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 42 章

殷啟被關這一天一夜,縵縵幾乎滴水未進。

她陷入一種矛盾與懊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肯見人。

大義上,殷啟私自集結大批魔界主戰派頭目,暗中盜取魔神軀體,妄圖復活魔神為禍各界,是為大奸大惡,她為免去一場生靈塗炭,此事做的無可厚非。

可於私,她卻是出賣了朋友,將他陷於牢籠之中,甚至極有可能喪命於此!想到殷啟可能正在煉獄中經受著嚴刑拷打,她心裡就如堵了塊硬石,上不去下不來!

這幾天,她都一直在怕,怕殷啟來找她;怕殷啟那個計劃不會終止。

他這個人剛毅勇猛,卻也最是赤誠、坦率。管他男女老少、尊卑貴賤,對脾氣了就做朋友,合不來的任是尊神,也得不到他一個好臉色。

明明做著遺臭萬年的事兒,卻連個重手都不捨得下。只是迷暈他,打暈守衛......

縵縵捂著腦袋趴在桌子上,緩緩吐處一口氣,胸臆處的堵塞感卻絲毫未減。

殷啟被關在戰神府的地牢中,外面被黎璽封了幾層結界,莫說是魔族眾人,怕是連魔神立即復活,都難救走他。

魔君一把年紀了,驟然經歷自己悉心栽培兒子的背叛,瞬間老了幾萬歲,鬍子都花白許多,整日賴在戰神府里求情。

三位尊神商議過後,決定給魔君一個面子,畢竟現在大錯尚未鑄成,若殷啟肯說出魔神軀體所在,便既往不咎。不想此番殷啟卻是鐵了心不回頭,任魔君灑淚哭求,他都不肯吐一個字。

白間來通知縵縵這些的時候,還帶來另一個消息:「殷啟要見你。」

「見我?」縵縵驚疑萬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當真說要見我?!我出賣了他,他竟還願意見我?」

白間本就不願意來這一趟,唯恐殷啟懷恨在心,對縵縵下手。「你不能去!萬一他想報復你呢?」

「不會的!」

縵縵吸吸鼻子,在屋裡四下亂轉一圈,從被褥下翻出自己的鞭子,毫不猶豫地出門去。

白間急得直跺腳,卻又不敢抗命,只能扒著門框喊:「你留心點,事情不對勁就趕緊大喊!我跟夏梨救你去!」

他若真想動手,就不會留我到今日了。

縵縵心底擁堵感更甚,拎著鞭子急切地跑到地牢外,不想卻被等候許久的黎璽攔住。

他抓著縵縵的手腕將人貼近自己,迫使她抬頭對視,深邃的眸光對上她盈著一汪水的雙眸,不經意地皺了眉,沉聲提醒:「你該知道,他做的事兒不容寬恕。」

縵縵眸色一慟,咬著唇點頭:「我知道,我不會私放他......」

黎璽目光緊緊鎖在她臉上,不放過絲毫的表情,見她滿眼乞求的模樣,倏然放開手,轉過身大步離開。

縵縵心中掙扎片刻,還是一頭鑽進地牢門裡。

戰神府這間地牢自建府之日便存在,卻是第一次關押人。

因著依山傍水,地牢里濕氣極重,就連牆上都滲著水珠兒,縵縵下台階時不經意地撐了下石壁,掌心就濡濕一片。

她心底沉了沉,提著裙角跑下台階,挨間牢房找,最終在盡頭那間找到殷啟。

他背靠著牆坐在簡易的木板床上,胳膊隨意地搭在支起的膝上,後仰著頭靠在牆上,神色悠然自若。

見他衣衫齊整、眉目如初,縵縵暗自鬆了口氣,推開牢門跑進去,站到木板床旁,卻是一時語滯,久久無法開口。

殷啟一直閉著眼,忽而嘴角一彎,撐著額頭笑起來。「怎麼?話都不會說了?」

縵縵眨眨眼,解下鞭子扔進他懷裡:「你打我幾下出氣吧!」

殷啟這才緩緩睜眼,目光先是落在懷中鞭子上,隨後慢慢上移,停在她清澈的雙眸上,自嘲一笑:「你這般模樣,倒像是處心積慮接近、下藥迷暈、背叛朋友的人是你一樣!」

「雖然你錯在先,但你說的也對,我的確背叛了朋友!」縵縵閉上眼,負著手挺直脊背站好,一副任君處罰的樣子。「若不是我通知尊上,恐怕你已事成了。即使失敗,也是在戰場上,而不是被囚在這地牢中,任人宰割!」

「任人宰割?」殷啟目露哀慟,神色忽地猙獰起來:「我們魔族這十萬年來,何時不是在任人宰割?就因為魔族天性兇殘、便被各界歧視,自魔神一役后,更是人人喊打,夾起尾巴做人!可誰又曾問過,魔神一役我們魔族死傷多少?我們用了多少萬年才恢復秩序,休養生息?」

他狠狠將鞭子摜在地上,目眥欲裂:「沒有人問過!所有人都在戒備我們、打壓我們!我父君堂堂一界帝君,連個尋常上神都不敢得罪,生怕被人扣個藐視仙界的帽子!我母親,因與父親相戀嫁入魔族,被從龍族除名,從此無家可歸,思鄉時只能站在山頂,遠遠地看一眼祥雲環繞的北冥島......」

話說到最後,殷啟的聲音已近乎嘶啞,他倏然抓著縵縵的手腕將人拽過來,近距離瞧著她,滿目悲痛地問:「縵縵,這些你可曾經歷過?!」

他此時暴怒著,手上也沒分寸,縵縵手腕上劇烈地疼,卻也強忍下來,顫著聲反問:「我不曾經歷過,但我不懂,為何你既知曉魔神一役帶來的慘痛結局,還一意孤行,讓悲劇重演?」

「重演?」殷啟驟然低笑,「重演又如何?總好過漸漸沒落、任人宰割得好!與其活得沒有尊嚴,倒不如拼一場!」

他驟然推開縵縵,看她踉蹌著向後跌倒,堪堪扶著牆穩住,才深吸一口氣,緩緩闔上雙眸,靠在牆上撫著額頭低喃:「對不起......」

對不起,當初目的不純地接近你!

縵縵撐著牆站起來,搖搖頭輕聲回答:「沒關係,你也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

殷啟自嘲一笑,竟又輕聲重複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又要再利用你一次!

氣氛瞬時悲傷,兩人一站一坐,誰都沒有再開口。許久后,縵縵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鞭子,問:「你叫我來,沒有其他要告知的?」

殷啟,若你能悔改,能說出魔神身軀所在,我便是撒潑打滾,也定求得尊上寬恕你!

「沒有。」

「真的......」縵縵哽咽了聲,顫著聲不死心地追問:「真的沒有?」

殷啟脖頸間喉結滾動了下,最終緊閉雙眸堅定回答:「沒有!」

陰暗的牢房內,只有牆角一盞燭光,照在殷啟臉上明明滅滅,神色都看不清明。

縵縵握鞭的手輕顫,執拗地側著頭注視他許久,最終也未再等來一個字。

她閉了下眼壓下酸澀感,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處卻又停下腳步,手撐在門上,背對他輕聲道:「殷啟,此一別,你我之間的朋友之誼一筆勾銷!他日......」

縵縵吸了吸鼻子,終是再難說下去,提著裙角跑了。

他日?還會有他日嗎?殷啟若不肯配合,怎能逃過責罰?輕則散盡修為廢棄,重則銷魂散魄......

漸遠的牢房內,殷啟揮袖滅了燭火,在一片漆黑里,輕笑出聲。

「傻姑娘,他日戰場再見,可不要手下留情......」

縵縵回了自己的小院兒,抱膝坐在迴廊下,從繁星滿天坐到天際泛白。

第一縷曙光照亮屋檐時,黎璽沉著臉緩步而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既對殷啟如此看重,當初便不該告知我!現如今又苦痛掙扎、折磨自己,不覺好笑?」

縵縵不喜他聲色俱厲的模樣,頭埋進膝間,悶聲道:「我從未曾後悔告知您!只悔不該假意迎合、演了這一齣戲,引得他出手!我該規勸他的......」

「假意迎合?」黎璽抱肩靠在廊柱上,似笑非笑地晲著她:「你當殷啟跟你一樣蠢?莫說假意迎合,你稍微一個眼神不對,他都會立即警覺地全身而退!他會入瓮完全是因為,你的笑、你的態度,全出自真心,因為,你真正將他當做朋友了!」

「規勸他?他處心積慮謀划數萬年,暗中糾集了無數主戰派的散碎魔族,已經隱成對抗仙界之勢,他會聽你幾句勸就放下?真當自己是他心尖上的人了?」

字字誅心,卻也是字字珠璣。

縵縵吸吸鼻子,心裡暗罵:尊上總是這樣一針見血,讓人無地自容。

「尊上,您別管我了,我想得通的,只是有些替他惋惜,明明未來一片光明,卻生生走進了陰霾......」

她坐了一夜,更深露重,說話時鼻音頗重,如哭泣一般。

黎璽負手轉身,下了兩級台階后,忽地停下腳步道:「你若當真對他有情,欲救他......」

「如何?」

縵縵一臉希冀地站起來,還未揚起笑,就見黎璽側過臉陰鶩地瞪她一眼,冷嗤:「除非我死!」

縵縵:「......」

這算是安慰還是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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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縵縵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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