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縵縵在東海一住就是十一日，期間除了和姊妹們一起玩耍、和表哥去深海底捆了幾回妖獸，便日日窩在藏書閣里翻閱古籍。
尊上曾說過，待殺了魔神后才有解救阿娘的法子。可縵縵瞧著如今僵持月余，雙方除了幾次小摩擦外，魔族都不曾大舉出兵，仙界也絲毫沒有主動出擊之意。這樣下去，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阿娘能不能撐到那日？
她幽思重重，急得嘴角起了兩三個水泡，也沒翻出解決的辦法。
天地萬物有各自的命數，若能輕易左右，豈不是亂了秩序，各個都與天地同壽了？
可那是生她養她、對她最重要的阿娘，縵縵無法坐視不理，只能耐著性子，一架書一架書地翻下去。不過沒等翻到解決之法，便生出些其他的變故。
「你家尊上來接你了！」與她最親近的四表姐拂綾如此說。
縵縵捧著書緩緩回眸，一臉沒睡醒的模樣。「表姐，你方才說誰？」
「你家尊上啊！」拂綾擠眉弄眼，笑得十分曖昧。「小妹，想不到這位高高在上、傳說中的尊神，竟如此年輕俊朗，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仙．．．．．．」
「什麼！」
縵縵猛地起身，腿撞在桌几上，帶翻了一整桌的東西也無暇顧及，提著裙角就往外跑。
她表姐見了，趕忙跟上去，邊追邊喊：「哎，你別急呀！等等我！」
尊上竟來東海了？！算著日子他應該才從錦屏山回九重天不久啊！難道是有事情要辦？不應該呀！
他雖擔著監管仙界的職責，可平日里都是做慣了甩手掌柜，半點閑事都不摻和的啊！
縵縵心裡打了幾個轉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她隨手推開一叢礙眼的珊瑚，拎走兩隻瞧熱鬧的小蝦，幾步上了台階，水晶殿正中的身影便撞入眼中。
黎璽今日穿了身墨綠色的錦衣，襯得皮膚瓷白、唇色絳紅，俊美得不可方物。他此時姿態閑適地坐在寬大的瑪瑙桌后，蔚藍的水晶光影，映得他眼中都似墜滿了星河般璀璨。
縵縵呼吸一緊，身側的手悄然收緊捏住裙擺，腳下似是粘了麥芽糖般，拔不開步了。
殿中人似有所覺，目光悠悠地飄過來，直直攝住她。
落後幾步的拂綾忽然驚呼一聲，捧著心口湊近她，興奮地耳語：「我的天，尊神這張臉簡直是人間絕色啊！哎哎！」
人間絕色的尊神漆黑雙眸中波光幾動，忽地微微一扯唇角，遠遠地送過一個微笑來。
縵縵似乎被這個笑晃了眼，心裡也似開出了花，細細痒痒的難受。這後知後覺的想念，竟比日思夜想，還要蝕人心骨！
原來，自己對尊上竟存了這樣的心思！
恍然大悟的瞬間，她終於可以理解，自己之前瞧雪芙不順眼時，胸腹間那窒悶感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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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個殿外、一個殿內；
一個神思恍惚、一個嘴角含笑；
這情形持續的不過幾息間，卻也足夠讓人猶疑。殿內恭敬肅立的蕭潯眯了眯眼，眼中滿是探究地看了自家外甥女一眼，又偷眼瞧了瞧尊上，滿心驚恐的同時又隱含興奮。
這要是．．．．．．這將來．．．．．．這尊神舅丈人的身份．．．．．．
蕭潯只是想著，嘴角的笑便是兜也兜不住了，滿目春光地抬手招呼自己外甥女。
「這孩子莫不是歡喜得傻了？還不進來拜見尊上！」
縵縵抬手搓搓臉緩和心神，再抬頭時臉上已掛起得體的淺笑，步履翩然地走至正中水晶台階下，盈盈下拜：「尊上！」
黎璽淡淡應了聲，手按上瑪瑙桌面上，站起身緩步下了台階，直到兩人間約半臂遠時才停了下來，側頭看了眼她嘴角，笑道：「怎麼火氣這麼大？」
縵縵下意識地用手按了下嘴角，疼得輕嘶了聲，才含糊著答：「睡得不好．．．．．．」
明明已經求了尊上幫忙，為顯著信任，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翻不到續命之法，生生惱出來的。好在黎璽似乎也只是隨口一問，見她神色閃躲，也未再追問。
縵縵心底一松，這才顧得上抬眼望了周圍，外公還好些，好歹落了個座，舅舅和自己的一眾兄弟們卻都是分立在殿內。
她都有些替他們不自在了！
「近日有沒有偷懶？劍法可荒廢了？」
黎璽清冷的聲音響起在耳畔，縵縵倏然回神，迎上他灼熱的目光，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想也不想地回：「沒有偷懶！絕對沒有！」
心裡卻偷偷接：都在心裡練著了！
黎璽眼中染了星星點點的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這才乖！」
縵縵：「．．．．．．」
簡單的三個字，配上他染著笑的眸子、上揚的尾音，多少合著些溫柔繾綣的意味。不只縵縵覺出來了，殿內眾人一時間也是神色各異。
水神見慣了大世面，只是握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壓下滿腹猶疑不提。
蕭潯則開懷多了，暗贊自己眼光獨到：瞧瞧，還真就是這麼回子事兒！
縵縵的一眾兄弟姐妹們卻是如遭雷擊，滿心滿眼的崇拜、激動，都被驚恐、猶疑所替代。
這是什麼狀況？！怎麼活像是媳婦兒鬧脾氣回娘家小住，姑爺來哄人的模樣？！早知縵縵模樣好、又有個有本事的爹，將來婚事差不了，可這．．．．．．這枝兒也攀的太高了吧！抬手就能摸到天的獨枝，竟讓她抱住了？！
縵縵心下既慌亂又羞臊，慌忙抬手扯住黎璽袖口，期期艾艾地建議：「尊上，您許是未來過東海吧？我帶您四處轉轉可好？」
黎璽的目光不著痕迹地轉了一圈，把眾人神色各異的臉盡收眼底后，重又落回縵縵臉上，輕飄飄答：「好啊！」
－
不遠處蔚藍的海水裡游過幾尾鮫人，熱情地同他們揮尾巴。
縵縵揚起笑臉，開心地舉起手揮舞著。
「尊上，您瞧！鮫人們特意來拜見您呢！他們歌喉如天籟，能唱出人們心底最深的幽思！不僅如此，他們還最是心靈手巧，輕如蟬翼、入水不濕的鮫紗都出自鮫人一族！」
鮫人們身姿靈活地在海水中打著轉兒，一尾金髮女鮫人忽然高昂起頭唱了起來，空靈的歌聲響起在東海中，在深海之中幽幽地回蕩，直入心靈。
黎璽站在她身側，看著鮫人閃著磷光的尾，忽然道：「鮫人夜歌一為懷念舊愛，二為尋求伴侶，自然能唱進有情人的心裡．．．．．．」
「哦。」縵縵放下手，轉過臉來抬眼看他，認真問：「那尊上呢？您是否聽得懂曲中之意？」
黎璽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臉，和雙眸中隱隱的期待。
「我？」黎璽垂眸凝視她，眼中帶著幾分探究，嘴角染上笑意：「這麼關心我？」
縵縵咬了下唇，這是她緊張時下意識的動作，黎璽已十分熟悉，不動聲色地等著她的下文。
「您．．．．．．」縵縵吸了吸鼻子，「您身上，有海水都洗不去的狐狸味兒！」
兩人離得近，她鼻子又一向靈敏，想聞不見都難。
黎璽倒沒想到她會忽然冒出這麼句話來，疑惑地挑了下眉：「什麼狐狸味兒？」
鮫人們婉轉、悠揚的高歌，引得水宮裡諸人都跑來瞧熱鬧，身邊人忽地多了，縵縵心裡那點小情緒也不好再發泄，只能憤憤地小聲道：「您可別裝糊塗了，這味道我在穹蒼宮已聞了幾次了，您身上、您院子里、甚至連我的涼亭里都有！我們鳳凰一族鼻子小，最聞不得亂七八糟的氣味了。您就差在身上貼張紙，寫上「雪芙所有」四個大字了！」
這哪是鼻子小，分明是心眼兒小，被醋灌滿了！
這個想法讓黎璽眉眼間都含了笑，側著頭靜靜盯了扭過臉的小姑娘一會兒，忽地笑開，俯身湊近她，小聲解釋：「狐狸味兒許是有，但卻絕不是雪芙那丫頭的，你想多了。」
縵縵蹙著眉頭暗自猶疑：不是雪芙？難不成是其他的什麼狐族女仙？
她這邊廂暗自猜疑，並不覺哪裡不對勁，不遠處瞧熱鬧的諸人卻是心思各異。
方才，尊神是挨著縵縵耳邊說悄悄話來著吧？離得那麼近，嘴唇都快貼耳朵上了！這麼親近，絕不會是沒有什麼關係吧？！
因著黎璽這一來，縵縵再小住些時日的計劃擱淺，匆匆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她外公惋惜地拉著她手腕一再勸：「再急也不差這一會了，吃了午飯再走吧？尊上難得來一次，不留飯也不好啊！」
縵縵抬眼望了下已站在水宮外的尊上，趕緊搖搖頭：「不了，外公！」
她想著尊上在，外公一家各個提氣屏吸的，恐怕這段飯都吃不消停。況且兄弟姐妹們各個眼神探究，讓她也頗覺不自在，還不如早些離開。
兩人在水神一家的簇擁下出了東海，又寒暄了片刻才離開。
蕭潯站在父親身後，望著雲頭上挨在一起慢慢遠去的背影，眼睛眯了起來，用手肘撞了下身旁自己的妻子，壓低聲音問：「你瞧瞧，像不像回娘家省親的小兩口？」
太子妃驚疑萬分地瞧了丈夫一眼，又順著他目光瞧過去，神色幾變，最終悄悄點了下頭。
夜裡，從梨苑回來的白間特意來了一趟黎璽院里，抱著肩倚在門口問：「你此番像是去娘家接鬧彆扭的媳婦兒一樣，怕是少不了一通排擠？」
黎璽冷笑一聲，停下筆斜著眼睨他：「呵，我去東海，他們合宮上下只有跪迎的份兒！還敢給我臉色看？」
白間神色一僵，然後豎起大拇指，咬牙切齒道：「在屬下有生之年，希望能一直見您如此硬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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