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章
太子妃御夫確實有道,幾句讚美之言,便教太子幾乎忘了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求學精神,甚至準備再提筆寫一冊巨作。
容歆想過出言打消他的念頭,可看到太子妃每每靠在太子身上,捧著那本話本笑得花枝爛顫,太子一臉寵溺,便什麼也說不出來。
便是後世,真有人將此書作為太子身上唯一的瑕疵,也是他自己樂意的,跟旁人可沒關係。
再說,誰會證實這書跟太子有關?她?太子夫妻?還是皇長孫?他們誰都不會承認的。
大不了就是一段野史,給太子在後世的歷史研究中添一段韻事,生前不管身後事,研究去吧。
容歆微笑。
太子攪亂了毓慶宮外的世界,悠閑地待在宮中博太子妃開心,除了只能待在寢殿內,頗有些無聊,其餘全是愜意。
可總有人見不得太子這般。
自古百姓間口口相傳的通俗道理,澇一年旱一年,大澇之後恐有大旱,前年發水,去年江浙一代便鬧了旱災,百姓種下的糧食苗還未長成便旱死,賴以生存的田地顆粒無收,活下去成了最難的事。
連著兩年大災,第一年朝中賑濟,又免了稅收,勉強維續,今年朝廷依舊未收稅,可賑濟的強度已經降下來許多。
實在是國庫也艱難,各處皆要用錢,各處皆緊,無法挪出賑災錢來。
朝廷已經在努力想辦法,可還是無法立時解決災民的生計問題,奸商漲糧價,百姓中又有人挑撥,便發生數起搶糧案,甚至越來越蔓延,幾乎成患。
朝中有大臣建議,官府暫時視而不見,待今年各地收成之後,災情過去,民情安定,再捉拿帶頭鬧事者論罪處置。
康熙聽到此策,並未立即表態,反而教人透話出去,說既然朝廷暫時無力,他便有意贊成,任由江浙百姓搶糧求生。
太子……自然是坐不住的,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尋常百姓受世道所逼成為罪民,因而便重新走出了毓慶宮。
康熙得知的那一刻,嘴角上揚,得意非常。
而後,太子隨康熙共同發出一則《告江、浙百姓書》,其中歷陳康熙如何為江浙百姓憂心,如何殫精竭慮;太子又是拖著怎樣的病體出毓慶宮,只為儘快想出辦法,為江、浙各地百姓謀到生路。
萬望百姓們莫要行差踏錯,毀了一生,還累及後代。
某種程度上的現實便是,在江南百姓的心中,太子的威望要高於康熙,此書一經下發,確實使得為數不少的百姓稍稍冷靜。
此時更重要的,還是要緩解災情對百姓們的危害,康熙和太子,並皇子大臣們連夜探討,最終還是決定,啟用當年太子在山西賑濟百姓的法子,以朝廷的名義向未受災之地的世家大族和富商借錢、糧、藥材等所有應急之物。
這對康熙來說是極損顏面的事,可太子提出后,他最終沒有反對,而是以百姓、以太子為先,作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未免其中出現差錯,康熙又接受太子的建議,命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全權受理此事。
又過半月,從各地借來的賑災物陸陸續續到達江浙,太子心下大安之時,再次「病倒」,又是當著諸多朝臣的面,眾目睽睽之下,任康熙如何替太子解釋,都不能堵住悠悠之口。
康熙氣怒無比,可他根本不能對外直言太子從沒生過病,越發的陰鬱,進而喜怒無常。
偏偏朝臣們皆以為他是擔心太子身體所致,一部分人滿心的希望太子早些痊癒,一部分人則是陰暗地期望太子痛快了事。
希望太子儘快康復的人佔大多數,畢竟太子的存在,確實使得很多朝臣不必保守奪嫡之苦,他的優秀,也確實壓得幾乎所有皇子無法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六月下旬,太子遇刺一案結案,此案涉及眾多,牽扯到前朝餘孽,亂黨,以及假冒朱三太子的一批人。
大清能夠重擊亂黨的機會難得,康熙決定昭告天下,在那之前,則是要在太和殿宣讀此事結果。
太子又一次養病兩月之後,決定出席早朝,前一日便派人告知,今日更是早早準備起來。
容歆特意提前起床,出現在太子的寢殿,接過太子的朝服,和太子妃一起親自為太子更衣。
太子雙手舒展開來,任由兩人一件一件地為他穿上太子朝服,及至收拾妥當,方才笑著問兩人:「姑姑,頌宜,我可曾辱沒過這身朝服?」
「未曾辱沒。」太子妃肯定地點頭,「頌宜此生最驕傲的事,便是有太子殿下這樣的夫君。」
容歆卻是眼睛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看著太子長大,是真真正正見過太子為了成為大清合格的儲君,所做出的努力,因而這一刻,她比誰都心疼太子。
不過,她也極驕傲,太子是個頂天立地的人。
「姑姑……」
太子上前一步,大臂一張,一手抱住容歆,一手抱住太子妃,輕聲道:「你們是胤礽此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我有今日,少不了你們任何一個的全然信任和支持,謝謝。」
容歆到這個年紀,本就容易多愁善感,偏偏太子妃也紅了眼眶,此情此景,再沒忍著的必要,便想要一同發泄一場。
然而容歆的第一滴眼淚剛順著臉頰流下去,便感覺腰被人抱住,一側頭,正對上東珠面無表情的小臉。
下一瞬,寶珠歡快地聲音響起:「我也要抱!」
然後容歆和太子妃便被太子和兩個孩子擁在裡頭,只能對視,無奈地一笑,再也生不出任何略帶感傷的情緒。
須臾之後,皇長孫也滿眼茫然地出現在太子寢殿中,隨後是太子和太子妃剛滿九個月的幼子。
容歆看向含笑立在一側的綠沈和雪青,趁大家不注意,悄悄點了一下東珠的鼻子,「就您最機靈,是不是您做的?」
太子瞞著皇長孫和其他幾個孩子,卻沒瞞過東珠,是以她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說話,很多時候大家便會下意識地忽略她。
因此容歆一見這麼早的時辰,整整齊齊地一家子卻全都出現,自然便想到東珠身上。
東珠眼神毫無波瀾地躲避她的視線,不作回復。
容歆輕笑,伸手抱住她,兩人的額頭碰在一起,親密無比。
……
太和殿——
朝臣們向康熙奏過今日諸事,康熙又命梁九功慎重地宣讀完結案結果和他的處置,梁九功面向朝臣,高喊道:「遵陛下令,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朝臣們皆躬身道:「臣等無事。」
而待眾人話音落下,太子右踏一步,行禮後庄重道:「回皇阿瑪,兒臣有事啟奏。」
康熙居高臨下看著太子的神態,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當即便開口阻止道:「太子身體尚未痊癒,不必過於操心朝中諸事,退下吧。」
「皇阿瑪……」太子叫住起身的皇阿瑪,提起朝服前擺,背脊挺直地跪在大殿正中,一字一句道,「兒臣請奏之事,既是國事,亦是家事,請皇阿瑪准奏。」
康熙渾身皆透著抗拒,當著滿朝文武,又急急地走了兩步,便在太子再一次叫到「皇阿瑪」時,不得不停下來。
「胤礽,你起來。」康熙咬緊牙關,良久方才鬆開,極力控制情緒,溫和道,「莫要惹怒朕。」
諸皇子和朝臣們極為奇怪地看著皇上和太子的模樣,不明緣由,連呼吸都放輕,不敢隨意打擾。
太子未動,固執地望著台階上,龍椅一側的某一處,那曾是他少年時常站的位置,再緩緩看向皇阿瑪。
康熙的眼中滿是傷心和拒絕,太子甚至想到,或許還有怒意,認為他是在置氣,認為他故意作對……
可並非如此。
「兒臣為大清之儲君已有三十三年,自記事起便無一日不已大清為己任,唯望盛世至我大清,天下開泰,百姓安樂,四方無干戈……」
「然……」太子因情緒不得不停頓片刻,緩和后,繼續道,「然意外所致,兒臣的身體已無法再承擔儲君之責,而太子體弱,於江山社稷之穩定無益……」
「莫要再說了。」康熙扶住龍椅,方能穩住身體,「住口。」
整個大殿的人皆因太子的話躁動不已,不敢想他們的猜測,吸氣聲此起彼伏。
太子伏於地面,叩首道:「兒臣有負皇阿瑪所託,無法承繼皇阿瑪之志,請皇阿瑪恕罪。」
大阿哥沒那麼多顧忌,冷著臉抓住太子的手臂,使力,「太子,你在說什麼?」
他的力道不小,可沒有撼動太子分毫,頓時驚地雙目張大。
太子聲音微微顫抖,卻堅定至極地再叩首:「兒臣有負百姓所期,無力再造福於天下百姓,請皇阿瑪和天下百姓恕罪。」
康熙膝下無力,全靠握緊龍椅的手和梁九功支撐,幾近哀求道:「太子,收回去,朕當作無事發生……」
太子第三次俯下身,哽咽道:「兒臣有負大清,今……向皇阿瑪和天下請辭儲君之位,望皇阿瑪、恩准。」
康熙跌坐在龍椅上,百官紛紛跪求:「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眾皇子和文武百官一同跪下,不再是「太子二哥」,而是「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意已決,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毫不動搖。
康熙傷心至極地望著太子,心口一痛,眼皮一翻,便暈了過去。
「皇阿瑪!」
「皇上!」
康熙迅速被抬回乾清宮,太醫趕到,進行急救,半個時辰才轉醒過來,這期間,太子和其餘皇子、朝臣們皆肅立於乾清宮外,焦急地等著他安然無恙地消息。
眾人皆大氣不敢喘,又是大阿哥,一把拽起太子的衣襟,厲聲質問:「太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局面嗎?」
太子設想過會惹怒皇阿瑪,但沒想到會這般嚴重,愧疚非常,便未反抗。
三阿哥、四阿哥等皇子立即上前,拉開大阿哥和太子,出言勸說。
正在此時,梁九功踏出康熙的寢殿,行至太子面前,道:「太子殿下,皇上請您進去。」
「皇阿瑪身體如何?」
梁九功抬頭看向眾人,再次恭謹道:「回諸位殿下,皇上已暫無大礙。」
太子揪緊的心稍松,隨梁九功進入寢殿內,而其餘人等再次被攔在門外,望眼欲穿。
寢殿內,康熙閉著眼,虛弱地躺在床榻上,聽到太子進來也未睜眼,只一聲不吭地躺著。
太子跪在床榻下,「氣病皇阿瑪,兒臣萬死難辭其咎……」
「胤礽,你就這麼生皇阿瑪的氣嗎?」
太子立即解釋道:「兒臣從未生皇阿瑪的氣。」
「那你為何、為何一定要這般?」一滴淚從康熙的眼角划落,費力地抬起手,在太子伸手過來時迅速握住,「你若實在氣,朕、我這個阿瑪向你賠罪……」
「皇阿瑪!」太子跪行至緊貼床榻,泣不成聲道,「皇阿瑪,您莫要如此……」
「那你能否……」康熙的聲音里儘是期盼。
太子握緊皇阿瑪的手,頭靠在其上,任由眼淚洶湧而下,許久之後,方才抬起頭,「皇阿瑪,兒臣永遠不會氣您怨您,兒臣只是想和您做一對純粹的父子,不受所有外物所擾的父子。」
「兒臣只做您的兒子,可好?」
……
傍晚,太子回到毓慶宮,容歆、太子妃等人一同迎出來,見到他后紛紛道:「殿下回來了。」
太子眉間的褶皺舒展開,對她們道:「姑姑、頌宜,你們說,我們選何處開府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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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作為正文完結,應該還算恰到好處,後面還會有一些番外交代後事。
我寫這本文比之前的都難,第一次感受到能力不足,無法更好地表達故事帶來的無力,這麼長時間,謝謝大家的支持。
下一本開《破產後,我成了頂流[穿書]》,輕鬆一點,希望講故事的能力一本比一本進步。
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