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人入門,當向長輩敬茶;
阮青三人身份低微,顯然沒資格出入壽康宮。敬茶之禮不可廢,只不過換成了當家主母太子妃,不過今兒太子爺在,自也要向他敬茶。
行至近前,阮青勉強壓抑住起伏不定的心,盡量維持表面坦然。可她異乎尋常的狀態,仍被正座上兩位主子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陳奉儀也沒比她好多少,就連幾次入宮的尚瑞雪,也緊張的手心冒汗。
賀玄且不提,太子妃只當她們沒見過世面,被太子身上皇家威儀所懾,故而太過緊張。她看了看賀玄,莞爾笑道:「殿下您太威嚴,嚇著三位妹妹了。」
言罷,視線復又移至阮青三人,「三位妹妹鮮少入宮,且今兒湊巧殿下也在宜仁殿,難免有些緊張……不過咱們殿下向來和善,妹妹們且放寬心就是。」
有了太子妃調和,除阮青外其餘二人皆舒了口氣。至於阮青嘛,至少腦子不似剛剛那般混亂了。
賀玄仍舊沉默,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新人敬茶,尚瑞雪率先接過茶水,依次敬過太子和太子妃,而後規規矩矩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禮。期間,與太子敬茶時,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眼賀玄,眼神裡帶著些許幽怨和期盼。
難怪她怨,畢竟按規矩昨晚本該她侍寢的。結果苦等一夜,別說等來太子殿下了,連個通話的太監都沒有,能不怨嗎?
可今日初見賀玄,尚瑞雪那顆原本委屈的心,又被賀玄俊朗容顏所折服。敬茶時,望向賀玄那幽怨中透著委屈的小眼神,甭提多勾人了。
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賀玄淡定接過茶水,看都未看她一眼。
尚瑞雪一切表現盡落太子妃眼中,細看的話,便會發現太子妃眼底的譏諷,似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尚瑞雪后是陳奉儀;
陳念真同樣很緊張,好在規矩還記得,雖有些慌亂卻未出大錯。最後輪到阮青,阮青接過茶水緩步走向賀玄,幾步距離彷彿走了一個世紀。
砰……砰……
整個正堂安靜如斯,阮青低眉頷首,只聽自己心跳聲越來越大。
接啊!
為何還不接?
阮青敏銳察覺到兩道帶著探究的目光盯著自己頭頂,她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手中茶杯瞬間變得千金重。
他想幹什麼?當著所有人面為難她?
兩人雖有段相處時光,可畢竟現下坐上面的,不再是她曾救下的落魄書生,而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讓她生不如死的太子爺!
他在報復她!
怎麼辦?
服軟屈服,還是強硬反抗?
暫時服軟無疑是最優選擇,但阮青個性本就剛強,在加上驟然得知入宮並非意外,而是被有心人算計,心緒混亂下竟險些暴露了本性!
但見她猛然抬頭,眼神直直盯著賀玄!
朱唇微啟,剛想開口說什麼時,手中茶杯卻被賀玄輕飄飄取走了……
「起身吧。」
這是三位新人入堂后,賀玄說的第一句話。
阮青能感覺到背後尚瑞雪射來的嫉妒目光,可她絲毫沒覺得高興,不過也大大舒了口氣。這個小心眼兒的傢伙,總算記得給自己留幾分顏面。
敬完太子妃后,阮青腿腳有些發軟,險些站不起來。
好在跟身邊的是雲茗不是雲煙,雲茗也見過賀玄,心裡震驚自然不比阮青少。但她還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急忙攙扶起阮青,總算沒出大錯。
敬完茶后,三位新人便被賜了座,三人十分自覺,紛紛做到最邊角位置。
直至落座,阮青才縷明思路。
賀玄是不是報復猶未可知,最讓人不安的是,賀玄雖未拿正眼瞧過她,但看到她時卻沒露出絲毫意外。
這說明什麼?說明賀玄早就知曉她虛冒名氏的真相了!這可是欺君之罪,殺了也不為過!
為何會如此巧,偏偏賀玄是太子爺?
阮青斷定自己入宮與賀玄脫不了干係,而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兩個字:報復。
賀玄在報復她;
兩人當初不歡而散,再加上她現在欺君罔上,賀玄想給她個教訓也很正常。
想到這兒,濃濃不甘遮住了害怕和恐慌。只是,除不甘外,更多的還是無奈。
她能反抗嗎?
阮青坐在檀木椅上思緒紛飛,正座上的賀玄心情同樣複雜。不過兩人掩飾的都很好,屋內其餘人並未察覺到不妥。
「今兒個算正式見面了,三位妹妹新入宮,有幾句話本宮不得不囑咐。」
太子妃斂起笑容,粉面含威,「殿下仁厚,自不會虧待諸位姐妹。但宮裡不比外面,爾等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止自己,更代表整個東宮。殿下素來注重規矩,望爾等謹言慎行,莫要丟了東宮的臉面。」
「當然,你們皆乃官家小姐,本宮自是信得過,可帶入宮的丫鬟、婆子就說不準了。本宮已安排三位教養嬤嬤,後日便會去各院教導他們學規矩。」
言罷,太子妃看向太子,賀玄依舊不說話。
似乎適應了賀玄的少言寡語,太子妃又道:「其餘姐妹們想來也到了,不如都請進來吧,也認識下新姐妹。」
隨著宮人傳喚,門帘再次被掀開,以周良娣為首一貫鶯燕魚貫而入。看到太子時,包括周良娣在內,所有人皆眼前一亮。
眾人一一行禮后,按次位依次入座;
「這便是新來的三位妹妹吧?嘖嘖,個頂個美人胚子呢,殿下真實好福氣!」周良娣嘴角含笑,最後幽怨的望了賀玄一眼。
三位新人自然引起諸多關顧,但比起她們,難得露面的太子爺顯然更另人激動。周良娣尚有心思搭理阮青三人,其餘嬪妃大多數都顧不得這個,紛紛對著太子爺眉目傳情呢!
好在大家還沒忘記新人,隨著周良娣話音落地,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轉回阮青三人身上。
「姐姐說笑了,要說福氣,妹妹們都是新人,哪裡比得過諸位姐姐啊。」分明初來乍到,恢復冷靜的尚瑞雪卻毫不怯場。
「這位便是尚妹妹吧?瞧這身段兒和臉蛋兒,真真兒是嬌滴滴的大美人。聽說昨晚殿下宿在了仁安堂?今兒見了妹妹,不知有沒有後悔呢?」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彷彿怪罪太子冷了美人,又壞了規矩。
按不成文的規矩,昨夜賀玄確實應選一位新人承寵。可在大的規矩,能大的過東宮主子嗎?雖說整個天下最大的是皇帝,但在這東宮,太子就代表著規矩!
周良娣敢把這話放在明面上,顯然不是愚蠢,而是吃准賀玄不會因此而生氣。
果不其然,賀玄沒生氣。只不過他既沒有回答周良娣,也未理會尚瑞雪再次投來的幽怨眼神。
按理講,這時太子妃應該出來打個圓場。可不知忘了還是沒聽出來,趙氏只顧著端茶細品,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太子妃不開口,其餘宮妃誰敢插話?
這分明是太子妃、周良娣聯合起來,給尚瑞雪下馬威啊!
不止如此,周良娣表面調笑的一番話,不僅諷刺了尚瑞雪,連帶阮青和陳念真也嘲諷了一遍。要知道,昨日入宮的新人,可不止她尚瑞雪一個。
看著尚瑞雪面紅耳赤、泫然欲泣的樣子,阮青只是苦笑,也只能苦笑。
似乎覺得下馬威夠了,太子妃終於說話了,「好了,瞧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麼渾話?殿下也是你能置喙的?殿下忙於朝政,後院的事終歸是小事……三位妹妹莫要覺得委屈才是。」
這圓場打的,連阮青都忍不住想鼓掌叫好。只是……掃了眼賀玄,她不禁腹誹:你就這樣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賀玄確實不打算開口。
他很清楚周良娣也好太子妃也罷,不過借著由頭立威罷了。他雖不太贊同兩人手法,卻也認同新人需要敲打一番。更可況說話的是太子妃,他得賣她這個面子。
太子沉默不語,場子終是冷了下來。
就在這時,珠簾再次被掀開,一位大腹便便卻仍難掩姿色的女子,在宮人攙扶下緩緩走入。
「臣妾來晚了,還望殿下莫要怪罪!」女子聲音婉轉如黃鶯,說著便要躬身行禮。
「免了。」
這次賀玄終於出聲了,只是眉頭也皺了起來。
「快扶蘇昭訓入座!」太子妃趕緊接過話茬,並略帶埋怨道,「說過多少次了,你有孕在身不必來請安,到本宮這兒也無需行禮……已經六個月了吧?」
「是呢!」
蘇昭訓在宮人攙扶下緩緩落座,口裡卻笑道:「殿下和太子妃疼惜臣妾,臣妾可不敢恃寵而驕壞了規矩。」說著,她得意掃了眼周良娣,周良娣冷笑一聲撇過頭去。
「東宮難得進新人,臣妾這不是想快些見到新姐妹……和殿下嘛。」
這下賀玄不好再無視,「孤得空自會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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