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另一邊,周洲走下舞台。
第一時間魏徽澤便大步流星地趕過去,走到跟前才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最終只是握住她的手,下一秒又皺起了眉頭,「怎麼那麼涼。」
他的另一隻手按上西裝褲口袋,手下凹凸感十分鮮明,等有空閑就讓人查查這瓶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是他在周洲旁邊撿到的瓶子,還散落了這一地的藥片。
他鬼使神差的就撿了起來,空空的藥瓶顯然是撒光了,他來不及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裝了起來,直到現在。
他知道周洲有許多事情瞞著自己,五年的時光,足以發生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至始至終都沒有他的存在。
他不安可是周洲不說他也不會問。
他始終相信她,相信往後還有那樣漫長的時間,他總能得到她的回答
夜風颯颯,星辰萬盞,似乎觸手可及。
因為近年來光污染嚴重,琛城為保護這一片星空專門下載了禁光令,勒令各大企業午夜零點之後務必熄燈,只有明玥之塔與天涯大廈除外,那裡晝夜不滅,煌煌燈火昭示著旁人艷羨的權利。
魏徽澤帶她乘坐電梯,直達天台。
隔著欄杆向下俯瞰,入目皆是一片漆黑,宛如實質般的粘稠液體,彷彿是淋漓森涼的墨汁,驚心的黑暗,深淵望不見底,如汪洋大海,連風似乎也灌注了冷寒。
她下意識地靠近那溫暖所在。
「不要怕,周洲你抬頭看。」
魏徽澤軟言軟語撫慰她,有些後悔。五年了,她還是改不了怕黑的性子。
只有周洲自己知道,她不是怕賠黑,她怎麼會怕黑呢?
如今自己最熟悉的恐怕就是黑暗了吧,她只是怕這只是一場夢,一場擇人而噬的噩夢,她害怕那些黑暗啊,吞噬了自己一生光明的所在。
周洲偷偷的看向他,沐浴著星辰光芒的他的樣子讓她心跳驟停,連呼吸都不能,忽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奢望,如果……
鈴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周洲驀地回神。
隨即垂目斂起,一瞬間掩去了所有的痴迷。但這種情緒卻就此駐留在心間,像一粒種子,種下就總有發芽的一天。
「喂。是清墨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猶疑的聲音,叫周洲一瞬間沉下臉,咬牙切齒道:「宋安臣,你再說一遍!」
周洲怒了,她有那麼老嗎?而且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呢。
「誒,周洲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改名字了?」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這是我原本的名字,誰告訴你的?是不是Abigail?!」
心頭一陣激動,她瞬間想到了某個猜測。
「Abigail?不知道,今天晚上壓馬路撿到一個外國小孩兒,說是迷路就領回家了,沒想到他說的姑姑是你呀,真是無巧不成書。」吃宋安臣恍然大悟。
直到此刻周洲才確信無疑。Abigail找到了。
她心裡緊繃著的弦才鬆開了些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說道:「他在你旁邊嗎?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周洲。」小孩子清澈的童音傳入耳蝸,周洲的心早就已經融化了,只能細細碎碎的叮囑幾句,例如什麼不要那麼調皮了,什麼手游要少玩點啊,不要熬夜等等零零散散一大堆,一開始那邊還有幾聲應和,後來,後來就在也沒有聲音了。
周洲拿著手機一看,哐啷,一顆心碎成了渣渣。
電話已經掛了。
嗚嗚~
周洲癟癟嘴巴,下意識的裝嬌,手頭輕輕蹭著身邊,尋求心理安慰。
沒辦法,被這熊孩子打擊的五體投地,再不自我安慰,她怕自己會憋出病來。
然後周洲一抬頭,看見了某人一臉驚愕,還有……悄悄伸上來的爪子。
她愣了三秒,隨機反應過來。TMD你做了什麼啊,簡直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我先走啦!」
她故作輕鬆的打招呼,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沒幾步被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攬在懷裡,頭頂上傳來他戲謔的聲音叫她從頭到腳紅成了一隻大蝦。
「傻小兔,你走錯方向了。」
她的心跳失了節奏,亂了節拍,連空氣都是泛著一股甜蜜的味道,扣人心弦。
春始到,獺祭魚,鴻雁來,草木萌動。
周洲心情好,這可以從她自下車以來臉上就沒消退過的笑容可以看出來,至於原因是什麼?她自知沒有勇氣探尋,彷彿是隔了一層朦朧的輕紗,看人是朦朦朧朧的輪廓,明明是那樣熟悉,只差一個伸手便可以看清楚那人是不是心中所想,所以隔層紗便是如此吧。
可惜她那樣懦弱,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周洲苦澀的想著,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她的心意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折磨中日漸蒼老,年輕亮麗的皮囊下是一顆苦澀的心,再也沒有五年前那樣的勇氣,那樣的愛情燃燒,決絕到能為之付出一切。
眼前的別墅燈火通明,周洲打開門走進去。
王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昏昏欲睡,牆上的鐘錶指向一,現在是凌晨一點鐘。
餐桌上倒扣著幾隻碗,一頓飯,她至少熱了三回,這已經是第三頓飯了。
小姐還沒回來?一想到這兒,她就後悔的很,都是她這老婆子。如果當初能再仔細一點兒也不致於把小少爺給弄丟了。
「王嬸,你怎麼還沒睡?」
周洲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換上鞋,等到身上寒氣消散的差不多了才進來。
「小姐,我實在放心不下,正好做了飯還熱著呢,小姐,要不要嘗嘗?」她說著,一邊躬身掀開碗。
四菜一湯,確實是她所說的熱氣騰騰,旁邊好像放著兩個暄軟的大白饅頭。
周洲見了饞得要命,洗了一把手就開動起來,至於王嬸,老人家早就被她哄去睡覺了。
周洲把Abigail的情況說了才把人勸回房間讓她休息去了。她要真讓王嬸這個足以做她奶奶的老人陪著自己,那才真是昏了頭呢。
周洲心裡清楚的很,王嬸一定是心裡不安才熬夜等自己,這飯菜估計是特意做好的,老人家雖然什麼都不說,可心裡實在門兒清,怪不得老話常說活到老學到老,她這點兒伎倆實在是不夠人看的。
洗好碗筷以後,周洲回到房間。
別墅安裝了最新一代的電子系統。
控制電源的總開關在她入住之前便改裝到自己房間里,整棟別墅是她只只留下自己這一個房間的燈源,其他的隨著手指動作全然負滅掉。
整座房子都似乎陷入沉睡,只有她的房間中時拉著厚厚的窗帘,淺淺的暖光暈了出來。
周洲坐在床邊,床頭上咖啡色的小鬧鐘發出滴答聲音,柔織燈光潑在她身上,整個人有些昏昏欲睡,卻還不忘最後一件事。
周洲拿起了手機。
「喂,媽。」甜軟的聲音從舌尖滑出來,對於撒嬌這回事她視乎格外有天賦,竟然無師自通的拖出軟軟的波浪式的音調。
她把Abigail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說給她聽,只除了魏徽澤,她至今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李錦書自然也是知道他們之間那些事的。
她怕她再問,索性就瞞了過去。
他們都慶幸這只是虛驚一場,談話兜轉間,周洲才終於提出主題:「媽,能不能幫幫我?」
李錦書知道她回來的原因,自然也猜得到她說的是什麼事,她不反對。女孩子嘛,就是要見見世面,經歷過大風大浪才能成熟,所以對周洲回國這件事,她是家裡唯一一個持支持態度的。
李錦書年輕時就吃虧在這一點上,看不清是非,才會一頭扎進愛河,跟一個勢利的男人私奔,以至於造成了如今的追悔莫及。她不想女兒重蹈她的覆轍。
「周洲,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都27了,人家都說留來留去留成仇,什麼時候能帶來個男朋友呢?媽老了,還想抱一抱大胖孫子呢。」
周洲嘻嘻一笑,打哈哈叉過去:「媽,您才多少歲呢,哪兒老啦。饒了小的吧,小的忙完這一段兒一定回家看您,哎,不是打有個祭祖活動嗎?幾月幾號啊?我好像給忘了。」
貌似這典禮還挺隆重的。
周洲身為嫡系子弟必須到場。她可不想成為出頭鳥,電話那邊一陣沉默,早幾個月就通知她這個傻閨女了,現在竟然說忘了時間!
「七月初三。還早著呢,你可不要忘了,還有那錢,我會和你舅舅說的,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嗯!」周洲一疊聲答應,母女倆又說了一些悄悄話才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后,周洲果斷把日曆上那一天視為重點,特意用紅色記號筆標記。
隨即,她一頭栽倒在床上,睏倦的連眼皮也掀不動,恨不得睡死才好。
第二天,她果然不負眾望的睡到了下午三點。
她穿著弔帶睡衣,從房間里跑出來。
「王嬸,我好餓,我想吃面。」
「小、小姐!」王嬸嚇了一跳,顧不得眼前的人忙跑過去:「小姐,您快回去洗漱吧,家裡來了客人了。」
「哦。」
周洲迷迷瞪瞪的離開,乖巧的樣子讓王嬸放下心,一臉歉意的看向客人,把桌子上的果盤往前推了推:「您請吃。我家小姐昨天太累今天才這麼……」
魏徽澤禮貌一笑,剛才那一幕印象深刻,全被他收到眼底,他怎麼就沒見過傻小兔這麼一副迷糊的樣子呢?要壓下心裡的蠢蠢欲動,他坐在原地耐心等待。
說是洗漱,就真的只是洗漱,不過短短十分鐘,周洲整個人就已經徹底清醒了。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出了個大糗,客廳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怎得一個慘字了得,只希望那位叔叔或者阿姨嘴下留情,她也要努力迴轉形象。
換了一件素凈款式的藕色長裙,百搭黑長直頭髮,看著鏡子里眉清目秀的女孩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所以下樓時見到一臉笑容的總裁大人,讓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說好的叔叔或者阿姨呢?這傢伙怎麼在這裡?
正巧王嬸端著麵條送到。周洲無可奈何,只有坐下來。
等到她離開。小白兔瞬間進化成小豹子,露出尖牙利爪,「你怎麼進來的?」
周洲撇嘴,不說就不說,她還不想知道了呢。
魏徽澤自然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頓時哭笑不得的解釋。其實是心機鄰居拜訪,從現在起,周洲我們就是鄰居了。
他一本正經的示好,反而沒得來他半分注視,心裡是說不出的失落,他悄然暗淡了目光。
周洲拿著筷子端起碗就這麼在他面前開吃。
麵湯氤氳起白霧遮住了她微靦的臉色,手指很穩就是總夾斷麵條。
她太緊張了,幸好這點兒小破綻沒被他發現。
周洲幾乎是一口氣吃完飯,放下碗,臉上已經重新恢復了冷漠。
不要再給他希望了。她在心裡告誡自己,既然給不了他想要的,那就不要再給他希望。
她深知最讓人痛苦的不是無望,而是得到后又失去的絕望。她的心裡荒蕪一片寸草不生,只有終年不化的霜雪古長存。
「總裁?」Tina不知呼喚了幾聲才換來那人一個回眸。
「什麼事?」周洲定了定心神,才從回憶里拔出思緒,言語間不經意便帶出了散漫的冷意,像極了戈特霍布四季肆虐的風雪。
Tina心裡咯噔一聲,不明白眼前輪廓稚嫩的女人為何會有如此高冷的氣場,她恭敬地彎腰,將手裡的文件放置在桌面上,沉聲道:「總裁,這是按照您的吩咐要求製作的文件,請您過目。」
回答她說的是清脆的翻頁聲,Tina十分識時務的退下去。
周洲閱覽完整份文件,心情稍好,便開始馬不停蹄地勾畫重點,一份成熟的草圖隨著鍵盤脆亮凌亂的敲擊聲逐漸成型,她將文件拷貝在隨身攜帶的u盤上。
她心思一向縝密,又有了周知文的提點,自然知道公司里有內奸,而且就在高層。
否則周氏此次又怎麼會損失的如此嚴重,到幾近破產的地步,明顯就是有人在下套,可惜怕是幕後之人也沒想到吧。
周洲勾唇淺笑,向來淺顯的眸子第一次劃過狡黠的蹤跡,未知的敵人勾起了她骨子裡的好勝心,她不是沒有心計,只是沒機會展示而已,第一次坐在博弈者的位置上,卻只覺得驚險與刺激,與暗處的敵人交鋒成了她無聊匱乏日子裡少有的樂趣。
她倒要看看,鹿死誰手。
周洲拿起電話,「Tina,通知公司所有高層明天下午兩點整召開高層會議,務必通知所有人都要到場。」
彷彿是一眨眼的事情。
落日西垂,泛著妖嬈的光芒,赤誠的橙紅色散發著光與熱,天際線下,拽出一道道纖長影子,交錯縱橫。
繁華的夜初露崢嶸,光怪陸離的世界才剛剛開始。
周洲站在落地窗前,晚霞爛漫,恰似或深或淺的桃花怒放雲霄,像極了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無限美好的落日黃昏,既是終結,也是開始。
晚上九點,夜幕如畫,星辰似火。
恆達大廈第一層,早已過了下班時段,門前寂寥。
許久之後,珊珊走出一個女人。
她裹著一襲黑色風衣,高高的領子遮住半張臉,露出上半張秀致溫婉的眉眼,繾綣似水。
周洲捂緊了衣領,大而明亮的水眸瞟著四周,什麼都沒有。
想到某人電話里信誓旦旦的話語,她不知道自己該失落還是慶幸。不再見,對他們都是好的。
她走進夜幕里,輾轉而亮的車燈,將她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照的十分突兀,一輛黑色轎車直接停在她身邊,車窗下搖,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他說:「周洲,等你等了好久,我都快睡著了呢。」
周洲默然不語,狠下心,將視線從他疲倦的眉宇下扯開,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她走的毫無猶豫,那背影絕情至極。
魏徽澤慌了,連忙追過去,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與之不符的是他突然說出的可以稱得上懇求的話:「周洲,不要不理我,你到底在氣什麼,我可以改。周洲,不要再丟下我了,我害怕。」
他一個大男人,此刻卻表現得宛如孩子,那些幼稚到連小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話,也只有他才會說出來。
可她偏偏信了,胸口一陣一陣撞的生疼。
她黛眉輕蹙,吐出兩個字離開。傷他十分,傷己八分。
「我不!」像刁蠻的孩子猛的抱住她,緊緊的,像是要嵌進身體里,融進骨血中。
周洲偏頭一口咬上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她沒給自己留後路,遇見他開始,她就已經再無後路可言。
脖子是人體最致命的部位之一,即使經過億萬載的進化,仍舊是最要害的部位。她不信他能忍得住。
然而到底他也只是身體一僵,隨即便放鬆下來。
周洲的牙齒深深的嵌進他綻開的血肉里,溫熱咸腥的血液流進她的喉舌,她那麼狠,已然把他咬出血來,她喝的不是血液,而是致命□□。
周洲心頭一震,終於鬆口。嘴裡的血也被她默默吞咽下肚,喝了他的血,那相思也隨之沒骨。
她的視線移到他的脖子間。月光下傷口猙獰,正汩汩流著鮮血,淡淡血色從染了上他的全白衣衫,周洲驟然出聲:「你瘋了!都流血了,為什麼還不放手?」
「呵呵。」熟料他竟然輕笑起來,夾雜著牽動肌肉傷口的絲吸氣聲,他鎖的愈發的緊。
「我就知道,周洲,你怎麼可能不理我,你再咬我幾口,你多咬我幾口,你消了氣,我就好。」
「瘋子!」她低咒一聲,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魏總裁,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已經結婚了,請你不要抱著一個有夫之婦!」
「我不信!」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Abigail是我的兒子。」對不起了表姐。
她開始自污:「當然和你分手是因為你公司破產,和宋安臣在一起也是因為他的錢,後來宋家出事我出國,認識了Abigail的父親,他有錢我就嫁給了他,你瞧,我就是這麼一個貪慕虛榮又勢利的女人……」所以放手吧。
他當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放開了手,她以為他已經信了。
旋即一陣天旋地轉,事情出乎她的意料,突如其來的暈眩感鋪天蓋地,他突然箍緊她的腰肢,將她壓在車身上,後背一陣沁涼,面前是炙熱的吐息,宛如烈日岩漿,周洲一時愣怔,久久不能回神。
魏徽澤突然伸出,她腦子裡瞬間調出許多畫面,睫羽微顫,耳尖微粉。
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這是這廝委實太過狡詐,竟然只是拂去了她額前凌亂的碎發。周洲心底一松,措不及防間被他偷香竊玉。
下一刻,他已經吻上她的額頭,輕輕的觸碰,淺淺的吻,一觸即分。
「周洲,我愛你。」他深邃的眼眸近乎炙熱的看著她,那裡面有一團火,能燃燒她的靈魂
。