
「當時爸爸送給我公司的時候我還未成年呢,」易瑜委屈又慶幸,委屈的是他爸毫無新意的送禮物章程,一家她自己的公司,一家新娛樂公司,慶幸的亦是如此,如果沒有這家公司,她也不可能有機會和姐姐熟識,「所以名字寫的是我媽,當時去和庄姐姐簽合同的也是我媽。」
「這樣啊……」樓然抵著下巴思考了一下,如今關於夏歡再難以接受的事情他都能輕易理解。
「你為什麼一直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以老闆的形式出現,很多事情不是更方便?」
「你不知道,姐姐是個特別特別不喜歡欠人情的人。」易瑜臉頭一次皺了起來,「之前公司一個化妝師幫姐姐臨時加了個妝,她答應了人家一場跨了三天的走秀。我瞞著身份明裡暗裡幫她壓下許多碰瓷的小明星,被姐姐察覺后,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找我,就是想要還了這個人情。如果我直接說了我的身份,那我豈不是更沒法和姐姐做朋友了。」
所以她只能私下授意褚陽,一切都按照夏歡的想法來。
不想接的戲就不接,不想參加的活動一概不去,不想公司插手管的緋聞一概不理……
一切都很順利,唯一一次失誤是她出了一趟國發現褚陽授意夏歡去做了整形,如果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擔她的職位,那次她便直接把褚陽開除了。幸好那次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不然即使空著,褚陽的這個位子也是坐不了了的。
說到這裡,易瑜眼裡隱隱有些難以言喻的卑微:「況且除了錢,我什麼都沒有。我是沒有底氣這樣站在她面前的……」
「錢?」樓然忽然想到了什麼,「夏歡她,最近是不是很缺錢?你不是她老闆么?」
對於夏歡接下《七色》這件事,最開始易瑜也是吃了一驚的,但很快她便順著夏歡的意思吩咐下去打點了一眾人。
夏歡爸爸欠下巨債,媽媽住院的事情,易瑜也是在不久前才得知的。
易瑜刻意沒有去打聽過多關於夏歡隱私的事情。如果她不想說,那就默默等著吧。
況且,夏歡她藏得很好。
明明很缺錢,卻從來沒有為了錢去做違心的事情。
這次接下這部電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很大的事。
雖然她仍舊看起來並無異樣,但夏歡就是這麼一個人。
即使快要被壓得粉身碎骨,也不肯和旁人說上一句委屈。
「我也不太清楚。」易瑜說,「但想來想去,只能是和姐姐的媽媽有些關係,但這事我不好打聽,如果稍微流露出風聲,很有可能招致更多的鏡頭,適得其反。」
樓然低垂著眸子,沉思了許久,說道:「你可以借給她錢嗎?如果她只是缺錢的話,給她,她應該就不會去接那部戲了吧。我是說,我把錢給你,你借給她。」
易瑜輕笑了一聲:「看來你還是不了解姐姐,如果她是能輕易接受恩惠的人,我也不需要隱瞞的這麼累了。不,應該是,早就沒有我表現的機會了。」
像夏歡這種美人,如果真的敞開懷抱妥協求支持,前赴後繼的何止一群人。
「那就這麼看著不管嗎?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現在一定是遇上了不太好的事,如果這個時候再去接《七色》,對她來說不是雪上加霜?」樓然忽然就把自己代入了夏歡支持者的角色,好像不久前說對方是只有他自己可以欺負的粉絲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建議你不要去管這件事。」雖然語氣淡淡的,但易瑜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我認識姐姐這麼久,了解到的姐姐從來都不是一個會隨意做決定的人,即使被逼到絕境了,她也不會做出賣自己的事情。如果她想的話,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憑著自己在這圈裡橫著走的,但她沒有。」
易瑜望著遠處:「接下這部電影,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如果只是為了錢,姐姐的方法有很多種,畢竟她是個美麗的聰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