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這一日,周蔻換了一套海棠紫團花洋緞宮裙,外面罩了件插金消繡的滾雪細紗衫褂,纘珠點翠的頭面,耳邊襯了一對玉墜子。

京閨女子貴婦偏愛在打扮穿著上比講究,若穿著差了惹人笑話,好了又叫人妒忌,衣釵環佩處處是個細學問,這一身裝扮既不十分奢華,以至於搶了風頭,也不顯得素凈寒酸,大方得體,正正好好合了她新婦的身份。

馬車是早備好的,錦頂華蓋的車身,能容得下八人之數,周蔻甫一進去,就看到榻座上橫著一人,歪歪斜斜半倚在邊上,綠衣襟頭鬆散著,未曾冠玉戴簪,任由三千墨絲隨意搭在肩上,活像個風流頹廢的紈絝美人。

周蔻驚了一驚,半矮著身子,擋在車簾前,並沒有直接進去。

她問,「這馬車你是要用嗎?若你要用,我再尋一輛來。」

一把摺扇在他手中翻來覆去的轉弄,淮溪君很無所謂道:「不啊,我就是要和你一道出去。」

周蔻眉心突地蹦跳了兩下,很艱難問道:「你...你也要去長樂公主的壽宴嗎?」

那神情,彷彿在說,你怎麼能去?

淮溪君微微蹙眉,不悅道:「你管我去哪兒,快點上車。」

他一把將人直接拉了進來,小姑娘身無二兩肉,輕輕一使力,就整個栽了進去,差點撲到了他懷中。

周蔻扶住桌角,勉強站好,好在馬車夠大,淮溪君佔了她的主榻,她便在左側坐下,腰板挺著筆直。

反觀淮溪君,坐沒坐相,渾身軟骨頭似的,他支頤著下頜,饒有興趣看著她的坐姿,叫人,「喂,你這樣坐著,累不累啊?」

周蔻當然累,但這頭上似有千斤重的頭飾,讓她不得不直腰端身,不然她的脖頸可就要遭殃了。

她的手搭在膝前,在袖籠下摩挲著最外面的那層紗制,看向淮溪君時,難免憂心忡忡,「你真要和我進去嗎?那你是去女宴還是男宴?我該怎麼說你的身份?況且...長樂公主的邀貼上並沒有你的名字,萬一到時候孫家的人不許你進去可怎麼辦?」

要是被轟出來,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淮溪君聽著頭疼,「進了孫家你別管我,我自有我的去處。」

周蔻只能三緘其口。

算了,她不操這個心,要是丟人,也是丟四皇子的人,和她半點關係也沒有,四皇子要是回頭問罪,也只能問淮溪君的罪。

她們來的不算晚,但孫家門口早已絡繹不絕,遞了名帖自有人引進去,鶯草挪了墊椅。

周蔻踩著下了馬車之前,猶豫再三,還是轉過來對馬車裡的人說,「你要是實在出了事,就過來找我吧。」

畢竟淮溪君這樣的身份,在那些權貴眼中,比姬妓之流還不如,他非要任性來孫家,周蔻總得要替四皇子看護著點他的心上人。

有車夫來牽引著繩子將馬車往馬廄趕,周蔻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車身。

長樂公主嫁的人家姓孫,原是老國子祭酒,後來退仕后,兒子尚了公主,得了個輕車都尉的閑職,一家子富裕體面,日子順風順水。

這宴並不是女宴,也有男客,不過男客和女客的宴點不同,府上丫鬟引周蔻去了女客的絳花園。

一進去滿目都是珠翠錦綾,相熟的貴婦夫人們自成一處,談笑說話,不相熟的便自尋個落腳的,閑坐吃茶,靜等宴開。

能進長樂公主壽宴的女客,不是皇親貴族,就是誥命夫人,或是名揚京城的才女佳人,反正周蔻是一個也不認得,往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坐,就開始低頭數著腳上綉履垂下來的流蘇。

但她的容貌實在太耀眼了,一個面生的,卻能出現在絳花園的年輕女子,才一進園,就得到了四面八方有意無意瞟來的注視,貴婦們最愛議論流言趣事,這陌生美人是誰,不一會兒就有人猜出了她的身份。

「是那個周太傅家近日認回來的倒霉小姐,嫁給四皇子的!」

「原來是她,我說往前怎麼沒見過。」

......

或遠或近的議論聲嘈嘈雜雜落在周蔻耳畔,這些人背後說話也沒有放輕聲音,根本不顧忌周蔻會不會聽到,聽到又會不會不高興。

周蔻如坐針氈,好幾回想站起來,但萱花又都悄悄將她按回來。

這些議論是遲早要經歷的,躲也沒處可躲,有人的地方就有議論。

正難受著,一個棗紅華服的美婦便落座在她身邊,笑意盈盈喊了聲,「四嫂嫂。」

周蔻抬眼,見那美婦比她還大上幾歲,人十分熱絡,便想起昨夜萱花同她說的那些個王妃貴婦之間的關係。

恪王,行六,年二十,有個出身不高,但為人處世很得人心的王妃范氏。

周蔻試探性喊了一聲,「恪王妃?」

那恪王妃笑容滿面,哎道:「虧四嫂嫂還記得我,前時您跟四哥的喜宴我可是去了呢。」

喜宴時新婦蓋著蓋頭,哪兒看得到來客的面容,這恪王妃真是套近乎的一把能手。

其實恪王排行雖遜於四皇子,但已封王,這恪王妃說到底比皇妃身份高上一等,但卻一口一個四嫂嫂親親熱熱地叫著,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周蔻對於她的善意也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

「王妃說笑了,咱們這是頭回見呢。」

恪王妃順著她的話道:「雖是頭回見,但我一見四嫂嫂便覺得十分親切,想來我是同四嫂嫂有緣分的。」

有人跟周蔻說話,她也就自在了許多,再加上這恪王妃真真是和傳聞中的一樣不差,能說會道,攀親說理,不到片刻,周蔻就與她親近了不少。

原本喧鬧的周遭突然靜了下來,眾人皆齊齊側望,只見一堆金釵銀玉簇著,當中一個雲錦彩繡的華貴婦人端然入內,即便周蔻從來沒見過長樂公主長什麼樣,但也能一眼看出來那就是長樂公主。

算起來長樂公主已經年近四十,當奶奶輩的人物了,但仍舊保養得宜,乍一看同二十多歲沒什麼區別,她高高揚起的下顎,帶著蔑視漠然的神情,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恪王妃自是迎了上去,長袖善舞,朝著長樂公主拜禮。

「弟媳見過大姐姐。」

長樂公主輕輕嗯了一聲,並不太把恪王妃放在眼裡,面對四周湧上來說吉祥話的貴婦夫人,也都是一一點頭算過。

萱花此時悄悄附耳對周蔻道:「公主殿下身後那個戴著寶圈的,就是周靈。」

也是萱花說,周蔻從長樂公主身後一大堆奴從里,才尋到周靈的身影,周靈和周郁長相有五六分相似,但顏色比之周郁就遜了不少,跟在長樂公主身後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模樣,看不出身上有周吳氏的氣勢。

萱花又說,因著周靈並不是正經嫡出,長樂公主一直覺得這二媳婦跌了她家門楣,平日里對周靈也都是冷冷淡淡,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周靈在長樂公主面前奴顏婢膝,可在旁人面前卻又能直起腰杆子來耍威風,她似乎也看到了周蔻,一記眼風過來,可見恨意不小。

周蔻並沒有和她正面相視,而是入宴后尋了個不起眼的地方,離著越遠越好。

恪王妃倒愛湊在跟前,周蔻看出來她是有意討好長樂公主,聽說恪王一直默默無聞,她身為王妃,也不如其他王妃體面,只能八面玲瓏。

這等大宴講究繁多,先是各自敬了茶酒,再一個個上來賀壽送禮,周蔻雖坐的遠,但按照身份,除卻皇宮嬪妃,和幾個王妃老國公夫人,便該輪到她了。

報禮的內監喊了聲,「四皇妃賀!玉如意一對,珊瑚擺件一架,百年老參一根,端州紫石硯一台,四景山水畫一副!」

禮單都是府上擬好的,算不上討喜的好心思細,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周蔻從座次起來,一板一眼照著規矩行禮,「問長樂殿下安,願殿下年年安康,歲歲和美!」

前幾個也都是差不多樣的祝詞,長樂公主不過擺手叫起,再回到位上,由內監叫下一位。

但到了周蔻這裡,她說完祝詞后,上座卻久久不見動靜,周蔻頭垂得都要酸了,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聽到上面淡淡一聲,「起吧。」

周蔻暗自鬆了一口氣,剛要退下,就聽到旁邊的周靈對長樂公主道:「殿下,兒媳聽說這位四皇妃是兒媳家中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妹妹,很有一番才情,不如叫她為殿下演個什麼曲目兒助興,豈不妙哉。」

這樣的大宴上,讓堂堂皇妃為眾人奏演本就是跌面子的一件事,再加上周靈的口吻跟叫個歌女舞姬一般,分明是有心折辱,一時間眾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周蔻身上,等著看笑話。

長樂公主雖一向不太喜歡自己這個兒媳,但她也更看不上周蔻這樣的人,微微頷首道:「那就演個擅長的吧,容本宮看看是十分的才情,還是虛傳。」

婆媳二人一來一回,便將此事訂了下來,從頭到尾都沒人問問周蔻,她願不願意。

萱花臉色煞白,皇妃今日若是演了,和賣唱賣笑的又有什麼區別,恐怕往後都抬不起頭了。

但長樂公主既然都這麼說了,不演,皇妃連今日都躲不過去。

長樂公主見她許久沒有反應,未免不滿道:「怎麼,難道四皇妃不願意?」

周蔻沒吭聲,這個時候恪王妃卻替她站了出來,笑道:「恐怕四嫂嫂之前也沒想到要為大姐姐演個什麼,一時沒有準備。」

周蔻有些詫異,她沒想到這個時候恪王妃竟然願意為自己說話。

周靈卻道:「沒準備不要緊,四皇妃需要什麼,是彈琴還是唱曲兒,亦或是要跳舞,只管說一聲,底下人都會準備齊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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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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