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縵縵瞬間覺得手背上熱意灼人,她倏然抽回手,慌張地站起來後退兩步。看到魏弘縕瞬間沉寂下去的眸子后,她又有些歉疚,猶豫著道:「對不住,我第一次被人訴衷情,有點慌亂......」
「還有......」她斟酌了一番,不知該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能含糊問:「你該瞧出來了,我與常人......不太一樣吧?」
「嗯,不一樣。」
如果說魏弘縕五年前只是猜疑,現在從她不會老去一點上來看,基本已能確定,她的確與常人不同。
「但這並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情誼,因我知你生性純善,絕不是害人的妖......」
縵縵被他的話逗笑,「你竟以為我是妖?!」
堂堂神女,竟被誤認為妖?!
她捧腹笑了會兒,好容易才止住笑意,抹著眼淚與魏弘縕道:「婚姻之事我自己是做不得主的,待我回家問過父母,再給你答覆。」
第二日早朝後,魏弘縕屏退了眾人,只帶著康勝一個人,步行著回後宮。沿著彷彿沒有盡頭的宮道走了許久,才嘶啞著聲音問:「已走了?」
康勝輕嘆一聲,答:「是,一早便離開了。」
「一個人?」
「是......」
魏弘縕負手停下來,眺望著無邊的天際,久久不語。
康勝猶豫片刻,湊上前躬身低語:「派去跟著的人說,縵縵姑娘進了原先那院落後,人便憑空消失了......」
魏弘縕勾起嘴角,失落笑笑。
「怎麼追得上......」
見他如此,康勝心有不忍:「您別灰心,縵縵姑娘不是說了,要回家商量再答覆您嗎?」
「是啊......」
不知為何,魏弘縕突然想起她的那位家主,那般的氣度朗華之人,讓他這九五之尊都自慚形穢,會是怎樣的身份?
他不會忘記,那位家主看他的時毫無波瀾的眼神,皇帝在他們眼裡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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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弘縕這邊焦急等待,縵縵也不是全然不用心的。
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鍾情,難免會激動,一回九重天就徑自回家找洛尤公主商量去了。
白間做事一向爽利,答應了縵縵為她搭亭子,就幾乎不眠不休,總算趕著在她回來前制好了,正掛著紗幔呢,黎璽就提著筆墨紙硯緩步而來,徑自走進亭子坐下,開始畫圖樣。
白間趴在琉璃瓦上,探下頭來問他:「您也是嫌蒼月島那些人鬧騰,才躲出來的嘛??」
黎璽冷冷瞥他一眼,轉頭撩著袖角下筆如流,很快便畫出一幅劍的草圖。
白間被無視了也不惱,加快動作結束手裡最後一點活兒,跳下來抓著杏色的紗幔搖了搖,滿意地笑了:「這個顏色縵縵一定喜歡!她最喜歡嬌嫩的顏色了......」
裹著桃香的風撩起層層紗幔,旖旎無限,可惜了只有兩個大男人,無閒情逸緻欣賞。而且某尊神不僅不懂欣賞,還嫌擋光。「束起來,礙事!」
「哦!」
白間聽話地把亭子四面的紗幔都綁好,又回來坐在黎璽旁邊,撐著下巴看他畫圖紙。
「這是給縵縵的吧?」
他記得前幾日聽縵縵提過,尊上答應了把庫內那塊龍鱗給她做武器。
「嗯。」黎璽提起筆,側頭望著圖紙上的劍柄處,有些猶豫要不要留出一塊地方嵌寶石。「她人呢?」
今日府內難得安靜,一早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定是那個鬧人精不在。
「縵縵她去見魏小皇帝了!」
黎璽下筆正欲在劍柄處畫處鏤空,預留出嵌寶石的槽,隨口問:「做什麼?」
「還那塊紅翡啊!」
一團墨跡滴到紙上,緩緩暈開。
黎璽將紙扔到一旁,重又拿過一張開始畫劍鞘。
白間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乾脆回房把那叢大珊瑚搬來了,放到黎璽對面,又去取了工具來切割打磨起來。
好在亭子做的大,石桌也夠大,放下許多東西也不嫌擠。只是他這敲敲打打的聲音不斷,擾得黎璽幾次頓筆,冷冷睨他。
幾次后白間才察覺,揚起臉憨憨地笑:「尊上,您也喜歡這紅珊瑚?這還是縵縵送我的呢,要不等我做完了,剩下的料子給您打磨一塊玉佩?」
黎璽冷笑一聲,目光重又落回自己面前的圖紙上。
直到烈陽高照,黎璽毀了幾張圖,才終於滿意,站起來揉了揉脖頸,出去轉了一圈。
自蒼月島的人入住后,穹蒼宮少了往日的寧靜,日日嘈雜喧鬧,廚房到了飯點更是混亂不堪。
黎璽自廚房門外走過,不經意瞥了一眼,沒有瞧見那個每日都圍著廚娘偷吃、添亂的人。
午膳是傳到亭子里用的,白間看到宮女們擺的第三副碗筷,揮揮手讓撤了。「縵縵不回來吃飯。」
他啃了個雞腿,不時地偷眼瞧黎璽,見對方心無旁騖的淡淡模樣,終於忍不住說:「我問過天門守衛了,說是縵縵一個時辰前就回家了。」
黎璽手中捏著湯匙,抬起頭靜靜看他。
白間嘿嘿一笑,繼續道:「回人家自己的家,褚幸上神那兒!我派人去找,被洛尤公主打發回來了,說要給縵縵議親,今日不叫她過來了。」
黎璽鬆開手,湯匙磕在碗沿,一聲脆響后漸漸沒入湯中。「議親?這的確是大事兒,不能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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縵縵回府後將此事說了,她爹娘商量半天,覺得魏小皇帝盛在個性溫潤,又對她痴心一片,更主要的是身份低些將來好拿捏,女兒不受氣。
對於最棘手的身份問題,她阿娘認為可以參考黎璽的提議,去□□上神那求個仙丹,倒也不愁沒法兒長廂廝守。
既然父母同意,縵縵就打算快些去回復魏弘縕,免得又讓人等上一兩年。卻沒想到,剛出家門就遇到了白間。
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兒,笑得極其殷勤:「縵縵你可回來了,哥哥已經把你的亭子搭好了,快去瞧瞧!」
「不了!」縵縵擺擺手:「我還有要事,回來再看!」
白間跟上去,扯著她的衣角不撒手。「我忙了這麼久,你竟連瞧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聽著他話里的委屈,縵縵自覺理虧,只好答應下來。「那先說好哦,看一眼我就走!」
人家費盡心力給自己搭了座亭子,總不能連看一眼的時間都不抽出來吧,那豈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反正離得這麼近,看一眼耽擱不了不久,算著時間從她回來也就兩個多時辰,一兩個月的時間魏弘縕總能等得吧?
兩人穿過穹蒼宮,出了後門穿過桃林間的小徑,就見枝繁葉茂的巨大梨樹下,立著個精美的白玉四角亭。琉璃瓦頂閃著七彩瑩光,杏色的帷幔伴著雪白的花瓣,在空中飛舞飄拂......
「太好看了!」
縵縵驚喜的叫著跑過去,踏上台階才看到亭子里坐著的人。
「夏梨,你怎麼也在?」
夏梨淺笑著,拿起一個琉璃杯倒滿酒,推過去。
「新挖出的梨花釀,嘗嘗。」
縵縵雙眼冒光,撩裙坐到她旁邊,舉杯一飲而盡,砸著嘴讚歎:「太香了!入口香滑綿密、甘而不烈,唇齒間都是梨花的清香!」
白間跟進來,熱情地把桌上的菜挨個兒往她那邊推。「雪參燉雞湯、糖醋鯉魚,還有這個梨花糕,是夏梨親自下廚......」
「哦?那可得嘗嘗。」縵縵捏起一片薄薄的糕餅,咬了一口,唇齒間皆是清冽的甜香,歡喜的眉眼都彎了:「好好吃哦!夏梨你好棒,又會釀酒又會做糕,將來誰娶了你定是幾世修來的福......我有個哥哥......」
縵縵轉頭,正看到白間痴痴笑著的憨樣兒,頓時止了話頭,幽幽一嘆:「算了,他不配!」
想是今日夏梨在,白間難得好脾氣地沒與她拌嘴。
三人推杯換盞、談天說笑,直聊到月掛高空,喝到伏案不起。
夏梨女君皙白的臉頰上,也透著點點紅暈,猶豫著問白間:「我們這樣,會不會誤了她的終身?」
「嗝!」白間捂著嘴搖搖頭,看夏梨都有三個影兒了。「尊上說了,不能為著一個凡人,毀了仙界數十萬年來最有天資的......嗝,最有希望位列尊神的神裔......」
夏梨不大理解:「是怕她縱情於兒女私情,荒廢了修為嗎?」
「大概吧......」白間其實也不太理解,但是......「尊上說的,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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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寬闊宮室內,年輕俊朗的皇帝、溫柔嬌美的皇后、以及......蹣跚學步的小皇子......
縵縵蹲在宮牆上,扁扁嘴委屈道:「小皇帝沒福分,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一次長生不老的好機會......」
白間蹲在旁邊冷笑:「是啊!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失了一次為尊神佩劍獻祭的好機會!」
縵縵宿醉方醒,頭還疼得厲害,無法分辨出他話中含義。「你是說,尊上他本來想著,待魏弘縕升仙后要教他習劍法嘛?」
白間咂咂嘴,笑得高深莫深:「你姑且這麼想吧......」
縵縵吸吸鼻子,哼哼兩聲:「我對不起我爹娘,也辜負了尊上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嗚嗚!誰曉得這魏小皇帝如此沒耐心,我不過是醉了一天一夜,他的嫡長子就能滿地跑了......」
「你這憂愁的樣子不像是失了愛人,倒像是,寶貝被偷了......」
縵縵捂著臉,順著指縫漏出的雙眼裡滿是詫異:「我對紅翡的遺憾表現得如此明顯?」
白間重重點頭,「你從來到現在,只看了小皇帝一眼,其他時間眼神都在繞著案上的紅翡飄......」
縵縵:「......」
她端起腳邊的托盤,上面白瓷酒盅里是梨花釀,瓷碗里是烏骨雞湯。雖然親事談不成了,但算著朋友之誼,該給的東西還是得給的。
縵縵輕飄飄飛起,將托盤輕輕放在門外,又如一陣風般掠過,整個過程殿內三人都毫無所覺。
離開時,縵縵拉著白間叮囑:「你回去可別多嘴,莫叫別人知道了我的糗事......」
「好!」
回到九重天,縵縵不知如何面對陷入嫁女喜悅里的爹娘,灰溜溜去了穹蒼宮。算起來,自從她搬到九重天,竟然住在這裡的時間比在自家都多。
因覺得丟臉,縵縵進了宮門就悄悄溜回自己的院子,還順手把大門拴好。可即便是這樣,也沒躲過愛瞧人熱鬧的某位尊神。
他長身玉立,站在她房門口,勾著嘴角嗤笑:「不捨得那個小皇帝?」
縵縵臉上神色尷尬不已:「呃......倒也不是,只覺得有點可惜罷了,畢竟您也曾說過,魏小皇帝人品周正、人又溫和,應該是能遷就我的,若給他顆仙丹坐地升仙,也不愁......」
黎璽斂了笑認真道:「這小皇帝不行,弱柳扶風的,我一掀手你就得去幾百里地外找他了!修仙?不行!資質太差,沒有仙緣!」
縵縵:「......」
因著黎璽這一番中肯之言,縵縵心底最後那一點惋惜也消失了,裹著小花被很快便沉沉睡去。
黎璽乘著夜色回到寢宮,守在門口的白間迎上來,不滿道:「若不是您著意讓我灌醉縵縵,誤了她去凡間的時辰,這魏小皇帝也不會撐不住壓力,為穩固江山取了大臣之女。」
黎璽越過他進門,彈指滅了燭火,在黑暗中悠悠道:「挺好一個姑娘,嫁得不好豈不是毀了終身。」
他手底下的人,哪能隨意便宜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白間:「人家有爹有娘的,用得著您老人家操這份心嗎?」
「我不是她爺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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