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了嗎

24日，周六。

《故城》進入大結局倒計時，倒數第三集網路、衛視同步播出。

正是祁霜的殺青劇集，也是算起來不算太久，卻感覺隔了漫長了一個世紀的試戲片段。

夏歡戴著耳機，拿著開了視頻和彈幕的手機坐到了一把寫著VIP區009號的座位上。

是樓然的演出。

因為是客串，所以不必排練，樓然只請了半天假。

而因為已經殺青，夏歡更是不用請假。

夏歡戴了頂齊劉海的短髮假髮，黑框眼鏡和黑色口罩，墨綠夾克牛仔褲，不仔細留意絕對看不出這樣的裝扮下是個耀眼的女明星。

【來了嗎】

視頻上方忽然彈出這麼一條消息來。

她拖著消息字條向下滑了一下，回道：

【你猜。】

【我希望你來】

不自覺翹起了嘴角，夏歡抿唇抑制住，又說：

【你後來發過來的demo是不是有失誤啊，副歌的地方有3秒的空白哎。】

【那不是空白】

周圍響起鼎沸的狂歡聲，熒光棒、應援牌、手燈……即使是作為客串，樓然也享有著最大聲勢的聲援，不像是個沒有後援會的偶像該有的待遇。

耳機里又一聲微信提示音。

【是江月與卿卿】

「樓然、樓然——」

「齊飛——」

耳邊的吶喊聲從沒有停過，隔著入耳式的耳機也是此起彼伏的攀比著分貝。

全暗的舞台啪的亮起，頂光分成四束精確照著台上每個人，成斌易的架子鼓聲首先響起，一秒鐘的寂靜后，隨著齊飛的歌聲，粉絲們又開始了炸裂般的應援吶喊。

樓然還沒出場。

夏歡微張著嘴巴保護自己脆弱的鼓膜，暗自感嘆，果然搖滾樂的粉絲普遍瘋狂，庄蕎安在她面前確實收斂了。

她收起手機認真聽歌，雖然沒有什麼音樂天賦，基本的旋律她還是聽得出好壞悅耳與否。

齊飛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樓然和她講了一些，他說，他離開樂隊以後，樂隊比以前好多了。

夏歡知道的是，這個樂隊在那之後經歷了短暫的低谷，後來才慢慢好了起來，拿了許多獎，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歌，收穫了一大票的粉絲，只是熱度再也沒有回到過樓然在的時期。

那是組合的熱度。

如今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條路了，唱歌、綜藝、演戲、主持……在仍然堅持做音樂的空餘里，這些人有了自己的其他身份，有的甚至蓋過了「樓然前隊友」。

夏歡想，這應當就是樓然所說的「比以前好多了」。

第五首歌結束，齊飛將話筒從話筒架上拿下，對著台下歡呼的歌迷粉絲抬了抬手。

「感謝大家今天來到我們的演唱會……來的朋友大多數也都知道，今晚的演出來了一個特殊的朋友……」

台下的聲浪更是洶湧起來，夏歡手裡握著的手機也漸漸攥緊，明明知道會是誰，明明是自己白天才剛剛見過的人，為什麼會突然這麼緊張。

「讓我們歡迎——」

麥克風對準台下。

粉絲們瘋魔一樣喊著這個名字：

「樓然——」

夏歡嘴唇輕啟，跟著此起彼伏的喊聲小聲重複了一遍：「樓然。」

在熟悉的五人時期音樂曲聲中，樓然乘著升降台從台下緩緩現身。

串著紅色流蘇的黑色西裝和白襯衫，樓然竟然穿了這樣鄭重的打扮。

不太一樣，夏歡心裡酥酥麻麻的，輕聲笑了一下。

還以為會穿的很朋克帥氣呢。

「這樣不夠帥氣嗎？有被我迷倒吧。」夏歡彷彿能聽見樓然如果聽悉她的心聲後會問出怎樣的話。

五人時期的歌曲直到現在都名列許多音樂榜單前幾名，樓然在台上唱的時候，台下就跟著一起大合唱，還有幾個粉絲邊唱邊哭，讓跟唱都沒辦法做到的夏歡很是羞愧。

她只能跟著大家的節奏一起搖擺著手，只是說唱搖滾實在太累胳膊了，只跟了半首歌夏歡就撐不住放了下來，坐在她旁邊座位上舉著手幅的一個小姑娘看她放下了手立馬轉過身來鼓勵她。

「哥哥們都能看到呢！不要放下來啊姐妹——那些年……陪你一起走…角落裡見到啊——好帥啊哥哥！」

這小姑娘手幅舉在頭頂已經保持了兩首歌了，這種臂力和活躍讓夏歡自嘆不如，她可是每天一小時鍛煉的人……

假髮箍的夏歡的頭皮發緊，她用手輕輕調整了一下，又把目光集中在了舞台中央的那個人。

說實話，樓然其實不算在舞台中心，架子鼓在中心後排，齊飛扛著貝斯站在中心前排，他只是站在了中間靠右的位置，但所有的目光無法不集中在他身上。

就是這樣萬人齊喊樓然名字的場景里，夏歡竟然覺得在那條觀眾大多是老人與嬰兒的空街上的樓然才是最閃光的。

她拿起手機，慢慢放大，隔著好幾米的距離聚焦到了樓然的臉上。

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樓然忽然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到了她這邊。

明明知道台上這麼亮是不可能看到她的，夏歡的心臟還是猛跳了一下。

第三首歌唱到尾音，齊飛走到樓然旁邊附耳說了句什麼，樓然點點頭。

齊飛對著台下：「後面的時間呢，就交給樓然，貌似有人有話要講。」

「樓然——」

台下克制又興奮的喊了一波，而後跟著樓然動作乖乖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的這首，是從來沒有發表，而且以後也不會發表的歌。」樓然的髮型明明是后梳的背頭，低下去的時候卻有著遮住了眼睛的效果，叫人沉溺於其中的朦朧。

樓然抬起眼睛的時候，一束霓虹光正好經過他額前，夏歡聽到了旁邊一小片倒吸氣聲，她的心更加劇烈的狂跳起來。

「這首歌，送給一個人，明媚的、黑暗的路，以後一起走吧。所有顧慮的、害怕的都由我來擋吧。想說的和不想說的都隨你的心，做你想做的那個人吧……」他抱著吉他彈出熟悉的一個音。

「這是送給粉絲的歌啊！」拿著手幅的小姑娘叫了出來，「哥哥太浪漫了！」

「這首歌叫做《一封情書》。」

「一封情書……」夏歡喃喃重複了一遍，什麼東西在心裡瞬間化開。

樓然握著他的紅色話筒，望著她的方向。夏歡這時想起，雖然看不到，但是樓然是知道她的位置的。

所以他看向的，就是她。

【那天偶然見到你

流火湮塵和劍影

也許是註定的

那場玫瑰色的雨啊

我才能看到骨髓里盛開的花

……】

哼不出正確的曲調，但夏歡是全場唯一一個能跟著樓然伴唱的人。

在這時候，夏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調的是震動，但緊貼著身體，所以在貫耳的樂聲中她依然看到，接了起來。

是劉醫生。

【斷翅的鷓應

怕水的魚

獵獵風起

沒有回應

……】

「夏小姐。」

【——】

1、2、3

「吾憾平生二三事，唯念江月與卿卿——我這一生如果有什麼憾事，就只有是沒有摸到江邊的月和留住心裡的你。」

「這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和沒能說出的話。」

是祁霜赴向最後一戰時的心聲獨白。

在音響成倍放大的音效下，她終於聽出了那三秒空白——是她的呼吸聲。

是那天，聽著他的歌聲睡著時的她的呼吸聲。

同時，在這短暫的空白中，劉醫生的聲音極其清晰的撞擊了她的心臟。

「夏小姐，很抱歉，藥物產生了副作用，您的母親……」

樓然用著極盡溫柔的聲音唱著她寫給他的歌。

【……

請在還沒有人叫我的名字時

送我一束玫瑰吧

如果要署名

那就請寫某某某】

夏歡舉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她茫然的望向周圍的鼎沸，所有的歡愉、崇拜與愛意，她都無權享受。

「夏歡，如果你要，把命都給你。」

在五萬人的現場，和萬萬雙鏡頭后的眼睛前，樓然對著夏歡告白。

「你聽到了嗎？」

在樓然的溫柔詢問和粉絲震驚與崩潰的反對聲中，夏歡轉身離去。

*

坐在演出後台，樓然的手機從一開始就一直在不停的響。

「微博都崩潰了！」成斌易舉著手機跳過來，「你這影響力可以啊阿然。夏小姐呢？你不是給了她票，沒來嗎？」

齊飛使了個眼色給他，成斌易瞧了瞧樓然的臉色立刻領悟了：樓然熱臉貼冷屁股了。

成斌易給了齊飛一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神，走到樓然旁邊，語重心長道：「阿然別灰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呢對吧！雖然說小夏小姐這樣好的花確實不多，但我們阿然也不錯啊——唔」

話還未說完，成斌易被齊飛拎著領子捂住了嘴。

演唱會還未結束，現場導演在催他們上台。

「阿然，」齊飛有些擔心，上台前對著樓然道：「最後的謝幕你可以不用上的，如果要找夏小姐就去吧。」

走出後台前，齊飛又說了句：「夏小姐看起來，並不像是對你沒有感覺的樣子。加油！」

從說完以後，夏歡就再也沒有回過他的消息。

對話框里，一路看過來全是綠色。

關欣的電話打了五六個，他就一直任由手機響著，不關機，不斷網。

樓然心裡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下一刻夏歡就會回電話過來，告訴他：我聽到了，我也喜歡你。

在後台能清晰聽到舞台上的演出，吶喊聲還很熱烈，樓然終於鼓起勇氣打出了電話。

「嘟——」

「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是他誤會了嗎？可是，他明明感受到了夏歡的反饋，無論是為他寫的歌還是看到他是眼神里的羞澀，都不會是無動於衷才會做出的行為吧。

再試一次。

那是夏歡。

「嘟——」

「喂。」

那邊很快接起。

樓然內心一喜，「夏青禾，你——」

「樓老師，」對面庄蕎安低啞著嗓音，「你不要再打過來了，我們妮妮沒有空應付你們這種偶像明星的緋聞。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就當我求你了，放過她吧，澄清也好，闢謠也好，求你最近不要把她牽扯到任何事情里去了。」

樓然笑了一半的臉瞬間僵住，在庄蕎安快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叫住了她：「是夏歡讓你這麼說的嗎？」

「不是，是我的意思。」庄蕎安語氣冰冷，「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為了她好，就別給她造成困擾了好么？」

樓然：「我能問，為什麼嗎？」

庄蕎安沉默片刻，「不能。現在不能。」

「好。」樓然說，「那我等能的時候。」

庄蕎安沒有說話。

「還有一句，」樓然問：「她現在，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對面仍然沉默。

「幫我照顧好她，拜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